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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互救社揭牌露峥嵘

    中秋节傍午,鹤鸣镇鹤鸣村老牲口院内,在众村民和鹤乐学校师生方队的簇拥下,互救社首任社长张石宪将“鹤鸣村民互救社”匾牌挂在一所破旧大院的门额上。

    张石宪健步登上由几条板凳支撑一块门板搭建而成的简易主席台,向众人朗声高喊:“现在我宣布:鹤鸣村民互救社正式成立!”

    众村民鼓掌叫好,师生队伍欢呼雀跃。张景龙也在鼓掌之列。

    站立台上的张石宪向人群后面大声招呼:“金豆舅,纪棠叔,点炮、放铳!”

    郭纪棠、姜圪垯点燃鞭炮,鞭花飞溅;温金豆、张砺礓接连放铳,震耳欲聋。

    众村民喜笑颜开,欢声一片。

    鞭炮与铳声渐息。张石宪向众人挥手高喊:“乡亲们甭吵甭吵!今儿个,经乡亲们多天酝酿,‘鹤鸣村民互救社’终于挂牌成立咧!这可是咱鹤鸣村一场大事儿,也是鹤鸣镇里一场大事儿!方才那谁都问俺咧:这互救社是干啥子咧——这互救社呀,是咱穷苦百姓自个儿抱成一团儿,相互帮帮有个照应是不是!更关紧是要通过这一团儿,共同对付祸害咱老百姓那些个蝎子、长虫、狼巴子!”

    众村民鼓掌叫好,一片共鸣。

    接下来,在张石宪的主持下,副社长申京玺、温金豆及郭纪棠、杜勇杰、张砺礓、姜圪垯、申坷垃等互救社员代表先后上台做表态发言;师生代表何文慧、何岺、牛俊英等也相继做了关于抗日反霸的专题演讲。鹤乐学校文艺团队现场表演了精彩的文艺节目。

    成立大会结束前,张石宪向身后的张景龙交换意见,然后对众人高声喊道:“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鹤鸣村民互救社’挂牌仪式,新任社长、副社长都上台讲了话,学校师生还演了文艺节目。眼下农活正忙,下头,除了副社长还有几个委员留下说说互救社下头咋弄,其他人先都下地干活去吧!有关紧事儿我敲钟一蝎虎,大家伙应记着都往这呵跑听见没有?”

    众村民各荷农具、烟具应声散去。师生方队则在领队的指挥下,铿锵有力地唱着校歌有序撤离。而隐藏在会场角落一棵歪脖柳树背后的一双贼溜溜眼睛,终于等来会罢人散,再无障眼,故而全无顾忌地瞪大开来,极尽所能冲着高高悬挂在对面破败门额之上的那块字牌聚焦。就见那块字牌在他眼里骤然变大,而且伴着雷鸣般轰响。随着轰鸣之声跌宕起伏,眼前字牌时而一片模糊,时而又聚作一束强光,直刺他的视觉中枢,砰然击中一颗急剧忐忑的歹毒心房。只在瞬间,贼眼之屏惊现零星火苗,渐渐幻作燎原火海;又见沧海一粟,转眼秒变冲天狂浪……于是乎,一堵本就单薄的心防之堤轰然崩塌,而那隐藏树后的一双贼眼,也在瞬间犹如流星一般不见了踪影……

    鹤鸣村互救社草棚下,张景龙与张石宪、申志塬、申京玺、温金豆、郭纪棠、杜勇杰、张砺礓、姜圪垯、申坷垃等互救社主要成员,或蹲或坐,促膝交谈。

    张石宪首先开场说:“方才听俺伯介绍外头情形,才晓得不少村里都成立起这互救社。咱村眼下才起步,还不着咋弄。下头请大伙儿都说说各自看法!”

    “俺先说两句儿!”郭纪棠第一个应声站起来发言:“俺觉着吧,成立这互救社,就像石宪方才说那大家伙儿照应着相互帮帮。眼下是收烟忙季,村里不少老弱病残困难户,乱乱糟糟,咱得商量个帮扶的法子不是!”

    姜圪垯刚装上一锅旱烟,用火点燃,重重地吸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吐着烟雾道:“这个嘛说难也不难。还都那句老话:人家咋干咱咋干呗!都甭吭声,听听宪儿他伯跟咱说说外村弄法儿,咱也跟着学着点儿!”

