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在瓮水足足航行了三日方才到达最后的渡口,此地距离北齐的边境已经不远了,大约只需花费两日时间便可以抵达最后的边关——披甲关!
此刻正值午后时分,炎炎烈日悬挂当头,但是渡口岸边却感受不到丝毫热意,皆因为自河面飘荡而来的凉风时时光顾,令这座渡口在如此酷热的夏时仿佛抢先来到了来到了凉爽舒适的秋节。
船上,浪扶风在船一靠岸便带着李念上了三层甲板,在下船的阶梯位置,积满了人,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挤出了这艘看着并不大却堆积着两百多人的船。
一踩在坚实的砂石地上,李念重重吸了一口清醒的凉气,随即缓缓吐出,要不然全身上下都是船上沾染的那股酸臭怪味。
浪扶风系好身上的包囊,替李念挂好那只竹箱,“今晚我们可能要吃点苦了,必须要连夜赶赴南边的披甲关,要不然我们可能就出不了北齐了!”
李念见浪扶风脸色不似说笑,不禁有些担忧,“可是咱们距离披甲关还有二百多里路,又没有代步工具,一夜时间怎么能赶到?”
浪扶风扶了扶背后用布条包裹着的长剑,“很快就会有了,趁天还没黑先走几步吧!”
二人离去未久,之前那个大汉与那个少年也下了船,二人依稀瞧见浪扶风二人离开的背影。
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对着身旁的大汉轻声细语道:“袁师父,那人好像真的与我们无关。”
大汉自那夜在芦苇荡中输给了浪扶风,一直默默不语,就连少年询问他结果如何他也不说,所幸少年是个聪慧之人,见大汉脸色极差,心里便也猜到了事情结果,所以在那船舱的几日里,他一直对浪扶风还是颇为敬重的。
大汉背着包裹,看着浪扶风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随着人群拥挤,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渡口的一个集市里。
由于这渡口并不大,往来商贩游人又少,故而并未形成太大规模,不像一些年岁久远的大河渡口,简直与一座小城并无区别了。
两人行走在集市上,并没有注意到集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有几双假装不经意的目光不断瞟向他们。
大汉目不斜视,在拥挤逼仄的街市上游走,也不见他想要购买什么,只是往前走。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反而露出警惕之意,只是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大汉以其他话题压住了。
两个人走了足有两刻钟,终于在一间贩卖河鱼的小贩面前驻足停下。
此时在他们背后已经有四五个身影也随即停下脚步,他们假装站在相应的摊前挑选着物事,甚至还有个颌生虎须的彪形大汉站在一个贩卖他州胭脂的摊前,假意挑选着。惹得原本正挑选的两个妇人一阵恶寒,纷纷避开,生怕对方是个变态狂。
摊主原本还以为能够进账,一下子跑了两桩买卖,当即对那虎须大汉略有火气道:“您看好了要哪个吗?”
虎须大汉注意力本来就不在那胭脂身上,见摊主发问当即可也不看就随手丢开手里拿着的一盒腮红,“就这个!”
摊主算好价钱还未开口,虎须大汉就打算拔身就走,眼尖手快的摊主岂能坐失良机当即伸手将那人拦下,“钱还没给呢,你不能走!”
虎须大汉势大力沉一把将对方推开,只见自己跟随着的那个大汉与少年正要离开,自己再不跟上就要跟丢了。
谁知那摊主竟是个只认钱的主,被虎须大汉一把推翻在地依然没有罢手,还跪滑到对方脚旁,抱着对方的大腿就不撒手。
嘴里还喊着,“大伙儿瞧一瞧看一看,这个莽汉要买我的胭脂居然不掏钱,想要白吃白占,大伙儿与我评评理啊!”
终于,这摊主的行为彻底惹恼了这虎须大汉,对方直接一手将其如小鸡崽子一样提起,当胸就是一拳。
可怜的摊主还没能喊出声来就命丧黄泉了,虎须大汉一拳竟将他的胸膛击得凹陷了下去,背后脊柱更是几乎整根挣破肌肤血肉露出表面。
如此凶残的手法,立时弄得街市一片混乱。
那个大汉拉着少年正好借机逃离,之前他们面对的那个鱼贩子也加入他们的队伍,带着两人极快逃脱。
原本跟在背后的那些人见事情败露,当即也不伪装,纷纷朝着大汉们追去,可惜人群过于拥挤与混乱,他们在人群沼泽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汉与少年渐渐消失在房屋缝隙的小道之间。
大汉与少年在鱼贩子的带领一路自房屋之间那条不过数尺的小道穿梭,不知绕过多少小道,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件小院。
大汉朝着鱼贩子拱手道:“如简兄,多年未见,你的模样可真是大变样啊,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
一脸黝黑沧桑的鱼贩子摆了摆手,“一切都是为了复兴齐国,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少年走上前捧着鱼贩子的手臂,眼圈略有红晕,“裴叔叔,你这样真叫人心疼!”
鱼贩子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当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大汉时,大汉点了点头,鱼贩子立时跪倒在地,“原北府军翊麾校尉裴如简见过皇太子殿下!愿吾皇万岁,殿下千岁!”
少年赶紧拉起鱼贩子,“裴叔叔过于多礼了,我如今还算是什么皇太子,叔叔只需要将我视作你的晚辈即可!”
鱼贩子显然是个认真的人,连连摇头,“君臣纲常,岂可废弃,殿下无须忧扰,江山兴复,社稷重归,必定指日可待!”
少年并没有过多去深究这个问题,只是问道:“不知与裴叔叔一同的苏先生何在?”
鱼贩子指了指旁边的一间破败草庐,“潘侍郎近年来一直都在谋算起兵事由,为此甚至一连不吃不喝不睡数日,这几年来身子渐渐亏损,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大汉蹙起眉头,“你就没劝劝?”
鱼贩子垂下头,“怎么没劝,只是不听啊!好几次我都给他下了蒙汗药,但是他依然不顾一切,而且他也是为了兴复大业,我有何理由阻他?”
大汉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少年一脸感动的走到那间草庐门口,自其中传出沉重的呼吸声与轻微咳嗽。
少年缓缓推开大门,屋外的光线照亮了大半间屋子。
大门对面正对着一张木床与一张木桌,此刻一个老儒生模样的老人正吃力的支起身子靠在木桌上,桌上还点着一盏油灯,他几乎趴在油灯下,手里握着一支笔,在草纸上写写涂涂。
当大门打开,老人方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充满了呆滞与麻木,他喃喃自语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