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明明长得憨憨傻傻,但行事却不讲人情的镇长儿子林大壮,林小远突然有些失落。
这种失落就像是自己追逐很久的目标突然被别人摆放到眼前,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相比而言,还是之前做的那些梦更有趣。
河滩怪鱼、诡异白墙、血手花丛、鳃面深渊、寂静虚空中躺着无数正在崩塌或者重建的房间,以及那布满天空的门与钥匙,还有那三个口袋中的神奇物品,其中有两个还没用过……
什么时候自己能冲虚完成呢?当时没来得及问,冲虚和归根又是什么?该如何完成呢?
只要自己完成,自己就能再次带上神格面具,化身二郎真君,脚踩风雷,手持长刀,除恶务尽,潇洒平生。
那是自己死在那里,也比在这强,他一定要走出这片小树林。
而现在挡在他面前的这位,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折断他这根枯枝。
可是这位嚣张惯了的镇长儿子或许并不知道,枯枝再怎么干裂,只要用对了,也能戳伤人。
而现在,他先后两次在梦断世界试炼,游走在生死危机间,抖擞灵魂振奋精神。
经过鲜血浇灌,枯枝再不会麻木萎靡了。
林小远甩了甩头,清秀稚嫩的脸上布满笑容,全然没了往日人前的表面乖巧或孤傲,显得很是虚假。
“知道吗,在我知道诸天万界山外有仙后,我就在期待今天了。本想修成归来再找你用拳头讲讲道理,但我发现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明明在梦里我横勇无敌,怎么在现实中我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呢?这一很不好,所以就在刚才你拦路的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告别要趁早。”
林小远不再说话,神情淡然,静静看着一脸懵懂的镇长儿子,嘴角上扬,挂着假笑。
林大壮有点发懵。
眼前发生的一切跟他最初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小杂种现在不应该痛哭流涕吗?虽不至于跪着求饶但绝对会撒腿就跑啊!这次他脑子抽了?想跟我硬刚?林光头我打不过,我还能打不过细胳膊细腿的野杂种?
想着想着林大壮心底的狠厉更浓重了,他向前两步,抬手掂了掂铁棍。
“你知道平时我为什么平日里畏畏缩缩吗?”
林小远并不知道面前林大壮的心理活动,他只是松开了紧攥的双拳,轻声问道。
可还没等镇长儿子回答,他就解释了答案。“实力不如人是其一,不能给奶奶惹麻烦是其二,林叔叔和忍冬哥他们太温柔是其三。”
林小远伸了伸懒腰,又左右活动了下脖子,眼皮一抬,冷冷盯着比他高了不少的林大壮。
林大壮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算啥?临终感言?
他不是很喜欢现在林小远的眼神,目中无人的姿态让他很是反感。
心中生疑的林大壮握住了身手中铁棍,随时准备冲上去逮住林小远就是一阵痛揍。
林小远将林大壮的表情收入眼中,很是不屑。
“还想跟我打?以前是我顾忌太多,可现在嘛,奶奶死了,忍冬哥他们不在,我自己嘛,嘿嘿——”
话音未落,林小远飞奔上前,到了近前抬腿狠狠踹向林壮壮的胸腹他踹得一屁股倒地。
林小远趁机上前想要夺过铁棍,但不曾想林大壮此刻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铁棍。
“小杂种你真对得你名字,竟然敢偷袭。”林大壮咬牙切齿,一边在心中骂着自己不该轻敌,一边气得火冒三丈要在林小远身上找回场子。
林小远有些忌惮对方手中的铁棍。铁棍虽然不长,但也有近一米,再加上林大壮近成人般的身高,林小远也不敢轻易近身。毕竟他现在的身体不算太强,且无神格面具加持。
但林小远怎么可能会打没准备的仗呢?四年前他在梦中都知道用石头,更何况现在。
“看上面!”林小远突然暴喝。
林大壮被吓得一个激灵,一块小孩拳头大的石头砸中他饱满的额头。林大壮瞬间疼得流出来眼泪,硬是咬住牙没哭,拎着铁棍朝着林小远一通猛砸。
“看下面。”
又是一声。
林小远待跑得远了又开始拿起怀中揣着的碎石头砸向林大壮的右大腿。
林大壮慌忙侧身,险险躲过那块石头。他有些急了,看了看满地的颗粒碎石,只能继续握紧手中的铁棍。跑又跑不过,比武器也比不过,林大壮此刻十分无助,还很憋屈。额头伤口处好像在流血,林大壮气得直冒汗,愣是被石头砸的没有办法。
“护护上面。”
“打你下面。”
“小心左腿。”
“干你右腿。”
从开始林小远还算是好意提醒,接着就开始声东击西,所说有真有假。
林大壮从开始游刃有余到手忙脚乱,最后只好左手抱头右手握棍四处乱窜。他忍着疼痛,死命地不让自己流下眼泪,眼睛睁得贼大,怒视着不远处的林小远。
他就不信林小远的石头用不完!
