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次考核考完已经有三日了,所有通过考验的少年少女也都被青庐仙师安排着在山上住下。下一次考核时间确定在今日的正午,可大致什么时候开始却依旧没有眉目,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三日前那个倒在台阶上的家伙。
昏暗的光线勉强的照亮了室内,为数不多的蜡烛就是这间屋内唯一的光源了,而昏迷中的柳辞无力的浸泡在水池中,奇异的是这水池池水居然是红色的,仿佛是什么动物的血液。粘稠的水包裹住柳辞的身体,牢牢的将少年固定在池中,而少年的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寂静在室内弥漫,就连风吹拂墙壁的声音也没有。过了一会,一位身着青衫的目盲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了水池旁,他伸出手搭住少年的脉搏为其把脉,可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他无奈道:“这几日这少年的脉象逐渐稳定,呼吸也更加的平稳,可他为什么还没有醒来?”目盲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但下一刻,一只毫无血色的手狠辣的拍向了他的后心口,但目盲男人并没有被这一掌杀死,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从原地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了柳辞的背后。“你是谁?”柳辞缓缓的从水池中站起身,冷漠的向目盲男人问道。一看少年的动作,男人就立刻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于是他笑道:“小友,你误会了,我并无恶意,此处是青庐宗内的一处洞府,我乃是青庐宗的修士,三日前你昏倒在练心梯上,是我将你带入此处疗伤的,小友若是不信,大可以看看自己身上还有无伤痕。”听到这里,柳辞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实,那日在练心梯上被压断的骨骼都已经被重新接好,一口断裂的牙齿也都已经恢复如初,只不过……突然间柳辞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只听“咻”的一声,他又重新坐进了水池里,这才歉意的对眼前的陌生男子说道:“抱歉,先生,晚辈为人极其谨慎,先前误以为先生是什么歹人,所以才向先生发起攻击,还请先生见谅,不过……”说到这里,少年停顿了一下,有些的不自在的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虽然中年人的双目已经失去了视力,可不知为什么,他竟奇异的知晓想少年在想些什么。将一套衣物轻轻放下,目盲男人开口说道:“无妨,小友那一掌的气力相当充沛,想来身体状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既然如此还请小友尽快去我青庐宗练气堂参加第二场考核。”距离首次考核已经过去三天了,可自己居然还有参加考核的,资格,柳辞不禁有些好奇的向男人问道:“先生,都已经过去三日了,为何晚辈还有考核资格?”男人笑道:“本来按照正常情况,你确实是失去了考核的资格,可此次首考你位列第一,我青庐宗惜才,再加上我向宗门高层承诺,你三日之内必定苏醒,这才为你留下考核的资格,正午时分第二场考核将会开始,你现在就赶快去吧。”少年恭敬的向那目盲男子弯腰行礼,穿戴好衣物,转身离开了洞府。在他走后,那名目盲男子也再一次的走进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他逐渐消融在空气之中的话语:“练心之后,是为问心,那少年已经向我青庐宗修士展现了他问道之心的坚毅,那又能否有勇气展现出他真正的信心,不管是何结果,我拭目以待。”许久之后,洞府内的烛火开始被风吹的不断的晃动,然后逐渐的消散于寂静之中。
(青庐宗练气堂内)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三天前通过考核的少年们早已聚集于此,开始安静的等待第二场考核,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的到来,他们都想要知道那人拼尽全力的攀爬剩余的阶梯是否值得,纵使那人是第一场考核的第一,可伤成那样真的值当吗?但所有人都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那人来的他付出的一切努力都会是值得的,可若是没来,那便是一场笑话。“吱嘎”一声,练气堂的大门被推开了,但走进练气堂的并不是那人,而是前来主持考核的青庐宗修士。见那人还未过来,许多大堂内的少年开始暗自窃喜“第一又如何,只要参加不了考核,那便是一场笑话。”但安静的室内再一次响起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轻轻推开了练气堂的大门走了进来。他是柳辞,首次考核中他位列第一。见到柳辞,那名青庐宗修士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示竟柳辞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开口说道:“诸位,你们能通过首次考核已经向我青庐宗证明了你们问道之心的坚毅,接下来的考核将与你们面前这颗古树有关。”