春三月,水还是很冷,但这时候他们四个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忍冬飞快地脱掉衣物,原地蹦跳了两下当作热身,然后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另外三人则警戒四周,同时留意周围有没有特殊宝贝。
林忍冬水性不错,脚底踩着水感知到这水池不到一丈,更是没了顾忌,在水下自由旋转身子,有节奏地律动着。
等他睁开眼适应环境之后,他顿时看到水中有两颗闪闪发光的石头,一颗通体莹白,一颗蓝光四射。
林光头激动地刚要大喊,结果被迫咽了好几口冷水。
他兴奋地向前游泳去,两颗石头大小类似,鸽子卵大小,摸起来跟寻常石块无异。
林小远不太甘心,还差一个人呢,又向其他地方摸索,可惜还是没有。
少年的身子耐不住冻,摸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新的收获之后,他一手攥一块石头,上岸了。
“来来来,还差一个咱哥四个就齐活了!”
林忍冬得意洋洋地向另外三人卖弄着,结果刚威风两秒,山风就把他吹得直哆嗦。
可奇怪的是,明明都那么冷了,林忍冬还呆呆愣在原地。
林小远叫了两声没有动静,刚想上前,眼中竟然突然看到林忍冬的背后,竟然有一扇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门户,看模样竟然与林小远的黑色木门别无二致。
他下意识打量了林北光和林涛的表情,似乎只有他自己能看到这扇一闪而过的金门。
林小远揉了揉眉心,怀疑是错觉。
这时候林北光上前给林忍冬披上了衣服,林忍冬才从短暂愣神中清醒过来。
“小涛子,这颗蓝色的给你,接下来咱们要好好地帮咱家小远找啊!”林忍冬装作大哥,故作老成。要不是他那双桃花眼贼溜溜的,林小远差点以为忍冬哥转性变沉稳了。
“那还用说吗!必须必的啊!你说是不是啊涛子!”林北光接话,一扬手就把林涛的半个身子搂进了怀里,林北光样子不大,大眼急溜溜乱转,脸上满是婴儿肥,看上去十分可爱。
“肯定,肯定!”林涛笑着推开林北光,走上前接过那个蓝色的石头,向林光头跟林小远重重点了点头。
四人并肩站在山顶,远远看见山下村庄炊烟袅袅,荡胸生层云,不由得气冲霄汉,愈发坚定了成为山上仙人的志向。
之后,他们四个运气还不错,先是林忍冬在半山腰看到散发强烈黄光的蜂窝,紧接着林小远又发现一朵氤氲着紫色光雾的野花长在一棵枯树树梢上。
“小远戴紫花,也是绝配。”林忍冬又开始贱兮兮地笑着,突然就疼的嗷嗷叫。
原来是之前他捅了山峰窝强摘了野山蜜,脸上被蜇了好几下,刚才那一笑牵扯到伤口了。
“这蜂蜜估计非常宝贵,咱回去问问爹这能不能吃,给咱补补身子。”林忍冬忍着又酸又麻的疼痛,兜里揣着白色石头,手上捧着蜂窝直乐呵。
如今林北光有绿色树蛋仔,林涛有蓝色石头,林忍冬有白石和野山蜜,小远也有一朵紫花。
接下来,谁先看到宝贝就算谁的。
四人都很默契,心照不宣,依旧互相配合着,边下山边寻找。
估计是他们在山上耽误了太多工夫,下山的路上一无所获,还看到好几个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是来郊游。
遍寻无果后,林小远几人打算下山,今天收获已经很大了。
突然,身后传来非常尖锐刺耳的大笑声。
不是冤家不聚头。
“哎哟喂,还没天黑你们就下山啦,我可等好久了。”镇长儿子林大壮笑容诡异。
“给我抢!”
只见他一声令下,两边冲出来四个黑衣汉子,一步一步向他们四个走去,看架势是想把他们包围起来。
“我呸你死蛀虫,有本事咱们单挑,叫人算啥本事?”林忍冬朝镇长儿子的方向狂吐唾沫星子。
“分开跑,东西都给我,我被抢了不怕,回头我爹肯定能让他们加倍吐出来。”林忍冬发了狠,恶狠狠看了一眼镇长儿子,跟其他人四散逃走。
趁着移身换位,林忍冬躲过几人的视线,却把几个宝贝交给林北光,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北光神情肃穆,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反方向跑开。
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之前那么多次的搜山锻炼,四个少年的奔跑速度并不比那四个壮汉慢多少。
“分开追!林小远给我留着,我亲自对付!”
