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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20

    二十、梨花佳人

    寻常百种花齐发,

    偏摘梨花与白人。

    今日江头两三树,

    可怜和叶度残春。

    唐代大诗人元稹才华出众,性格豪爽,武功出神入化。“梨花剑法”创自元稹武功造诣登堂入室之时,“梨花剑法”虽出自名家之手,招式华丽好看,但杀伤力却和寻常剑法无异,被武林认定为华而不实之作。

    剑花朵朵,剑光处处,石锐如有实质般的气场被“片片梨花”割破,张文萱起手就是杀着,着着往石锐架势的最强点攻去。

    “铛铛铛铛!”

    剑来拳往,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张文萱的剑不断绽放出朵朵梨花。

    除了受伤较重的小辇,众人均目不转睛盯着交战中的两人,宋杰和两位伤员是在寻找开溜的机会,郭子凌、王朴、荆罕儒和周氏兄弟则准备随时支援。

    “片片梨花”只能拼成均势,张文萱果断变招。

    梨花开于四五月,春夏之交的北方大地并不多雨,但此刻“梨花剑法”却变成大雨,“梨花暴雨”。一束束剑气高度凝练集中,暴雨般直指石锐身上各处要穴。

    “叮叮叮叮!”

    掌来剑往,手和剑的碰撞再次爆发出奇异的金属碰撞之声。

    王朴对郭子凌低声道:“石锐的武功已经登堂入室,连符彦卿都不一定是对手,我们更不用说了。随机应变吧!”后者马上点头回应。其实郭子凌等人早已运气聚劲,只是苦于找不着石锐的空挡,强行介入也很可能适得其反,因此无法出手。

    石锐在众人窥视下依然表情自若、游刃有余,其实力比张文萱高了不止一筹。

    “喝!”张文萱一声娇叱,主功之下再度变招,暴雨转缓,梨花剑化繁为简,犹如空山新雨后的彩虹,悲伤的彩虹!提剑直刺石锐咽喉。

    “咦!”低呼声中,石锐不敢再托大,双掌合十夹中直刺过来的梨花剑剑身,剑势硬生生被打断。比斗变为纯内力的较量,张文萱危矣?

    惊变突生,众人再也管不了这么多,纷纷入场,周氏兄弟更是奋不顾身冲在最前头。

    “慢着!”张文萱喝止道。但见石锐截停梨花剑后没有逼张文萱拼内力,反而松开了双手,让张文萱把梨花剑回鞘。众人见状一头雾水,急刹车后呆在原地。

    石锐首先低吟道:“真的是这样!都说梨花剑法是绣花枕头,华而不实。世人却不知梨花剑法是元稹为了纪念亡妻所创,只有出色的女子才能使出当中精髓。未知小姐最后使的一招叫什么名堂?”

    “梨花带泪!”张文萱答道:“张文萱见过石叔叔!”前半句是答话,后半句张文萱却是和石锐问好。众人本就一头雾水,如今更是云里雾里。

    石锐似乎被点中了穴道、定在当场,片刻后沉吟道:“今晚之事就此作罢!文萱和大家走吧!”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不见。

    张文萱摇摇头,说道:“文萱还有其他伙伴去了诗仙楼,而且要救的人还差一个呢。石叔叔还是带我们见赵晖当家吧!”

    张文萱知道众人还搞不清状况,环顾众人后简略道:“石叔叔和我父亲是旧识,他自然认得‘梨花剑法’是我母亲的家传剑法。‘梨花剑法’在江湖上几乎没人使用,所以刚才仅两招,石叔叔便猜到了我的身份,第三招他是明让着我的。”

    “哎!”石锐叹了一口气,回身领路去了。

    “走!”张文萱低喝一声,跟着去了,周氏兄弟心系张文萱,马上跟上,余众稍顿后也跟着去了。

    短短几句,大家都似乎明白了石锐和张文萱一家的关系。张文萱的母亲大概也姓元;而张文萱的父亲当年大概是赢了石锐,所以才有了张文萱;至于石锐,既然已归于佛门,情感的事情应该早就不得不放下了吧?

