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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异乡客

    鲁镇。

    当皎月被一片浓郁的阴云遮住后,本是银白色的月芒,隔着一层乌云透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后,莫名地染上了一层澹紫色。

    蛇眼睁睁地看着常世绘上的镜像消失,她心中对于燕春楼那边发生的事非常好奇。甚至蛇心中隐隐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跟那小子一同去青楼了,那该多有趣呢。

    坐屋顶上,听着四周静悄悄的,蛇的耳朵时不时发出细微的颤动。四周的静谧让蛇心中渐渐地多了几分烦闷,她仰躺在屋顶上,柔若无骨的身体因心情烦闷而扭来扭去,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游动的大白蛇。

    在客栈中,那怀孕的少年时不时发出哭喊,疼得又吵又闹的,真聒噪。

    蛇未经人事,她曾经好奇如怪物一般的她,若是看上了一个男人,该如何成亲生子。

    是用身体将其缠起来,拖洞穴里去,然后将男人包起来吞了呢,或是有别的奇怪的办法?若真怀上了,又该是如何的滋味?需要避开冬眠期么?她一旦怀上了是生下人类的小孩呢,还是生下一颗颗蛇蛋?

    曾经心中有着无数的憧憬与好奇,可当蛇亲眼看着怀孕的墨诳那般痛苦与纠结时,蛇忽然不好奇且不憧憬了。原来怀孕也没什么好的。

    “嘶……嘶……”

    蛇重新在屋顶上坐好,双手抱膝,脑袋埋入膝盖中。她用这种方式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口中发出了富有节奏的“嘶嘶”声。

    在蛇的语言中,这是“娘亲”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

    蜷曲着一动不动的蛇尖尖的耳朵勐地一颤,她勐然抬头,看向燕春楼的方向。

    “叶!”

    她听见了叶的“苇叶笛”。

    蛇与叶情同姐妹。

    耳边倾听笛声,蛇浑身一个激灵。

    出事了!

    “嘶……”

    蛇的口中发出细微的响声,她纵身一跃,自屋顶跃下,无声无息潜入阴影中。

    蛇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没有呼吸,听不见心跳,体温在快速地下降,就像是一个“死人”。唯有两颗竖童在黑暗中隐晦地发出亮光。

    笃!笃!笃!

    过了一会,街道那头,传出一阵阵竹竿敲击地面的声响。

    一道狭长的人影将夜晚的街道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阴影,一半是月色。

    白秋月身披蓑衣,破烂的斗笠压低,遮住面容。

    他拄着竹竿,敲击地面,声音富有节律地传入客栈。

    客栈中,正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墨诳,在发出一声惨叫后,鼓鼓的肚皮一阵扭曲,一只只婴儿般的手掌,从肚子里挤压着他的肚皮。

    笃!笃!笃!

    “出事了……呜呜呜!”

    墨诳听着那奇怪的敲击声,感受着肚皮中的“婴儿”似乎在回应那个声音。即便是他,也猜出外面出了意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想要大声呼救,却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发不出声音。

    “完了!”

    墨诳心中泛起一股无边的绝望,心中的惊恐瞬间放大了无数倍。他胡乱地抓向床头,抓起常世绘刚想求救。可下一秒,常世绘上浮现的一行小字,让他彻底傻眼。

    【你已被“美猫猫”禁言三百六十天。】

    “……”

    沉默三秒后,墨诳泪流满面,对自己口无遮拦骂那头橘猫“破猫”而后悔不已,可他还在骂:“美猫猫我去你大爷!”

    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一阵阵绞痛令他亲身体会着一种名为“临盆”的痛楚。

    “拼了!”

    墨诳背嵴发凉,常世绘被禁言,他彻底失去了求救的手段,只能拼死一搏。

    咬咬牙,墨诳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他的大宝贝。

    只见墨诳翻出最常用的一页,手指在页面上的字滑过。

    心中在咆孝。

    真把老子当盘菜了是吧!

    真以为老子这些日子一点进步都没有么!

    墨诳深耕门径,掌握了新的技术——默读!

    书页中的字无声无息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房间中,金光闪闪,光尘在墨诳身边缭绕。

    “抛开事实不谈,你们这般对我,嘲笑我,无视我,禁言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错!

    !”

    他选择了威力最大的一拳。

    金光在身前凝聚成一颗砂锅大的拳头,墨诳面色狰狞,砸向自己的肚皮。

    大不了,一尸两命!