    姜圪垯说着轻抬手中烟杆,含笑示意张景龙向众人介绍经验。

    张景龙缓缓站起,向众人成竹在胸道:“刚才大伙儿讲的互助问题是互救社工作最基本的一个方面。在这方面呢,归整其他村的成功经验,在小范围内,以邻居为依托,以三五户为一组,强弱搭配,互帮互助;在大范围内,以具有连襟关系的张、温、申三大家族为基础,联合具有共同不幸命运的其他家族,互通有无,通力协调,一方有难、八方联动,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铁壁铜墙……”

    张景龙正对众人侃侃而谈,温金豆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石宪,宪儿!恁快去看看吧,昌之公带着家丁又来催缴烟款,狗剩子家拿不出来,叫昌之公家丁给、给打惨咧!”

    张石宪骤然站起,怒目圆睁:“你说啥?昌之公昌阎王又、又收烟捐来了?”

    温金豆急得头顶冒汗、憋得满脸通红:“可不是咧,他、他们把狗剩家踢腾了,马上就该上、上俺跟纪棠家去咧。恁、恁都快去看看吧!”

    张石宪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呸!姓昌的自打当上联保主任后无法无天,前些儿才收过粮款,眼下又来收烟捐,还让不让人活了!”

    姜圪垯愤愤不平地把烟袋锅在鞋帮子上重重一磕:“昌阎王心也忒狠,往年他每亩收烟捐三十几两,眼下涨到四十五两还不到底儿,都照这股劲儿,咱烟农还有啥活头咧!”

    申坷垃也跟着站起身来,憋得满脖子青筋直暴:“依我说,咱互救社成立这头一场儿,就是要扳倒恶霸昌之公!要不把他摆平了,乡亲们往后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咧!”

    “说得对!先得扳倒昌之公。”申京玺、张砺礓等互救社员异口同声地说。

    郭纪棠以疑虑的目光望望大家:“昌之公有钱有势,这些年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连乡长、保长都惧他三分。前年个他活活打死青石岭的张石头,去年活生生卸掉烟云涧姜老炳一只胳膊,前两天又伤着景圣大哥。老昌家不依不饶,老姜家告来告去,听说景圣大哥也没少找官府理论,到头来还不是没扳倒人家昌之公?眼下就咱一帮赤手空拳的穷光蛋,谁还敢强能扳得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温金豆见状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嗐!瞧恁、恁都咋的啦?俺那边儿眼看都要出人命咧,恁倒是管不管呀!”

    张石宪一把抄起旁边的铁锨,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如今可都是互救社员,现在乡亲们有麻烦,咱不管谁管!走,过去看看去,大不了咱跟他们拼了!”

    张石宪手执铁锨率众欲出,张景龙急忙伸臂拦在门口:“且慢!咱们这样去硬拼不行。”

    张石宪疑惑地望着张景龙:“伯,您这是……”

    张景龙一脸镇定地说:“刚才大伙儿已谈到‘生产互救’,而现在所涉及的,才是互救社最关键的问题,也就是‘自保联保’问题。在这方面,我以为要比生产互救复杂得多,艰巨得多。因为有人要欺压我们,要横征暴敛,他们有钱有势、有枪有炮,而我们世代都是逆来顺受,一盘散沙,任人宰割。我们今天成立互救社就是要团结广大百姓,拧成一股绳,结成一条心,有组织、有计谋,有理、有据、有力、有节,而不是一哄而上蛮干硬拼。否则,到时候只能是一哄而散,一败涂地。”

    张石宪脸上写满急切与渴望:“伯,那你说咱该咋干?”

    张景龙沉思片刻,然后环顾众人,心平气和地说:“依我看,这事不能鲁莽,不能单打独斗、蛮干硬拼。咱们应当依靠全体互救社员和全村民众,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还要注重运用智慧,讲究方法和策略……”。张景龙凑近张石宪耳语片刻,张石宪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向众人大声说道,“这样吧,我和纪棠叔随俺舅先去跟他们理论理论。恁们分头都招呼乡亲们,咱以敲钟为号,听我钟声响起,恁都多带些家伙儿,都一股脑儿往纪棠叔家跑,听见没?”

    郭纪棠家。土屋草房,篱笆院墙。

    两扇破旧的木门被一只黑胖的大手拍得山响。

    “开门、开门!”身穿黑衣的胖子家丁朱斗狠劲地拍打着郭家紧闭的大门,扯开嗓子喊。

    在他身后,肥头大耳、身着长衫、手执文明棍的昌之公,在瘦子家丁牛奋的搀护下,在郭纪棠大门前驻足。

    昌之公手执文明棍,藐视地望一眼破旧的大门,向朱斗拉长脸道:“咋,还不开门?”

