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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忘川20

    梅染喝着茶,愉快得了不得:“放眼天下,谁人敢欺负小阎王。你不欺负别人就烧香积德了。”

    季晓棠连连点头:“可不是?连我俩都对你退避三舍,何况是他。”

    小阎王哭丧着脸道:“我真是遇人不淑!好了好了……我选吃饭!”

    莫待道:“慢着。我还有话问你。冥界与仙界素无来往,你与我家先生也并不相熟。你挑这个特殊日子前来,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么?”

    “特殊的日子?有多特殊?说来听听。”

    “你装糊涂?今天是我家先生的生辰。”

    “我出门又没看黄历,上哪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就算看了也没用,我与他不曾深交……”小阎王看了眼莫待阴沉的脸,忙拿出一朵红色的海棠花,理直气壮地嚷道,“看见没,我是来打听事情的,不是来捣乱的。”

    雪千色噌地起身,就要发作。好在雪凌寒眼疾手快,给摁住了。

    莫待拿起花看了一眼,随手扔了回去:“我管你是来做什么的。总之,现在是用餐时间,不准你说倒胃口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不说就是。多问一句,你认不认识这花?”

    “我必须认识么?它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仙物件?”莫待松了手,拉起雪凌寒的衣襟把手擦了又擦,满脸掩饰不住的嫌弃。“这么喜庆的好日子,我竟然摸了鬼的脑壳!我这是有多倒霉?回头得讨个红包去去晦气。”

    桔梗早已笑倒在余欢怀里,一个劲嚷嚷着肚子疼,要揉揉。雪千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憋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刚进嘴的茶喷了谢轻云一身,忙扯出锦帕替他擦拭。谢轻云笑着摆摆手,掸了掸了事。雪千色笑道:“从前我二哥说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遇上鬼神挡路都能踹一脚的主,我总是不信。今儿我信了!”

    小阎王想接话,被莫待斜眼一瞥,急急地把话咽了回去。

    谢轻云双目放光,笑看莫待,难掩满心的欢喜。谢轻尘倒了杯凉茶,慢慢推到他面前,温声道:“看了一下午棋局,也该累了。往后的日子还长,不急在一时,歇一歇吧。”谢轻云自知失态,借着喝茶藏起了满腹心事。

    雪千色坐在兄弟二人对面,只看见他俩低声交谈,并没听见谈话内容。她见谢轻云连着喝了好几杯茶,以为他渴了,忙将自己面前生津止渴的酸梅汤转了过去。又见谢轻尘闭了眼,一只手捂着胸口,还不时张大嘴呼吸,似乎很难受。她没问原因,一边用眼神暗示莫待,一边问道:“话已说分明,可以开动了么?我饿了。”

    莫待忙道:“请!需要什么尽管说,凌寒都备齐了。大公子体弱,先吃点落胃的东西再喝酒吧。”

    谢轻晗强颜道:“嗯,我先喝点汤。”

    “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么?”

    “还好。稍微有一点胸闷,无碍的。”

    “身体不舒服切勿强撑。”梅染边说边替谢轻尘诊脉,“是疲累引起的不适,多休息就好。余欢,先送大公子回房,让他好生睡一觉。再叫人准备好滋养温补的药膳,晚些时候送到他房间去。”

    谢轻尘道:“抱歉,扫大家的兴了!”

    莫待笑道:“你这经不住吵闹的不在了,我们这些酒鬼吃货才能尽兴。赶紧走人,养好了精神明日再为先生抚琴。”

    余欢陪着谢轻尘去了。莫待留下慕蘅跟众人喝酒聊天。

    雪千色道:“小阎王,你这海棠花哪儿来的?该不是偷我三叔的?”

    小阎王夹了颗酒酿甜栗吃了,才说:“不是本王偷的,是别人偷了又不小心丢在了阴沟里,被本王捡着了。”

    “这东西金贵得很,你捡着了也该物归原主。”

    小阎王笑道:“原主应该不缺。不如借花献佛,送给寿星当贺礼?”

    余欢道:“先生素来不收礼,还是请小阎王还给医仙吧。”

    “如此说来,这还真是医仙的东西。”

    “那还用说!放眼三界,还有谁能培育出这么水灵的血色海棠!”雪千色一脸傲气。“梅先生需要入药都得找我三叔。”

    小阎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本王还真来对地方了。”他将花揣入袖中,笑道,“先吃饭,回头我亲自送还医仙。”说完,拎起酒壶找季晓棠斗酒去了。