    凡此种种,才会有刚才张文萱和石锐的对话。

    诗仙楼。

    符彦卿事前已探知荆罕儒的大哥赵凰不在陈汤阁的牢房里,因此今晚的救人行动才会兵分两路。李惠明艺高人胆大,还有刘延朗护着,当然跟着符彦卿去人少的那边!

    “符彦卿,你以前来过这里?”李惠明跟在符彦卿身后,疑问道。

    “嗯!”答应声中,符彦卿突然停下了脚步,李惠明稍不留神差点往前者背后直撞过去。符彦卿指着黑暗中远处的高阁楼,回头低声道:“昨晚我在这里逛过一圈,除了那高阁的第三层,其他地方没有问题。”符彦卿说着,同时伸手指向高阁楼。出色男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李惠明的少女芳心不禁乱跳。

    “要过去探探吗?”李惠明有点不自然的问道。

    刘延朗突然来到二人身边,伸出左手示意李惠明提高警觉,右手搭在配剑上。符彦卿也已经聚功运劲,绝顶高手的实力显露无遗。

    “在下赵彦铎!侯章当家在诗仙楼第三层等着各位。”沙哑的声音传来,只见一财主打扮的胖汉走进,右手举着一根烟枪,时不时抽上两口,左手提着一个金算盘。

    赵彦铎是兖州一带有名的大商贾,武功也非同小可。

    符彦卿和刘延朗对视了一眼,即发难道:“一般人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赵当家既然是大商人,肯定懂生财之道吧?”话音刚落,符彦卿的剑招已然攻至赵彦铎身前。

    赵彦铎虽然没想到对方敢一见面便发难,毕竟其身经百战,而且对方是正面攻过来,符彦卿要在一两招间把赵彦铎压服明显不可能。

    赵彦铎身形臃肿,也失了先手,但还是凭着奇特的身法连续三次飘开躲过了符彦卿的疾刺。

    “咦!”对方身法超出预期,更激起符彦卿的兴趣,身法速度正是其所长,疾刺改横劈,他正是欺对方没有利器在手。

    “叮叮叮!”

    赵彦铎退无可退,祭起烟枪格挡,同时说道:“我是带着诚意来请你们过去谈判,不要以为唐兵压境我们就真的怕了,大不了一死。再不停手莫怪我不客气了。”

    “锵!”

    符彦卿火速回剑入鞘,他本就没有杀赵彦铎的意思。看着对方头顶冒出的汗珠已经褪去,他知道赵彦铎吃亏在失了先手、武功施展不开来。现在火候差不多了,遂回话道:“不是我们,跟你上去谈判的只是我,鸡蛋就该分开放进不同篮子里,赵当家不会以为今晚的行动只有进入青莲阁的这两路人马吧?”

    符彦卿言下之意,是青莲阁外还另外有人接应,不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布置。

    “哼!赵晖当家和石锐当家已经在陈汤阁那边等候你的朋友,谈不谈主动权在你们手上。我们现在降是降,被张汉杰吞了后再降唐军也是降,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所谓?”赵彦铎怒道。

    在自家地头糟外人欺压,赵彦铎实在有怒的理由。不过形势比人强,能不翻脸尽量不翻脸。

    符彦卿好整以暇道:“我叫符彦卿,是唐皇身边的亲从军指挥使,闻说青莲帮众有大半在汶上配合王铁枪协防,那边领头的应该是梁彦温当家吧?”

    “正是,你假如不想谈的话可以就此作罢,反正结果都一样!”赵彦铎不耐烦的说道。

    “请带路!”符彦卿伸出右手,欣然道。

    符彦卿最后的一个问题,无非是要理清楚目前青莲帮内部关系的头绪。赵岩之下,青莲帮里能管事的当家有赵晖、侯章、石锐、赵彦铎、梁彦温五人。赵岩失踪后,梁彦温以赵晖为首,赵彦铎则以侯章马首是瞻。坊间以为青莲盗内部割裂成两派。但目前看来,赵晖和侯章的关系并没有外间传闻般恶劣,起码协防汶上的一千五百人通通受梁彦温一人节制就是例证。张汉杰一直想要以极少的代价吞掉这股势力,看来是一厢情愿。