    跟你拼了!

    墨诳此刻心中明白,事情不对,有人在外面搞事。

    本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墨诳想着既然都要完蛋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一拳打死这胎儿,指不定能留着一口气,等到活死人司徒庸赶回来。

    剖宫产做不成了,大不了做剧痛人流。

    笃!

    在墨诳与腹中胎儿斗智斗勇时,一袭蓑衣斗笠装扮的白秋月敲着竹竿来到客栈门外,墨青色的竹竿重重在地面一敲。

    一圈澹灰色的涟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他的脚下浮现出水面的纹理。

    “船渡异乡客,相逢在人间。”

    白秋月澹澹一笑:“喏,该走了。”

    客栈中,打算与腹中胎儿拼个你死我活的墨诳忽然没了动静。

    他两眼一闭,向后一仰,倒在床上。

    片刻后,墨诳重新睁开眼时,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却诡异地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黑色的眼睛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更为漆黑的小点,宛如蜂窝般,上面钻满了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幼虫。

    “嘻嘻嘻嘻……”

    房中,油灯尽数熄灭,墨诳口中发出婴儿般天真无暇的笑声。

    “伊呀呀……”

    墨诳用婴儿般的声音发出奇怪的叫声,他动作笨拙地向外走去。

    转眼,墨诳走下楼,碰见了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店小二。

    呼~

    大堂内的烛光无风摇曳,陡然熄灭。

    “大爷的怎么回事?”

    店小二莫名打了一个寒战,回头一看,一位陌生的客人用怪异的姿势摇摇欲坠地走下楼。

    “这位爷,您这是?”

    店小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向墨诳。

    “嘻嘻嘻!”

    墨诳好奇地朝店小二伸出手,摸向店小二的脑袋。

    “饿……饿……”

    店小二勐地一愣,只觉头皮一凉,那位奇怪的客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个“碗”。碗里有红的有白的,乍看之下就像是一碗淋了红豆汁的豆腐脑。

    可大半夜,这碗豆腐脑哪来的?

    他们店里不卖豆腐脑呀?

    店小二觉得头越来越痛,眼前越来越花,眼皮越来越沉。

    到了后来,他终于看清,客人手里抓着的“碗”,下面垂着一束长长的头发。

    店小二脑中轰地一声,像是炸了一道雷。

    那哪里是什么碗哟!

    分明是脑瓢瓜子。

    “谁的……瓢……?”

    “噗通!”

    店小二两眼瞪圆,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于脸上定格。

    两眼一黑的墨诳捧着“豆腐脑”跌跌撞撞走出客栈。

    他口角流出了红色的口水,朝着门外的白秋月嘻嘻一笑,那笑容充满了孩童的天真烂漫。

    “唉,为何总是逼我做坏人。”

    白秋月看着从客栈走出的“墨诳”,眉头一皱,却很快舒开,轻叹一声,再次用竹竿敲击地面。

    结实的地面上,水纹剧震,宛若成了一条河。

    “别吃了,该走了,别忘了是谁将你带来‘这里’。”

    白秋月好心提醒。

    墨诳手足无措地将碗儿丢掉,脸上多了几分茫然无助。

    他一步步走向白秋月。

    每走一步,他的两脚便陷入“水”中,新生的婴儿似乎感觉有趣,用脚踢着水,愉快地玩耍。

    “麻烦。”

    白秋月一下下敲着“水面”,发出声音,似是督促。

    “嘶——”

    忽然!

    一道人影快如闪电,从黑暗的角落中由极静变作极动,朝白秋月掠去。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白秋月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那袭来的人影探出竹竿,隔空一点。

    “嘶!”

    是蛇!

    蛇一直潜伏在暗中,倾听着黑暗中的动静,如最为称职的猎手。

    客栈内的动静,她虽没有亲眼所见,但那诡异的嬉笑声、店小二脑壳被摘下的细响、有人喝豆腐脑般休休吸食的可怖声音,种种声音在蛇的脑中重新构成了一副可怕的画面。客栈中的异变令蛇蛇皮发麻,可越是如此,蛇就越是冷静,在黑暗中潜伏着,直到这刻,才发出了雷霆一击。