说着那名青庐修士伸手指向练气堂中央的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树高九丈,一片片铜褐色的树叶上似乎印铸着独特的纹路,粗壮的树根仿佛沉睡的虬龙般牢牢地扎根于大地,若是被王朝画圣看到了这颗树也必然会称赞一句”天生神木”。待众人的注意都集中于那颗梧桐后,修士继续说道:”此树名为悟我树,自我青庐宗建立起,就扎根于此,有问心性,识真假,辩济是非的神通,你们现在坐着的蒲团乃是悟我树上的藤条制成,坐在上面修行可以做到轻易的与古树沟诵,而你们的第二场考核便是于梦境中问自己的本心,如敢遮掩或是心性不符合我宗的要求,一律视为不合格,时间截止到明日正午,现在我宣布考核开始。”随着那名修士的话音落下,练气堂的上方漂出了一大片的紫色烟雾,所有的少年少女都立刻倒了下来,陷入了沉睡。
朦胧中,柳辞感到了一双手托着自己,轻轻地摇晃着,两道模糊的人影喜悦的看着自己,而不知怎么的自己居然从他们的身上感到了亲切,然后那俩人突然就开始吵了起来,那双托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他开始向下坠去。视线逐渐变黑,然后又变得清晰起来。突然间柳辞发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无数的记忆开始消失不见,而他的意识则们似乎被人用刀割去一般,疼痛不已。一股水流不知从什么地方流了出来,裹挟着他冲向未知的地方,而他的意识也再一次的消失。
瓶儿巷内,在一座阁楼后的院子里,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练习拳法,一滴滴汗水从他们稚嫩的脸颊上流下,今年夏天的京都依旧是格外的炎热,但三个小家伙却丝毫没有停下练习的意思,其中个头最高的那个甚至向同伴们开打赌:“水萍,陆忆,打不打赌?”听他这么说,另外两个孩子顿时就来了劲“那阿禄,咱们赌什么?”看同伴兴高采烈的样子,高于骤然露出一副阴谋得惩的笑容,不过他还有说出赌些什么,一只大手就从后面按住了他的头,在孩子的背后,站着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人,但奇怪的是,那孩子并没有对那个中年人感到恐惧,因为正是那个中年人收留了他们三个孤儿。而孩子却背后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便开心的问道:“叔,你来干什么?”看到那小子装傻充愣,中年人笑骂道:“小小年纪,打什么赌,不过相互比试一下,对你们三人的修行锻炼也有好处,这样吧,你们三个各自保持一个拳架姿势,谁能坚持最久,今晚我就带谁去天香楼吃饭。”听到中年人的话,三个孩子立刻就摆好了自己最擅长的拳架,开始一动也不动,而中年人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时间易逝,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的太阳已经开始落下了,三个孩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永远不会倒下,中年人也依旧在看着他们,四个人站在院内,一动也不动。突然,中年人不知怎么的开始放声大笑,然后三个像雕像一般站立着的孩子齐齐的倒在了地上,依旧是一动也不动。三个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而他们小小的身体抽动了几下,然后又变回了一动不动的模样。过了一会,三个孩子似乎认清了自己无法动弹的现实,只好一齐向中年人求助:”叔,我们脚站麻了,帮我们站起来呗!”听到三个孩子一起求助,中年人便笑得更大声了,好在他并有忘记孩子们还躺在地上这件事,一边笑着一边步伐轻快的走上前背起最小的那个,又伸手拎住另外两个孩子,大步向院子外走去。在他的背上年纪最小的孩子开口问道:“叔,我们要去哪儿?”对此中年人则回以深沉的脸色,阴沉的说道:“你们三个练功练了这么久居然只能站这么长时间,太令我失望了,我要把你们三个卖到去当奴隶。”听到中年人的话后,孩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哈哈大笑道:“叔,你吓我们,你刚刚还在笑我们站不走来着!怎么可能会想着把我们卖出去。”果不其然,中年人早已经收起阴沉的脸色,笑着对三个孩子说道“”你们三个,今天表现的很不错,现在叔带你们去吃大餐。”“好耶,去吃大餐啦。”瓶儿巷内,三个孩子欢笑着,时不时的与最亲近的叔说说笑笑,而这平凡的一天也即将结束。
在与两个同伴一同长大的年月里,孩子柳水萍一天天的成长着,在十一岁那年从事杀手工作的叔第一次给他们交待了任务,而孩子的手上也第一次染上了同类的鲜血,从那天起他脱离了孩子的身份,迎来了他的少年时光。从那之后,他除了和同伴一起去执行叔安排的任务外,便只是平静的在瓶儿巷内生活。二十六岁那年,他们三个在叔的安排下组建起了自己的家庭,而叔又收了另一批孤儿来执行任务,除了接手对于那群孤儿过于困难的任务外,他们三个的生活便愈发平凡。而在很多年之后,曾经的那个少年也已经老去,临死之际,他望着自己的子孙仔细的安排好后事然后安然老死。他的意识变得漆黑一片,他的灵魂沉寂于生前的美好,假若人真的可以有下一辈子,那他便可以安心转生了,只要……
“只是,你这一辈子真的存在吗?”