    朱斗回头赔笑道:“昌、昌主任,叫了半天,这家愣、愣是不开门。你、你看……”

    昌之公抬起眼皮目露凶光:“再喊、再叫,再不开门,给我狠狠地砸!”

    朱斗、牛奋应声:“是!”

    朱斗、牛奋一齐上前狠劲打门:“开门,快开门!”

    少顷,透过篱笆墙,隐约可见一年轻村妇悄悄从屋内走出,远远地躲在院内一棵大树后,向大门方向张望。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可就砸门了!”朱斗、牛奋发狠地拍打着门。

    年轻村妇无奈地慢步上前把门打开。昌之公在朱斗、牛奋的搀护下大步迈进大门。

    昌之公抬起文明棍指向年轻村妇,大声呵斥:“你个缩头女人,为啥磨磨蹭蹭不来开门?”

    年轻村妇胆怯地望着昌之公,嗫嚅地说:“昌大主任,俺适才正哄孩子,实在是没、没听见呀!”

    昌之公牛眼圆睁瞪着年轻村妇:“哼!好你个村妇刁民,明知俺昌某人前来收捐,故意装聋作哑,难道你胆敢抗捐枉法不成!”

    朱斗、牛奋撩起衣襟,拍拍露在腰间的手枪,向年轻村妇大声呵斥:“你胆敢抗捐不缴吗?”

    年轻村妇望着手枪连连摇手:“不不,俺哪敢抗捐,只是……俺家里头实在是……”

    昌之公鄙夷地望着年轻村妇冷笑:“哼哼哼哼……不敢就好,量你也没那个胆儿!”昌之公从牛奋手里接过账册:“这儿是郭纪棠家,你姓啥叫啥?是郭纪棠家啥人?”

    年轻村妇赔笑道:“俺叫张华瑞,是郭纪棠老婆。”

    昌之公指着账册恶狠狠地说:“郭纪棠家租种大烟三亩三,每亩派烟捐四十五两半,合折大烟一百四十八两零五钱。”

    朱斗向张华瑞大声吆喝:“愣着干啥?还不快缴!”

    张华瑞惊叹:“一百多两啊!谁、谁家会有恁多啊!”

    昌之公一脸不屑的样子:“一百多两多、多吗?我瞅着恁村上刁民都这腔这调,朱斗、牛奋!”

    朱斗、牛奋应声:“在!”

    昌之公抬起文明棍向张华瑞身后两间草屋指指:“不怕她耍刁,你俩进去帮她找!”

    朱斗、牛奋应声:“是!”径自进屋翻找。张华瑞上前阻拦,被朱斗、牛奋推倒在地。

    朱斗、牛奋在里屋翻出一包罂粟,抱到昌之公面前:“报告昌主任,在她屋里搜到一包大烟,看样子有十五六两。”

    张华瑞慌忙从地上爬起,上前讨要:“俺家就这些儿大烟,那可是俺一家儿活命钱哪,恁不能拿,不能拿呀!”

    张华瑞与朱斗、牛奋争夺大烟,再次被重重地推倒在地,地上的水桶“咣咣当当”被撞出老远。

    水桶的撞击声惊醒了屋内张华瑞熟睡的婴儿,立刻传出婴儿“哇哇”的哭声。

    张华瑞不顾一切地跑进里屋抱起婴儿,又拍又哄,习惯性地掀起胸襟为婴儿喂奶,但依然难止“哇哇”婴啼。

    朱斗凑近昌之公轻声问:“昌主任,她家大烟不够,我俩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啥值钱玩意儿,不着该拿些啥子顶捐呀?”

    昌之公眼望张华瑞,狡黠地笑笑:“嘿嘿嘿嘿……瞅来瞅去,我就看中一样东西还算不赖。”

    朱斗、牛奋不解地望望昌之公:“有一样东西?那是啥呀?”

    昌之公突然止住笑声,目露凶光地望着张华瑞,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来:“把人给我带走,爷我自有讲究!”

    朱斗、牛奋似有所悟,忙不迭地说:“哎,是、是,在下照办就是!”

