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三年的第一天，元日大朝如期在太极殿举行。
大国礼备，笙鼓齐鸣。
随着祠部官员开始唱礼，隆重的元日典礼正式开始。
“东方色未动，冠剑门已盈。帝居在蓬莱，肃肃钟漏淸。”
“将军领羽林，持戟巡宫城…”
庭燎远煌煌，旗上日月明…”
“圣人龙火衣，寝殿开璇扃…龙楼横紫烟，宫女天中行…”
几乎所有人都瞧出了祠部官员的尴尬，毕竟他的祝词走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礼制，只是放在今天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因为高纬今天压根就没有出席元日大朝会。
据说是生病了，由琅琊王高俨代替逐出。
当然，这话没人信，就连外头的三岁小孩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祠部官员好歹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毕竟这些年齐国皇帝更迭也挺频繁，稍微上了点年纪的，都可以说自己是三朝四朝，乃至五朝功臣。
今天的祠部官员也是如此，虽然是在萧瑟的寒风中，人家依然中气十足，又哪怕下颚的胡子都雪白了。
好歹过了今天，祠部就要更名为礼部了，对这些老令官来说，非常具有纪念意义。
“六蕃倍位次，衣服各异形…
朝服带金玉，珊珊相触声…”
上头在继续念，下头的藩王面色一个比一个寡淡。
今天各地藩王来得齐，有好些已经知道高俨削了晋阳勋贵们的王爵封号。
姓高的还好，那些不姓高的异姓王个个心里忐忑难安，毕竟元日大朝会不止有封赏，偶尔也会有褫夺爵位的制诏。
倒是那些晋阳贵族们，表情十分之淡定，反正王爵都没了，又有何值得忧心的？
何况高俨说过会封他们国公以示对他们过往功劳的勉励。
冗长而空洞的祝词十分让人乏味。
有些一个字都听不懂的鲜卑武人已经昏昏欲睡，但每当要睡着时，身边的同伴就会狠狠揪他一下，使其精神振作。
这是他们上朝之前相互约好了的，谁都不知道高俨究竟会是什么秉性，能否容许他们开小差，为了脑袋上的官位，哪怕是和尚念经也要从头听到尾。
“三公再献寿，上帝锡永贞…天明吿四方，群后保太平…”
当祠官念到这儿时，已经有人忍不住偷笑了，三公？现在齐国的朝廷哪能凑齐三公啊！
不都被琅琊王给杀了么？
和士开、高阿那肱…
说不定今天连武平这个年号都有可能保不住了呢！
总之，三公就剩下斛律光一个独苗苗，也不知他今天来没有？
不少站在后面的官员偷偷往高台上瞄着，想看看斛律光究竟有没有出席典礼，不过人太多，实在瞧不太清。
终于，祠部的礼仪结束了，随着一声唱礼：
“进！”
文武百官们顿时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站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提起袍摆十分有序的蹬上天梯。
而一身暗青色冕服的高俨正襟危坐，等待着官员们入内。
说实话，他心里是有点小小紧张的，不过好在身旁的宦官十分贴心，适时的替他松了松系在下颚的冠带。
这一举动，多少让高俨的胸口没那么发闷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名田鹏鸾。”
宦官十分紧张的答道，他还以为自己的举动僭越，引来了高俨的不满。
“回头去武安殿当差。”
高俨淡淡的冲他笑了一下，便不再理会田鹏鸾眼中闪过的巨大惊喜，因为大臣们都到了。
“拜！”
身旁的宦官语带兴奋的喊了一嗓子，这倒让底下的大臣们有些诧异，一个个心想这太监莫不是喜得贵子了？
今天语气怎么这么高亢？要知道接替祠部唱礼，可不能带有一丝情感，否则便可视作君前失仪。
显然，今天坐在上面的这位君并不怎么在意一些小小的瑕疵，反正他屁股底下又不是坐的真正龙椅。
真正的龙椅还在后头，高俨今天只是在龙椅的侧下方入座，并且特意带上了山河，动作神态就如他之前那样，以刀拄地，双手叠放在刀柄上，活脱脱的一摄政王形象。
但这可把有些外地来的大臣给吓坏了，他们哪见过这幅场面？
因此一个个不免心里揣测，揣测高俨待会儿是不是又要在太极殿杀人？
因为这事儿他之前的确干过…
斛律光站位于武官之首，离高俨可谓是最近，他也被高俨这副做派给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这是大朝会，又不是出征拜将，用得着带刀么？
随机他把目光投向对面文臣行列的李祖钦，眼中嘲讽之色溢于言表，那意思明显是在说你赵郡李氏累世大族，向以知书达礼著称，怎不让你那王妃女儿教教高俨礼仪？
李祖钦脸色时青时白，他只当没看见斛律光投来的目光，但两只眼珠子也在高俨身上扫来扫去。
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的确是在责怪李玄妙怎不劝劝，哪能让高俨以这样的姿态主持大朝会？
尤其是高俨那以近半白的头发丝，怎也不知遮掩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命不久矣呢！
不过这就是实实在在冤枉李玄妙了，她也不是没有规劝过，可高俨却说他手上不握刀，心里就没底…
就在满朝文武都愣愣的看着高俨出神时，宦官瞧出气氛不对，立即跳过流程直接唱道：
“十六卫大将军入！”
齐国新设立十六卫大将军的消息，外地官员也只是一知半解，随着安德王高延宗、广宁王高孝衍等一行十六人鱼贯而入，瞬间把官员们的注意力从高俨身上转移走了。
毕竟这十六人既然能当上第一任大将军，那肯定是亲信中的亲信，这得多留神，万一将来用得着这层关系呢？
何况十六卫会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各地，说不定就是在他们治下，迟早也有打交道的时候。
倒是斛律光在看见自己儿子的一刹那，脑中有瞬间的失神，他刚才与斛律恒伽对视时，分明从这小子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只是究竟为何，他却是说不上来。
“臣等参见大行台！”
十六卫大将军声音整齐划一，单膝跪地朝高俨俯首称礼，这是十四叔冯翊王高润坚持高俨要立下的规矩。
即先由十六卫大将军宣誓效忠。
以此向世人表面，高俨拥有对齐国兵权的绝对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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