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天空总是那么的清朗,天边甚至还挂着一道长长的彩虹。
贫民窟里的难民们纷纷从自己生活的板房和棚屋走了出来,看着垃圾场里那个巨大的工程。
数十条绳索已经细细缠绕在了巨大火炉的庞大身躯的各处,随着一声声的喊号声,它缓缓地被放倒,然后稳稳地平躺到了地上。
“小心!这玩意是圆的,别滚了!”聂远急匆匆地把几块大石头推过来卡在火炉下方,垃圾场在高处,一旦这个火炉滚下来,那些本就粗制滥造的板房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被直接推倒成一片破砖烂瓦。
在众人的保护下,我踩着炉子的一侧爬上去,看着那几乎有一扇双开门大小的添碳口,我不由地咽了咽口水,里面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我从炉子正中的添碳口低着头钻进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火炉的内壁,又用手指节敲了两三下。
厚重的金属声从我指节与炉壁相碰时传出,如果没估算错,这个炉子比之前那个还要结实。
炉壁上沾满了手电筒也照不亮的厚厚的碳粉,我跺了两脚竟然感觉踩在黑色的沙子上一般。
整个火炉内部巨大,我站在那个底部向着两侧伸出手臂,但根本没有碰到两边,就仿佛身处一个全黑的客厅一般。
“寒露,里面怎么样?”张言河伸进头来喊了我一声,但产生的回音几乎将我给震着。
在他的帮助下,我伸出手被他拉了上去,那一瞬间重见光明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空气中还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带着一股泥土的清香,暴风雨带走了垃圾山的味道,带不走站在这里的我们。
“里面好到出乎我意料,除了排气阀门、热水运输管道、双气流泵有多处破损和堵塞,其他都还好,也可能是我不是专业技师,看不出来其他毛病。”
我拍了拍身上的煤粉,不得不说这玩意肯定使用了有些年头了,也许使用寿命早就超过上限了,就是那种如果继续使用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膛的那种。
但现在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雪原的冬天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生死全看老天爷的脸色,而且那一天一小雪三天一大雪一周还动不动就来几场暴风雪的诡异气候,没有这炉子我们别说阻击帝国先遣军了,几天晚上就冻的全军覆没了。
“为了不出师未捷身先死,必须把这玩意带回去。”我将手轻轻放在火炉上,温柔地抚摸着它。
“那么去找难民们谈谈生意吧,这一大坨铁就算按斤卖也不便宜。”张言河指了指底下正在激烈讨论的人群。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伙都从自己家里出来了,凑在一块热烈的讨论着什么,我看着火炉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这怎么着不得有个一万多人,甚至一万五都有了。
“将军,这炉子不会是个共同财产吧?”副官小声问张言河,他没怎么见过世面,光是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就有些害怕了。
张言河一想还真是,拾荒者的规矩是谁第一个捡回去就是谁的,但这个炉子太大了,比三层楼高的难民窟都高,谁都捡不回去当然就是共同财产了。
但就在这时,底下的难民们似乎是做好了一个一致的意见,然后推出了一个代表跟我谈判,正是拾荒者一队的队长聂远。
我一看也算是个熟面孔,谈起价钱来应该容易点,不过看了看难民们,反而觉得我应该给这群可怜人们加一点价钱。
聂远直接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大行李箱走到了我面前,“额,寒露,这是大家凑出来的一些东西,你看够不够我们那啥……”他把大行李箱递给了我。
我几乎都要晕过去,没搞错吧!他竟然让我用新币把这个大箱子填满给他,那虽然不比买个新的炉子贵啊,但也便宜不到哪里去啊!
但张言河迅速推了推我,“寒露,他说这个箱子是给你的,不是用来收你钱的。”张言河指出了我没好好听人家说话的毛病。
什么?给我的?他们凑了东西给我?
我拉开行李箱,箱子里还真有不少东西,但都是些能被称得上是破烂的东西。
几张不同面值的钞票,两块断掉的碎金块,一条断了链的手表,五颜六色的风铃,还有半瓶烈酒的酒瓶子,几发狙击枪子弹,有着些许破损的玩偶……各种各样的杂物堆满了这个不小的行李箱。
“不是……除了这大炉子,还想让我买下这些?”我看向张言河,一般我不确定的时候,我的好兄弟会给我个准确的答案。
但还没等张言河回答我,聂远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但他想起银烁是先擦了擦手再握的我的手,于是又收回去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又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不是……我本来手也不干净,他一握给我弄的更脏了,然后他又擦了擦手去握我的手,又把他自己擦干净的手弄脏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更反应不过来的事出现了,“这位额,寒、寒露,你们雪原还缺人吗?”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低下了头,又偷偷抬起来看看我的反应。
张言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先对着聂远点了点头,而聂远也看出来了我做什么决定要先问问张言河的意见,也将目光投到了张言河身上。
“寒露,他们想参军,他们住的简陋还吃不上饭,咱们人手也严重不足,我觉得可以。”我的好兄弟是这么说的。
参军?我看了看那片黑压压的难民,老弱病残都有,还有不到十岁的孩子,我们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但张言河说的很对,我们的确已经缺人缺到饥不择食了,雪原集团军里真正能打的也就我们两个,剩下的四千个新兵蛋子刚刚接受了非正规的训练学会了使用枪械,这还是不计算命中率的情况下,战力严重缺乏。
我又看了看脚下敞开着的行李箱,那里面的东西都是难民们各自珍藏的宝物,现在他们宁愿用它们换取一条能走下去的活路。
难民们的眼神里带着祈求,我能从那小小的瞳孔中看到他们心底的微小火焰,那是名为希望的星星之火。
“我明白了。”我小声对聂远说道,同时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让想走的人收拾收拾东西,带上老婆孩子,我只等到下午三点。”我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严实,表示我收下了他们的希望。
聂远冲下面的难民喊的话我就不管了,我转头往底下走去,“副官,通知雪原列车,下午三点前在甄选城北站等我们。”我对副官交代道。
“运货的?”副官一怔,然后打开他的生存辅助仪通知了雪原要塞里的守军。
“我要一辆装甲运兵列车,后头拖个带固定锁的运货车厢。”我详细地交代了我的命令。
我们静静地走到了难民窟楼下坐下,看着跑来跑去搬运行李的难民们,我竟然有些感慨。
“我有一瞬间感觉雪原要塞不会再次陷落了。”
“是的,你不是艾里留克,你会成为一个更好的雪原主。”
我和张言河碰了个拳,然后静静地坐着看自己的生存辅助仪上最近有有了什么新闻。
“说起来,我明明伪装的这么好,他们怎么发现的我是个军团长。”我心想聂远当时明显就是冲着我将行李箱搬运到我面前的,他不可能正好猜到我是雪原集团军的头儿。
更何况我们三个都没穿军装,连走路的姿势我都没用齐步,而是换上了牛仔们六亲不认的步伐。
“哦是我说多话了。”张言河平淡地解释道。
我尬笑了两声,要说张言河说多了话我是肯定不信的,尤其是他自己承认,那就更不可信了。
不过既然是他的主意,我当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咱们也收拾收拾,回家了。”
我把牛仔服换上了整齐的军装,看着被强力胶勉强粘上的靴跟,回去后又得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