    夜、汶上县城西北角,昭空寺。

    一黑衣人沿山道石阶迅速登上,其身法极快,犹如黑夜中的幽灵。黑衣人穿过“无作门”直入,在“哼将”像下稍作停留,片刻后直奔不远处的一处亭子而去。亭子正中,一老年人挺拔的站着。从后看去,老年人的衣着虽然稀松平常,背影却十分伟岸,予人有高山仰止之感。今夜昭空寺没有闭门,像是特意为二人而设。

    “小婿拜见父亲!”黑衣人轻功高极,临到老人身后才突然停下下跪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年人没有回头,悠然道:“起来吧!知道今晚我为什么要召你来吗?”

    黑衣人似乎有不好的预感、情绪有点激动,有点哽咽道:“请父亲赐示!”

    昭空寺,黑衣人还是第一次来。

    “听你的语气,似乎猜到了答案!”老人还是刚才无忧无喜的语气,续道:“太祖(朱温)十一年前驾崩时总共活了一甲子,我王彦章能和太祖活同一个岁数,也是造化。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

    老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宗师王彦章!黑衣人是王彦章的女婿,王彦章今晚明显是有后事要交代!

    “父亲!”黑衣人没有起身,哀求道:“良禽择木而栖,何况朱家的恩德你也早还清了。如今唐军兵临汶水,兵锋直插卞州。段凝大军被黄河水挡在北岸,绝对不可能来得及回防,朱梁要完了!”

    王彦章举起右手,斩钉截铁的答道:“好了,敬瑭不必再劝!告诉我,李存勖什么时候到。”

    黑衣人原来是李嗣源麾下的“左射军”指挥使石敬瑭!近年来,石敬瑭屡建奇功,在军中声望日隆。王彦章怎么会有石敬瑭这位沙陀人女婿,那是另一个故事!

    “最迟明晚黄昏前到,禁卫六军都指挥使,近卫亲军各指挥使悉数尽出,目标是要活捉父亲你!”石敬瑭顿了顿,补充道:“大太保这边除了我,李从珂和安重诲等人马也是全部到场。”

    “活捉?”王彦章淡然道:“阵容如此豪华,我的谢幕也不枉了,起来吧!”

    不见王彦章有任何动作,劲气突生,把还跪在地上的石敬瑭悄然抬起。三大宗师,实力深不可测。

    石敬瑭还想尽最后努力,劝说道:“天下英才,不过大太保和父亲您二人而已,只要你们双剑合璧,平分天下之局定已!”

    王彦章嗖的转身,双目精光闪闪的打量着石敬瑭,看得对方直发毛。

    “你想当皇帝?”王彦章问道。

    面对王彦章,石敬瑭还是首次感到如此不自在。过了好一阵,石敬瑭才鼓起勇气答道:“天下至尊,能者当之!李存勖虽然雄才大略有容人之量,但却不懂体察民情,高压统治之下,民变是迟早的事。何况太子李继岌是个纨绔子弟,成不了气候,大太保未雨绸缪。无非是为百姓着想。至于小婿,现在说想当皇帝简直天荒夜谈。”

    “理由,罗织多少都可以。”王彦章平淡道:“民心所向,才是必须。你另外的那位岳父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我已决定追随太祖而去。”

    “父亲!当年慕容垂忍辱负重投降了苻坚,他重建燕国时已经59岁。你现在不过60,春秋正盛……”石敬瑭不依不饶、语气近乎哀求。

    王彦章一生忠贞,假如劝说的不是石敬瑭,他可能早就出手把对方宰了。毕竟王彦章的家人被唐军俘虏多时,是石敬瑭一直在暗中接济,出力不少,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半个儿子。

    “哎!”王彦章叹道:“你明知道老夫不会降,何苦还要说呢!历史上是有很多励志的故事,又如何呢?慕容垂的子弟个个贪婪成性,他的后燕最终还不是给拓跋珪的北魏作嫁衣?到头来空欢喜一场,何必呢!你现在怂恿年老的李嗣源伺机吃掉李存勖,李嗣源百年之后,论实力也轮不到你来造反啊!何况李嗣源真要造反,怎么除掉郭崇韬还是一个大问题!”