    二人上前一把从张华瑞怀里夺过婴儿,重重地扔到地上,然后一边一个牢牢将张华瑞控制起来。

    张华瑞拼命地挣扎,呼叫,但无论如何也难以挣脱歹人魔爪。

    张华瑞的哭喊声伴着婴儿哇哇的哭声,透过幽闭的篱笆墙,飘向冷冷清清的院外,飘向沉寂消杀的大街,飘向阴沉浑浊的天空……

    村中街道。张石宪与郭纪棠紧随温金豆匆匆而行。

    温金豆用粗布衣袖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大声催促:“快点儿快点儿,昌之公心狠手辣,再晚只怕要出事儿咧!”

    在温金豆的催促下,三人脚步更快更急。

    透过凌乱的脚步声,隐约可以听见女人的呼救声和婴儿的啼哭声。

    张石宪慢慢停下脚步,凝耳静听。

    “嘘——,前头好像有娘们儿蝎虎!”张石宪向二人小声提示。

    郭纪棠、温金豆立刻驻足,屏息静听。

    “哎呀不好,是我家华瑞!”郭纪棠一脸焦急,“肯定是我家华瑞出啥事儿咧。咱们快走,快去呀!”

    张石宪一行三人急匆匆向郭纪棠家狂奔而去。

    郭纪棠家里,在朱斗、牛奋二人的挟持下,张华瑞竭力向后缩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试图从歹人手中挣脱开来,眼睁睁看着被遗弃地上、奄奄一息的亲生骨肉而难以施救,反倒意外看到走在后边的昌之公竟狠心在幼小躯体上又狠狠地踏上一脚,还幸灾乐祸、放荡不羁仰脸狂笑:“哈哈哈哈……赖账不成搭老本,吃亏全在不老实!这叫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啊哈哈哈哈……”

    村中街上,几只噼啪作响、疾驰狂奔的脚步。

    张石宪、郭纪棠、温金豆一行三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快步来到郭纪棠家大门前。

    郭纪棠率先破门而入,见此情景,怒火中烧,嘎嘣有声牢牢攒紧两只生硬拳头,冲着挟持她媳妇的两个歹徒“嘭嘭嘭嘭”就是几拳,而后顺势将张华瑞从对方手中用力拉出。

    张华瑞趁机挣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起地上哭得几乎断气的婴儿,痛呼不止。

    昌之公匆忙转身,惊愕地望着来人。

    一只紧攥着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昌之公黑胖的大脸上。

    昌之公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几乎栽倒,被上前护驾的朱斗、牛奋牢牢架住。

    郭纪棠怒不可遏,再次挥动拳头砸向昌之公。张石宪、温金豆也攥紧拳头,愤怒地猛扑过去。

    朱斗、牛奋刷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向郭纪棠等人厉声呵斥道:“都别冲动,谁动先打死谁!”

    刚刚缓过神来的昌之公故作镇定地整整衣冠,一脸威严地望着郭纪棠厉声喝道:“郭纪棠,你回来得正好。你家欠俺一百四十八两零五钱大烟,你老婆说你家都缴不起咧,眼下该你说句话,你只说缴还是不缴?”

    郭纪棠以拳相向,火气十足:“缴,缴,缴你个瓠子!你都仗着有枪有势,成天征来征去,竟敢大天白昼祸害良家妇女,你你你简直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昌之公目视着郭纪棠冷冷一笑:“哼哼哼哼……话别说得恁难听!这捐恁也不白缴哈——上边烟路我得跟恁通着,下面有事儿我得跟恁兜着,你就出把憨力种种收收,别他娘的不识抬举!我把丑话说在头咧,恁要拿不出这大烟,我就让你婆娘过去顶捐,直到恁还完那一百四十八两零五钱捐款,我就给你婆娘原封退还。恁看这事儿中不中啊?”

    郭纪棠被激得怒火冲天,隔着朱斗、牛奋怒指昌之公,破口大骂:“中你嗲嗲那瓠子!好你个流氓无赖王八蛋!我、我、我郭纪棠今儿个就跟恁拼了!”

    郭纪棠猛冲上去,一头撞向昌之公,被朱斗、牛奋死死挡住。

    郭纪棠顺手抄起一把铁锨,怒冲冲地扑向昌之公,挥舞铁锨就要砸下。朱斗慌忙举起手枪,瞄准郭纪棠正待扣动扳机。

    张石宪见状惊呼:“郭叔当心!”急步上前将郭纪棠推开。

    随着呯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击中张石宪左臂。张石宪用手掩臂,重重地跌倒在那只被撞翻的铁桶上,殷红的鲜血从并拢的指缝中慢慢渗出。

    郭纪棠、温金豆急忙上前扶住张石宪。郭纪棠扯下自己半条衣袖为张石宪包扎伤口。

    张石宪一把推开郭纪棠,大声说道:“别管我,快去照看你媳妇孩子!”