林小远摸了摸怀中仅剩三块石头,看着三四米开外仍旧咬牙坚持不肯服输的林大壮,计上心来。
“服不服,把手里的铁棍扔了我就不用石头,咱全凭实力,敢不敢?”林小远突然把怀中的石头全都拿了出来,摊到面前,又道:“而且就算你铁棍不扔,就算我石头扔完,你也跑不过我。”
林小远昂头挺胸,对四年来跑步上山或种植或采药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无比自信。
林大壮迟疑了。
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狂怒,但他还算果断,直接将铁棍往自己身后一扔,以防林小远耍赖,而后摆出攻击架势。
林大壮抬手摸了下伤口,发觉额头已经开始肿了一大块,气地破口大骂:“小杂种,希望你讲点诚信,没爹没娘也就罢了,别让你那死去的奶奶也掉份儿。”
“骂我可以,别骂我亲人。你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是你家教没教好吗?需要我代行管教管教你吗?”林小远压低嗓音,面色不愉。
“手底下见真章吧,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凭什么敢跟我斗。”林大壮自知理亏,他当然知道他是坏人。
结局在没开始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一边是已经没多少力气且已经受伤,另一边则以逸待劳从容不迫。
虽然林大壮身形占优势,但毕竟两人都是少年,力气都没长成,再加上林小远近四年来将身手锻炼得很好,没几招林大壮就又硬挨了林小远一脚,重重摔倒在地。
“就这?”
林小远弯腰捡起铁棍,掂了掂重量,笑容更灿烂了。
“说实话,挺失望的,因为我很早就想象将来找你报仇的场面了,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打。要不是你爹,你身上的血还要少三斤。今后你我恩怨一干二净,试炼各凭本事,我给你时间追赶。”
林小远想学林忍冬那样朝倒地不起的林大壮吐两口唾沫星子,但他装乖装惯了,最终还是过不去心里这关。他说完这些话就把铁棒往林大壮身上一扔,拍拍屁股起身,又掸了掸衣服前襟,就慢慢悠悠走远了。
此时冬寒尚在,虽说也有玄奇灵物频生,但温度还没回暖。
林小远微微松开领口,用冷气驱散刚才的燥热,心中暗暗盘算着。
这次没忍住,狠狠收拾了那个小胖子,但没抢他宝贝。虽然不小心把他脑袋砸了个包,但镇长儿子那么好面子,应该不至于跟他爹告状说是自己打的。就算告状他也不怕,反正自己现在光棍一个,啥都不怕。刚才跟镇长儿子一战还算痛快,就当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吧。
此时林小远还有些得意。
一直以来他都在压抑着天性,扮演着纯良的角色,今天终于稍稍解放部分。
虽然他也很享受这种扮演能得到来自奶奶林叔叔忍冬哥他们的关爱,但他更喜欢快意恩仇的果决心性。
不光明,也磊落。
林小远潇洒离去。
原地只剩下一个额头鼓包的胖壮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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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壮瘫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前胸挨的那两脚也没了感觉,可心里就是发闷。
他大口地呼吸呼吸,想缓解这种压抑感。
终于,也就十四岁多点的镇长儿子抱头痛哭。
等到晚上林大壮回到家,衣服里的野草莓已挤压得不成形了。
他没有跟他爹告状,甚至没有责怪那四个护士护驾不力,反而一言不发地回了房,蜷缩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林大壮的嚣张跋扈也不是没有缘由,他是真的有爹生没娘养。
白天林小远的那几句话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我不好容易看到了挣脱泥淖的光亮,怎么能让你把希望浇灭呢?”
“要不是你爹,你身上的血还要少三斤。”
……
林大壮忽然意识到,一旦离开这个不疼他的爹,他什么都不是。
这一晚,林大壮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扔掉镇长儿子这个头衔,做回林东雷。
就算是做坏人,也要找到属于他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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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小远打了胜仗就直接跑去药铺。他还不知道另外三人怎么样了,必须过去看看。
等得知那几人没事又拿回紫花后,他志得意满,步伐比蝴蝶还要轻快。
回家的路上,轻轻摇了摇紫花,更是凑上鼻子使劲闻了闻蕊间芬芳。
如此享受一番后,林小远乐呵呵地朝着巷子里不知是谁家养的灰黄土狗显摆。
“你看,这世界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