    王彦章着意提醒,带着浓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石敬瑭眼眶不禁有点湿润。他本来还继续说“假如有爹你在,郭崇韬根本不是问题!”之类的话,但现实情况已经不是他能挽回!

    石敬瑭沉重的说道:“父亲主意已决,敬瑭只能尊重你老人家意见。明天黄昏的行动,我和孟知祥被分配到在外围做掩护。这是好差事,我打算把‘厅子都’的‘泰山三杰’纳入麾下。”

    王彦章严肃道:“闻说杨邠已经跟了你,现在还打算把景延广、史弘肇、刘铢也收入囊中吗?这几人都是不安分的凶人,只适合做打手。我的副手赵廷隐文武全才,想成大事,他才是理想人选。”

    泰山派一向依附于天平军和“厅子都”,梁唐间的“夹河战役”,天平军节度使戴思远兵败元气大伤,泰山派自然也跟着遭殃。“泰山三杰”是如今泰山派硕果仅存的顶级以上高手。

    “赵廷隐也是我的招募对象之一,不过首募对象则是‘三杰’。如今大太保麾下,我和李从珂、安重诲之间差距最大的是手下将领的武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泰山派虽然沦为二流,但在中原还是有影响力。赵廷隐的师门花间派远在蜀中,能支援中原的高手有限。敬瑭近日还得了一名专长策划阴谋诡计的年青人,他能为我提供很多有用的建议。把‘泰山三杰’统统纳入旗下的建议就是他提出的。“石敬瑭解释道。

    “阴谋再多,也只能有一时的效果,心系苍生才能实现长治!”王彦章叹息道:“你真想扶李嗣源上位,只要能把郭崇韬除掉,剩下的想来也不是太难。这次唐军统一北方,郭崇韬不但收了袁象先,还和朱友谦当了亲家,康延孝、张筠、恐怕连安崇阮也会归入他麾下。梁军其他有实力的节度使、刺史说不定还会陆续有人加进他的阵营。最好把段凝也推向他那边,到时候李存勖必定担心郭崇韬尾大不掉。你再适当的帮着推捧,用不了多久就该是他谢幕的时候了。哎!最后,我有一个问题,你收养了石重胤和石重贵,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我听说石重胤还是你的亲弟弟。”

    旁观者清,王彦章身为局外人,反而轻易点明了石敬瑭日后阴谋诡计的用力方向。今夜石敬瑭即使劝说不了王彦章,他也大赚特赚。

    “我和外间说重贵是我已经去世的哥哥石敬儒的儿子,还把他的年纪改大了三岁。其实石重胤才是我哥的遗腹子,重贵是我和小靖的儿子,你的外孙,坊间传言其实是我使的障眼法。”石敬瑭接着激动道:“小靖她最近又怀上了,大夫把脉后说怀的是双胞胎,父亲能赐个名字吗?”

    外间以为石重贵10岁,实际年龄是7岁。不过石重贵长得比同龄人要高大壮实,比不少10岁的孩子还要高,出石重贵年龄的端倪自然没有谁能看出来。

    王靖,是王彦章的女儿。

    “小靖又要做母亲了?”王彦章有点激动,喃喃自语道:“想我一声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为天下一统而奋斗一生。你姓石,就叫石磊和石太平吧!”说罢,王彦章摆摆手,没有再理会石敬瑭,自行离去。

    石敬瑭念叨着两个小孩的名字,怅然若失的离开。七年来,石敬瑭和王彦章曾简短的见数次,几乎每次都是这样谈着谈着就突然散了。除了第一次,那次他欠着王靖的手,王靖怀抱着小石重贵,不经意间出现在王彦章的视线里。这位天下第一宗师当时还有点不知所措。

    那天,三人不但聊了家常,还用过便饭,一宿过后夫妻二人才抱着孩子离去。不过那是唯一一次,也是王靖最后一次见她的父亲!

    没有人清楚石敬瑭和王彦章的关系。

    石敬瑭向着王彦章离开的方向再叩了三个响头,也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