    郭纪棠恍然大悟,急步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的张华瑞母女,一家三口哭作一团。

    温金豆再次抄起铁锨冲上去要跟昌之公拼命,被张石宪用手死死拉住。

    张石宪艰难地从胯下拉起那只破水桶,对温金豆暗示说:“金豆舅,别莽撞,快到外头给我打、打桶……水来!”张石宪故意把“打桶”二字说得很重。

    温金豆顿时醒悟过来,提起水桶应声而去。

    少顷,门外街上突然响起石块击打铁桶的声音。

    铁桶的声音渐大渐强,凌空激荡。

    警笛一般的告急桶声,猝然撞击着张石宪、郭纪棠的耳膜,引发二人充满期待的目光;

    宣战一般的不屈桶声,不断挑动着昌之公及朱斗、牛奋的神经,三人现出惊恐的眼神;

    号角一般催征的桶声,急促荡入村中各个门户,唤起无数只抄起家伙的大手和无数双狂奔疾驰的脚步。

    霎时间,众村民手执铁锨、铁锹、棍棒之类的器械,潮水一般涌入郭纪棠院外的街巷。

    张景龙带领申志塬、申京玺、杜勇杰、张砺礓、姜圪垯、申坷垃等十几个壮小伙冲入大门。

    昌之公、朱斗、牛奋如临大敌,以枪相向。

    张景龙径直走向张石宪,将一份刚刚拟好的《抗议书》递在他手上,用鼓励的目光示意他提振正气,当众宣告。

    张石宪接过《抗议书》,怒指昌之公,大声宣读:“昌之公,你身为联保主任,不思为民请命,保护一方百姓,反而擅抬捐码,苛捐暴敛,奸淫欺诈,无恶不作!今天,我代表鹤鸣村民互救社全体社员向你郑重提出抗议:坚决抵制一切强加于民的不公捐派,抵制暴政,还我人权!”

    申志塬、杜勇杰、姜圪垯、申坷垃带头振臂高呼:“抵制烟捐,还我人权!”

    众村民遥相呼应,喊声一片:

    “抵制烟捐,还我人权!”

    “打倒土豪,惩治贪官!”

    “打倒昌之公!打倒‘昌阎王’!”

    在众村民怨声怒目之下,昌之公瞠目结舌、气急败坏:“好、好啊你们,胆敢顶风犯上,扯、扯旗造反,这、这、这还得了!朱斗、牛奋!”

    朱斗、牛奋强打精神应声:“在!”

    昌之公挥舞文明棍,面向众人声嘶力竭:“顶住!快给我顶住!谁敢过来,当场枪毙!”

    朱斗、牛奋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枪,鸣枪示威,向众人呵斥道:“别、别胡来啊!谁、谁敢上来,当当当场枪毙!”

    众村民越聚越多,声讨之声越来越强。

    张景龙、张石宪率众村民面对枪口无所畏惧,步步进逼。

    昌之公在朱斗、牛奋的搀护下,望众生畏,连连后退。

    朱斗与牛奋互望一眼,凑近昌之公低声道:“昌、昌主任,他、他们人多势众,咱、咱是不是再派人马过来?”

    已退至墙角的昌之公,用胆怯的目光环视院内激怒的人群,再看看身边猥琐不振的朱斗、牛奋,忽然转换笑脸向众人遣词推诿道:“乡亲们别慌别忙,恁提出这意见很好,我昌某人会认真考虑,认真考虑……”

    “光考虑顶屁用!我们抗缴烟捐,强烈要求人权!”张石宪带头振臂抗议,“再不许你们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

    “对,不许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

    “抵制烟捐,还我人权!”

    “打倒土豪,惩治贪官!”

    “打倒昌之公!打倒‘昌阎王’!”

    众村民争相声讨,愈演愈烈。

    昌之公满脸堆笑,向众人拱手道:“大伙息怒,大伙息怒。恁们提这抗议,昌某人一一牢记,等我跟上边请示请示,回头给大家一个答复。”

    昌之公见众怒难犯,转对朱斗、牛奋咬牙低语:“都给我记下这笔账,我昌某人迟早要加倍清算的。撤!”

    昌之公轻轻拉下帽檐,在朱斗、牛奋的搀护下,低头快步穿过人群,仓皇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