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桑觉一听谨言答语,便晓得灰衣老者他们是要对自己不利了,他心觉好笑,口中“哎呀”的叫了一声,随即仰头大笑。
那灰衣老者确有加害乐桑觉之意,他奉命统管这一带,却出了这样大的乱子,闯入北栏的红衣妖魅又寻不着,便想将火烧北栏的罪过推到乐桑觉头上,也算是交了差。
灰衣老者见谨言先自曝露出己方用心,他本担忧乐桑觉惧骇之下会逃,却不想乐桑觉不惧反笑。他摸不着乐桑觉心意,呆愣半晌,才记起堵人,大喊道:“把这小子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乐桑觉道:“别围了,别围了,我又不会走,围什么围?”
谨言见乐桑觉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不住跺脚道:“你快走啊,快走啊。”
乐桑觉没想到这样个大汉会取“谨言”这么个名字,又感念他好意,挺胸走上前两步,对虬髯壮汉道:“老兄,你的好意兄弟心领了。”说罢,越过虬髯汉对那几个老者道:“几位老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晚辈说,不妨直言。”
那蓝衫老者踏步出来,神威凛凛,高声道:“小兄弟,方才你将老朽从火中救出,我很感激,可你非咱们灵宝山五栏的人,无故闯进山来犯了咱们忌讳,这……这实在是违了咱们祖宗定下的规矩。小兄弟你今晚是不能走的了。”
乐桑觉道:“不能走,那是要晚辈留下喽,留下做什么?”他见那虬髯壮汉此前不住挥手要他离开,神情急迫,巴不得推了他走,心想若是能平安留在这山中那壮汉神色绝不至如此焦急,壮汉那般的示警,几位老者看来不单单是想要他留下这样简单了。
另一白袍老者这时道:“小兄弟,老夫也先向你道声谢,多谢你方才相救之德,只是咱们不可不顾祖宗遗训,小兄弟你下半辈子是要在这山里过了。”
乐桑觉心道:“你说多谢我相救之德而不是相救之恩,看来是不承认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了。”口中道:“两位老先生何须言谢,你们不说我还想不起方才二位在火下的惊急之态,更想不到我曾救过二位呢。”
蓝衫老者和白袍老者听了脸上一红,知他讥讽自己忘恩。但脸红只是片刻,不久后两人脸色恢复如常。
乐桑觉问道:“老先生要晚辈留在这山上,是怎样的留法,是幽禁呢还是入伙呢还是留在坟墓里头?”他所谓“留在坟墓里头”,意指北栏上众人要取自己性命。
老者一行人听了人人脸上变色,灰衣老者板起了脸道:“小兄弟是爽快人,咱们这的规矩,便是进得了山出不去,你的性命,是要撂在这的了。”
乐桑觉道:“好,老爷子也爽快。”
众人见他脸无惧无怒,都是一怔。
虬髯壮汉几个跨步冲到灰衣老者面前,求道:“二伯,他挡住断梁救下咱们不少人,这样,让他把谢沅梦留下,放他走吧。”
灰衣老者斥道:“放了他,怎么和上头交代!”
虬髯壮汉无言以对,垂头立在原地。
乐桑觉听两人对答,已知谢沅梦也是被他们困在山上的,而这批人另受别人管束。他想要探知这群人的首领,开口问虬髯壮汉道:“老兄,如今北栏是谁来主事呀,兄弟小命悬着,我可还要辩一辩。”
虬髯壮汉面带忧虑看了乐桑觉一眼,指着灰衣老者道:“这是王……”,他话没说完,那灰衣老者便厉声喝道:“你和他多说什么!”
虬髯壮汉肩膀瑟缩,诺诺道:“是,是。”不再说话。
乐桑觉见虬髯汉叫灰衣老者二伯,又见那老者在北栏下令驱使各人,虽不甚明了他身份,但也料定这人是一方的执牛耳者。
灰衣老者嘴角微微抽搐,高声道:“擅闯灵宝山者死,给我拿下这小鬼!”他这一呼喝,立即便有十多人上来将乐桑觉围住,乐桑觉瞧那些人男男女女都有,人人脸色不同,有的坚决,有的看上去很是为难。那虬髯壮汉没有听命,定定立在原位。
乐桑觉不急不徐道:“可惜得很了,你们打错了主意。”
灰衣老者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
乐桑觉冷笑两声,道:“谁说我死到临头,你么?”他走前两步斜视灰衣老者,又道:“老先生,我是死是活,你说了可不算。”乐桑觉言毕,环视围住他的众人,再道:“我原想,你们若是要将我幽禁在这山上,我或还能留几日。若是让我入伙呢,那可万万不能遵的,我今晚便要走。若是想让我死,哼,那……唉,只能让各位先下去等我几十年了。”人人听得出,他最后一句话意思是:若是想要我死,我必会先将你们杀了。
这话大有挑衅之意,一个中年妇人道:“大言不惭!”话声未落,她双手已在胸前结印,十指灵巧曲折摆立,那妇人身前展起一个靛色光团,光团之中隐隐现出蜘蛛纹案,乐桑觉“咦”的一声,当即也双手结印,在身前生出一银白色长形光壁,壁上有小小的金字流动。
那妇人将靛色光团推向乐桑觉时,乐桑觉后退两步再将自己所结的长形光壁从右手挥出。那光壁似流云般袭出,将靛色光团推回中年妇人所在之处。那妇人见势纵起,靛色光团击她不中,飞落在远处的一棵树上,将一棵好好的树从中震断。乐桑觉细看光团裂时,一些黑色小点从光团中挤出,落在地上。他眉头一皱,对那妇人道:“‘纤蛛阵’,你们从前是冥疆派的?”