    梅染没有参与,只是听两人胡吹瞎侃,听莫待与众人谈天说笑,偶尔会提醒桔梗多吃点菜。等到宴席散时,小阎王和季晓棠已有相见恨晚之意。小阎王问莫待要了几壶好酒和下酒菜,寻中意的地方继续逍遥快活,已然将此行的目的抛在脑后。谢轻云说想带慕蘅见识琅寰山的夜景,请雪千色指点几个有意思的去处。雪千色说反正自己没事可做,刚好吃得太饱睡不着,不如就由她当导游,顺便消食看景,一举三得也算美事一桩。三人走到半路,遇上同样准备夜游琅寰山的夜月灿一行,便结伴同行。随后雪凌寒也起身告辞,携莫待一同出门。转眼间,热热闹闹的姻缘殿又只剩一片静寂。

    一粒色泽鲜亮,饱满圆溜的红豆蹦出豆荚,落在梅染的脚边。风吹起他的衣摆扫过地面,扫得那红豆原地打转。他盯着红豆枯坐半晌,独自走回姻缘林,走向草堂深处。

    清透凉爽的风从天边吹来,吹得月光也透亮明净。透亮明净的月光下,琅寰山的山山水水显现出与白日不同的风情。山水是多情的,花草是多情的,人更是温柔多情。雪凌寒和莫待并肩行走,边赏月边闲聊。

    东征一事,两人已详细聊过。照雪凌寒的说法,此次魔族寻衅,不像是偶发事件,像是经过蓄谋已久对仙界实力的试探。奈何短时间内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只得派人密切关注,以静制动。也聊过洗心池事件。从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孟星魂的出现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据看守洗心池的侍卫回忆,刚开始他们并不知道青英会起了变故,是有人特意通知他们,说孟星魂带着大批人马突袭了永安殿,已造成人员伤亡。因洗心池距离永安殿最近,仙后令其部速速增援。事情过后,再想找那个传信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结合这两件事看,一定有人在暗中策划对仙界不利的行动,而且这件事还与妖界有牵连。

    “你搬到草堂,当真就是为了还先生的人情?不再为其它的?”

    “这是你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莫待苦笑,“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不明白。你不是会向别人妥协的人。”

    “好吧,那我就再跟你解释一遍吧!”莫待重重叹了口气,“当日,我在青英会被孟星魂所伤,多亏先生出手相救。当时他之所以救我,不过是因为他答应过谢三公子,要护我一世周全。后来,他又帮了我的忙,我心中很是感激。可我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谢礼,便想着在草堂多住几日,帮忙炼药,也算是尽了心意。先生说,既然我住在草堂,再占着披香苑不合适,就将我的东西搬了过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应该清楚的,对我来说,是住在披香苑还是住在草堂,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而站在先生的立场上看,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是最好的监管,也省去了他和仙界的诸多麻烦。毕竟,我这个身份未明的江湖人,不太好约束。不是么?”

    “瞧瞧,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谁说你不好约束了?你呀,有时候复杂得叫人胆寒,有时候又单纯得像个小孩。我连番三次问你,不是不信你,实在是难以置信。你不了解梅先生,从他掌管姻缘殿的那天起,除了余欢,再没人进过姻缘林,更别说是草堂了。你来琅寰山才多久?他竟然肯让你长住,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用母后的话说,若不是莫公子用邪恶的法子给梅先生洗了脑,就是梅先生炼药时尝了不该尝的药,坏了心智。不然,解释不通他的行为。你听听,并非我一人觉得不可思议。”

    “就没人认为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有,我大哥。他说,有才的人大都爱才。梅先生是个天才,恰好那孩子又是个可塑之才。天才想将可塑之才打磨成有用之才,这是多好的事啊!你们可别一惊一乍的,弄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招人笑话。得,我们还落了个没见过世面的名。”

    莫待笑了笑:“凌玥上神说话倒是实在。”

    “那可不!大哥偏心得紧,总是向着你说话。”

    “凌玥上神素来公允,他不是向着我,只是说实话。”

    “跟我说说,你用了什么法子让梅先生对你温言相待?”

    “很简单,我从不当他是了不得的神仙,只当他是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大家就平起平坐,对错论理不论身份地位。旁人见到他,只会敬他怕他,唯独不敢使唤他麻烦他。人呐,相敬如宾确实会减少矛盾与摩擦,但这样也显得疏离与冷淡,少了亲近与温暖。”

    雪凌寒沉默片刻后道:“非常有道理。”

    “我呢,因为道行不够,你又时常不在我身边,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事需要先生帮忙。刚开始,他也会呛我,拒绝我,不给我好脸色。没关系,我这人脸皮厚得很,我不在意,我找机会再开口相求。换做自尊心强的人,被他呛一句或者被拒绝一次,或许就会觉得伤自尊没面子,再也不会跟他打交道了。可他们想过没有,活在这世上,哪有不挨呛不被拒绝的?咱们不也有呛别人不给别人好脸的时候么?只要不心怀恶意,这些根本就是很正常很无所谓的事嘛。时间久了,先生知道我没拿他当外人,自然也就不拿我当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