冷漠的声音残酷的告诉他一个现实,将他从沉迷中惊醒。他拼命地去睁开眼睛,挣扎着从混沌中站起身,想要去证实自己这一辈子是真实存在的。然后他的意识再一次的亮了起来,他的眼睛看到了面前的一切,但那终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事物:
红色的天空下,无尽的烈火灼烧着周围的一切,一个个百姓被身穿银甲的骑军毫无犹豫地杀死,蓬勃大雨从天上的乌云上降下,冲刷着地上的一切,这雨水是红色的,红的像死去生命留出的鲜血,地上流尚着的血也是红色的,却不知为什么颜色淡的像水一般,死去人们的尸体被随意的挂在干枯的树上,被雨水不断地冲刷着,烈火、死人、鲜血还有血雨这一切直接让他认清了现实:他是柳辞,也是柳水萍,他并不是什么安然度过一生的老人,他只是一位杀了权贵而被通缉的杀手,而且他记忆中的那些人几乎都死去了。柳辞痛苦地的蹲在地上,右手不断的敲击着他面,心中的悔意不断的泛滥,他感到了痛苦,感受到了仇恨,感受到了悲伤,于是他便折磨自己的身体,即使那会让他遍体鳞伤。
“可是你折磨自己就可以让那些死者死而复生吗?”
那冷漠的声再次传入了柳辞的耳中,但这一次他看到了用那声音的主人:燃烧的火焰被那人用长刀劈开,漫天的血雨从他的斗篷上弹落,黑色的兜帽遮住他的眉眼,他走在染血的道路上,用漆黑的刀刃让那些骑兵向死者偿还。在一颗枯树下,那人开口问道:“柳水萍,你有能力让瓶儿巷的那些死者复活吗?”柳水萍摇了摇头,那人又强续问道:“瓶儿巷的百姓是否都无罪恶,那些魔头是否杀的都是恶人?大奉的皇帝和其兄弟又是否做的都是错事?”柳水萍再次摇头。突然的,那人怒道:“那为什么你只是盲目的沉醉于复仇的愿望中,却从没有去考虑瓶儿巷本身就有错,小巷内的魔头即使现在杀的都是为祸一方的恶人,可之前呢,不论是朝廷还是魔头其实都犯下了罪行,可你柳水萍不该去为了整条瓶儿巷的毁灭去复仇,而是应该去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争取公平,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柳水萍的本心中真的只有复仇吗?”下一刻,青庐宗练气堂内一道黑白分明的光柱猛然升起,而柳辞也在这时从梦中醒了过来。看到空中那道光柱,负责考核的修士忍不住赞叹道:”这道黑白色光柱相合却又不相融,这正是此子爱憎分明,正邪有分的证明啊。”那名修士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想起要宣布考核结束。一名名醒来的少年少女雀跃着走出练气堂,今日的考核他们已经获得了成功,明日他们能否成功成为一名青庐弟子就得看他们的天赋了。
在那片红色的天空下,那人看着这个世界,嘴角微微的翘起。这里和柳辞来时的样子已经不大一样了,天空依旧是红色的,道路上也到处沾染着血迹,血雨下的也还是那般的大,可那群杀人的骑兵和遍地的尸体早已消失不见,平静在这片大地上弥漫着。然后下一刻那人突然对着天空开口道:“悟我古树,你拜托我做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办好了,你也该兑现承诺了吧。”红色的天空上几道闪电不断的闪烁着,似乎是在向下方那那人做出回应,然后天上的乌云开始自动分开,缓缓地降下了一道霞光,但奇怪的是那道霞光并没有飞向那人,而是不断地向这个世界的边界飞去直到撞入了地面的土壤中。光线逐渐地暗淡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一颗种子。那种子飞快地扎根于地面,开始生根发芽,直至成长为一颗小树,而伴随着树苗的成长,什么东西似乎破碎了。
不知什么时候,柳辞的意识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世界,一个有着蔚蓝色的天空,纯黑色沙滩以及白净透明的海的世界。而大梦一场,他本身也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