那妇人道:“你小子,眼力倒不弱。”说着,便又结印,乐桑觉眸光向她一射,随即飞身朝她身侧的一黄衣青年撞去,将那青年撞飞出两丈远。乐桑觉则站在那妇人身侧,这时那妇人身边变起,结印的双手慢下,眼往摔跌出去那人身上看,她还不知敌人已在身侧。乐桑觉抬起右手往妇人桡骨上重重劈下,他这一劈用足了劲力,那妇人“啊”的一声惨嚎便弓腰垂手,慢慢瘫坐到地上。
北栏上诸人见自己人被乐桑觉所伤,再也不顾,纷纷朝乐桑觉攻来。乐桑觉鼻中轻轻哼了一声,他瞥眼见虬髯汉谨言仍持棍站着,脸上迟疑不决。乐桑觉心道:“对付你们何必用索魔剑,谨言老兄,你既不动手,兄弟便借你兵器使使。”他这心念闪过,微微一笑,右手翻腕而起,手呈鹰爪之状对向谨言手中的黑棍,一股水状劲力自他手心发出直冲谨言手中的黑棍抓去。
谨言本也见乐桑觉摆出鹰爪,但他离乐桑觉老远,全没想到乐桑觉鹰爪是要从自己手上抢夺兵刃,便没在意。直到手中黑棍下沉脱手,谨言才知乐桑觉是要攫夺自己法宝。
谨言眼看法宝离手,脸色大变,“啊”的一声惊叫,旋即想起那法宝自己修炼多年,是认主的,就算被旁人夺了去也不会听他的使唤,放下心来。谨言再看向自己法宝时,见乐桑觉已稳稳抓住黑棍。
乐桑觉有兵刃在手,当即舞棍格挡开北栏人的攻招。这时众人是近身相斗,法术蓄在兵刃上手掌上,火光之下又放烁出赤、黄、青、紫、白各色光芒。
谨言见乐桑觉用自己法宝挡住杀招,而自己法宝原本认主,到了乐桑觉手中却像失了灵性一般,任他驱使,不由得惊骇、失望。他曾听师父说过,若是有人能随心御使自己这黑棍法宝,那此人修为定是胜于己者,需得小心。他原先已和乐桑觉动过手,但未出全力,也不认为乐桑觉一定胜过自己,直至此时,见乐桑觉轻易驱使自己的法宝,孰强孰弱已明,大感挫败。
乐桑觉退到树下时捡起一根带叶的木枝,施法御使那木枝攻敌,而一手仍在驱御谨言法宝。谨言见自己那黑棍法宝已被人用刀剑长枪等兵刃砍斫数下,心疼不已,忙颂念法咒召唤法宝回来。
黑棍自乐桑觉左手上挣脱出来,飞回向谨言,到了半途还未至谨言手中,谨言便觉胸口一痛,血腥气上涌至口鼻,他“哇”的一声吐出口中血水,又伸袖去抹拭鼻血。原来乐桑觉见黑棍受召返回,不觉施法在棍外加力阻止,他修为高出谨言,又是没加细思便出手,下手重了,谨言法咒与乐桑觉法力相接即是激斗,终是谨言修为不够,没能抵受住乐桑觉远攻,他所施法咒被乐桑觉施法弹了回来,反伤自己。
乐桑觉见谨言念恩不来和自己为难,心里暗暗感激。此刻他一意抢谨言兵刃致谨言受伤,心中惭愧,高声道:“谨言兄,在下莽撞,对不住了。”说罢将谨言的黑棍稳稳推送到谨言身前。谨言见乐桑觉离自己那么远,一手御敌一手施法送回法宝,一心二用之下神态自若又无一失手,心中大是佩服。
乐桑觉还了谨言法宝,扯下木枝上的五片树叶施法急挥出去,那五片叶子离了乐桑觉手就像瞬间重了千倍万倍,又沉又急的往北栏诸人手腕上击去。北栏上众人见叶袭来闪躲开,本以为就此避过一击,却不想乐桑觉右手五指指尖微动,五片叶子转向,再次往自己一行人身上攻来。
那灰衣老者看出树叶随乐桑觉指尖而动,自己手下人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又急又怒。果然,过不久,北栏人众中有五人已被乐桑觉树叶所伤,余人也被几片树叶迫得远退一侧。
灰衣老者见乐桑觉大败手下人,怒道:“都给我退下!”原先和乐桑觉打斗的人皆受了伤,这时听了灰衣老者的话,一个个捂着伤痛处退开。
灰衣老者对那蓝衫老者和白袍老者道:“四弟、五弟,一起上。”
蓝衫老者和白袍老者齐声答应。
乐桑觉凝神注视三个老者,忽觉一只手搭上自己肩头,接着一个女子弱声道:“小心这三个老头。”
乐桑觉心中一喜,道:“谢姑娘,你醒了!”他和谢沅梦说话却不敢回头,双目仍凝视三个老者。
方才乐桑觉和北栏上诸人相斗,辗转闪跃,谢沅梦被他负在背上左右摇晃,早已被摇醒了。只是谢沅梦见他正与敌人酣斗,怕说话分他心神,一直缄口不言,直到见灰衣老者三人要出手,才感严重。谢沅梦曾吃过灰衣老者三人的亏,她怕背负自己这人重蹈覆辙,好心出言劝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