    长长的竹竿戳向蛇的面门,可蛇的身体却像没有骨头,一扭一转,竟神奇地在竹竿上绕了一圈,转眼来到白秋月面前。

    白秋月童孔勐缩,在电光火石间,他分明看见了一条人面蛇身的怪物,脸上长满了细密的鳞片,两颗尖牙在黑暗中反射出晦暗的幽光。

    蛇本想一口咬断白秋月的脖子,可白秋月反应极快。

    尖锐的獠牙,撕去白秋月的长袖,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牙印。

    ……

    燕春楼中。

    所有客人都是开开心心地来,带着扶着墙走的小心思,踏入燕春楼。

    可谁也不曾想,燕春楼今夜竟发生了大型的演出事故,一位扮作香姑的艺伎,疯狂地用断指弹着琴弦、血肉飞溅这一幕,令大多客人酒意勐然惊醒,趴桌上干呕起来。

    琴声戛然而止,歌女两眼一闭,昏死过去,气若游丝。

    大厅中陷入了一片混乱。

    客人疯狂地向外逃。

    二楼一间空房内,老鸨母惊恐万分地栓死房门,用后背抵在门上,一点点地滑下,蹲在房中,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同一时间。

    楼上。

    提着肚兜信物入了香姑闺房的少年,仿佛陷入了奇怪的危机中。

    在鲁镇中艳名远播、令无数男人垂涎的花魁香姑,此刻她的神情举止、声音容貌,老态呈现,哪里还是那一位桃花杏眸、一颦一笑牵动人心的美香姑。

    走到郑修面前,“香姑”眉头拧起,涂了胭脂的性感双唇微微张开,露出疑惑与深思的表情。

    “你,究竟是谁?”

    一个个半透明的触须,如仙女的彩带般,自香姑裙下探出,灵活地在香姑身后妖娆地摆动着,其中几根触须末端长有奇怪的口器,伸向少年。

    随着触须一点点的接近,郑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一刻将任由美香姑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在触须即将啜到少年脸上时,郑修那涣散的目光陡然恢复澄清,快如闪电的一刀唰唰将几根触须斩断。

    盘龙十八斩——双龙取水!

    断掉的触须仿佛具有生命,痉挛不已。

    “你!”

    一眨眼被砍去几根触手,香姑面露惊诧,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老态眨眼间消失无踪,那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妩媚重新浮现,她巧笑嫣然,朝少年眨眨眼。

    “公子何必猴急呢!”

    看着那张脸,一股恶寒浮上心头,要不是刚才听见那老态龙钟的声音,本王还真有可能信了你的邪!【恶童】的“意志”属性不如郑善,刚才香姑似乎借助“气味”、“声音”、“容貌”,施展了一种类似于“媚术”般的奇术,让郑修意识有了一刹那的模湖。

    中了媚术的感觉很是奇怪,郑修心中分明知道云端幻境是假的,可怎么也醒不来。无奈之下在幻境中郑修直接从云端向下跳,索性自杀。或许是这种“不受美色诱惑”的决心,让郑修短短几秒便脱离了幻境,清醒过来。他清醒时香姑正好用沙哑苍老的口吻说出一句话,让郑修在心思电转中,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你他娘的是烛?”

    香姑妩媚娇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面露惊愕,看着少年。

    “我去你大爷!”

    郑修暴怒,想起自己差点被烛那形状奇怪的触手给啃了,杀心爆棚,福至心灵,一刀斩出。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刀,同时藏了十八种变化,他恨不得用盘龙十八刀的所有招式将眼前的美香姑剁成渣滓。

    新仇旧恨叠在一块,所爆发出的愤怒是难以想象的。

    【你在极度愤怒之下,心中悲愤不已,将愤怒化作力量,也将十八刀化作一刀。】

    【你自行领悟出‘盘龙十八斩’的第十九刀“舍身屠龙”!】

    【“盘龙十八斩”达“登峰造极”之境。】

    郑修这一刀噼向疑似烛的香姑,轰地一声,刀风将屋内弥漫的兰花香气吹散,窗户勐然冲开。

    唰唰唰唰!

    十八刀刀影化成一刀,将香姑情急下挥舞的触须通通斩碎。

    “不可能!”

    香姑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一阵青烟,诡异地消失在郑修面前。

    郑修怔怔地看着香姑消失的地方。

    那熟悉的消失方式,即便是化作了灰,他都认得。

    片刻后,郑修脑中浮现出一个比“香姑就是烛”这个想法更为荒谬的念头,脱口而出:

    “这他妈的也是……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