林大壮尖叫着,他气坏了。虽然那些唾沫没吐到他身上,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侮辱,旧恨加新仇,他怒火中烧。
“都给我回来,只追林光头那个瘪三!追上来狠狠地打,留口气就行。”镇长儿子林大壮又改了主意,他这次非得把林忍冬给打个半死,看他以后还横不横。
那四个中年汉子追着林忍冬跑远后,林大壮伸了个懒腰,十分得意。
只是他一回头,就看到刚才还跑不见的林小远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小杂种,是吓傻了吗,还敢跑回来?那现在该算算咱们的账了。”林大壮眼神阴翳,要不是这个狗杂种,他也不会被林忍冬收拾那么多次。
“是该算算了。”
林小远嘴角翘起,笑意灿烂。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就算是枯枝,也会戳伤人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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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在林掌柜给他们讲述一些玄奇故事之后,林小远曾私下里找林掌柜问了一个问题。
“林叔叔,这一轮的修仙试炼,我一定能抓住这个机会,对吧?”
林掌柜神色凝重,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只要你们不拒绝,天高任鸟飞。可要知道天外有天,记得量力而行。”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林小远的肩膀直接放松了下来。
林掌柜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林小远两下肩膀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就走开了。
看着林掌柜比往日更加沉重的背影,让林小远眼睛一热。
近些年来,他是真的累了,如果不是有着林掌柜一家子还有林北光林涛他们几个朋友的帮衬,他怎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
倒不是说林小远会有生死之危,但过日子也分好和坏。
糟糠与细面都能咽,但凭什么要委屈他自己?
别人父母双全,凭什么到他身上就只有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生前病重需要他不离床伺候左右,死后还需要他披麻戴孝,办丧事还得求别人帮忙。
凭什么其他孩子有愉快的童年,而他只有干不完的农忙、认不完的针线和数不尽的白眼?
凭什么他不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凭什么他的凭什么这么多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林小远表面上内向自卑,实际上性格很是刚烈。
在他小时候知道双亲失踪之后,林小远最怕的就是学塾的教书先生公开宣读贫困补助名单和缘由。
即便是同个镇子大家都知根知底,林小远还是会觉得难堪。
他甚至曾气愤地控诉他奶奶,说他宁愿饿死也不要那么点补助,因为他有尊严。
可是,弱者的尊严有什么用呢?
林小远还是接受了那几年的贫困补助。
他弯着腰接过了钱,被很多同龄人们叫了无数声穷光蛋和野孩子。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那些教书先生一定要公布这些呢?
被骂得多了,他竟然不知道对这个补助政策是该痛恨还是该感恩。
还是要感恩的,毕竟他想更好地活着。
后来林小远就麻木了,尊严这个东西,放下一次两次后,就无所谓了。
可麻木不代表丧失痛觉。
原本林小远满腔怒意,但一直以来他也有受到关爱,这几丝甜总算没有让他愤世嫉俗。
当奶奶笑着给他买糖葫芦却借着没牙一口都不吃的时候;
当扎着冲天辫的林忍冬笑嘻嘻跟他林理想谈论理想的时候;
当林掌柜狠揍霸占他家田地的无赖又事无巨细负责奶奶后事并雇佣他采药的时候;
在奶奶去世后的四年间,当他被邀请到好朋友们的家中过春节,还收了不少红包的时候;
当林忍冬龇牙咧嘴给他秀新发型逗他笑的时候;
在林北光表情狰狞地跟他讲述神仙书中的吃人大妖的时候;
在林涛时不时送给他穿起来刚刚好的棉鞋棉衣的时候……
村中还有不少人在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林小远的自尊心,努力控制着分寸,或浇水或添土,让林小远这棵早该旱死或者涝死的丝毫不起眼的野草能歪歪扭扭地活下来。
虽然这棵野草姿态不够优雅,但总算能见得着光。
想到过往种种,林小远既惭愧又自卑。
凭什么他都得到这么多关爱了,还是这么多的怨言?
凭什么他有时会想着去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在得知仙门择徒不问来处,众生皆可争渡时,林小远这根行将就木的枯枝,总算觉得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在臭水沟里低头弯腰的日子太苦了,他不是没见过光明,怎么可能不去幻想?
眼下就是一个机会,只要他抓住,天高海阔,未来可期。
因此就算跟林家镇镇长家的儿子彻底闹掰,他也不惧。
在得到林掌柜那个肯定回答之后,林小远内心的顾虑彻底没有了。
他该跟过去自卑怯懦的自己告个别了。
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告别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