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在姜姨那吃过饭,父亲提着几斤猪肉,我则是一手五根手指各系着两只生粽子,都是包好还没烹煮的。
另外一只手把妞妞妹托在怀里,全神贯注地走着,生怕掉了什么,整个样子滑稽不已。
没办法,离开前,姜姨非得要塞给我们,一番推脱下只好收下。
父亲也正式被雇佣去酒楼里干活,他虽然几度推辞,接受后显然是很高兴的。
他打开院门后,我赶紧将妞妞妹放了下去,然后立马解开左手的系绳,五圈通红的勒印即使在残月之下也颇为显眼。
这城里晚上没想到比白天还要吓人,张灯结彩之下人群涌动。
较之白日,少了些躁动吵闹,却是多了几分朦胧婉约。
导致我想走快点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只得一步步挪动,委屈了自己的小手。
进屋里点好灯油,父亲把猪肉和生粽子拿到外面的灶台处放好,以免变味生霉。
妞妞妹兴许也是玩了一整天觉得累了,朝我叫唤几声后,就去院子里父亲做的木方盒似的小窝里酣睡。
我到屋里的桌子前坐下,翻起桌上倒扣的大碗,倒了满满的水一饮而下,才觉畅快。
父亲进到屋子,在我对面坐下,接过我递来的水却没有喝,慨然道:“这世上的好人还是多啊,张大哥,姜掌柜,教你武功的王教谕,还有那天救下我们父子的义士,都是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们。”
这时他看向自己那瘦弱无力的右手,神情无奈,莫名出现一丝悔恨,“只可惜我右手残疾,人也没什么见识,无法好好报答他们。唉,悔不当初,若是我……”
我看见父亲咬起泛黄的牙齿,脸色略显狰狞,但终究是没再说下去,而是回头看向我,“父亲没用,以后你有了出息,可要回报这些人,要学会知恩图报,晓得不?”
“嗯。”我点头应答。
看着少言寡语的我,父亲眼神晦暗,攥紧拳头,又道:“我虽读过一些书,上过几年学堂,如今却也是被生活压垮了脊梁,变得脾气暴躁。”
“你也是有娘生没娘养,何英很少管你。她走后,我很痛苦,每天一个人睡在床上,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他越说越哽咽,最后还抹起了眼泪。
苍黄起皱纹的脸,深陷其中的眼珠子,就连嘴巴上下的髭须也开始发白。
此时的父亲非常痛苦无助,但我也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我对父母的感情就比较复杂,母亲那边缺乏沟通接触。父亲则是一门心思干活,在家里大多时候不是在打骂母亲,就是在指责我。
尤其是那次逼我洗澡和相信小混混而不信任我,让我很伤心和气愤。
可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听儿女心中言。
难道这就是遇见王教谕他们这样的好人,所要付出代价吗,亲情不受。
最后父亲停下哭泣,再次嘱咐我好好读书,便去床上早早歇息了。
我深吸一口气,排出脑子里的杂念,即使绞尽脑汁,现在我也只能顺其自然。
来到自己的床上盘膝坐下,我准备先打坐修炼,而后看会儿。
听着屋外树叶迎风婆娑的声音,我渐渐心思放空,运转起《通穴经》修炼总决。
不知多久,内力游走体内经脉三周天后归于关元穴,我呼出一口浊气,正准备收力起身。
不料四肢躯干一股清凉之感涌了上来,令人酥痒难止。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感觉就好像是有蚂蚁在体内爬动,虽然不疼,但就想去抓挠。
可现在的情况我连挠痒都做不到,因为是体内而不是皮肤生痒。
同时,浑身逐渐变得凉爽冰冷起来。
但奇怪的是我的身体没有开始颤抖,也毫无想钻入被子里暖身的想法,奇哉怪也。
我首先想到的是修炼中途出了岔子,但我仔细回忆刚才打坐的口诀,最后甚至从床头与墙壁的缝隙底下拿出《通穴经》来比对。
发现并没有念错,而且上面记载的走火入魔的例子与我现在的情况相去甚远。
眉头紧锁,这样的情况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除了体内的酥麻痒感愈加明显外,无任何不适。
但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会忍不住切开表皮,伸进身体里抓挠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盘膝而坐,继续打坐静思,期望这奇怪的感觉会自己消失。
几息之后,我的意识下沉,一片黑暗之后,恍惚间好像去到了大河里面,化身成只在文字之间读到过的龙,通体洁蓝。
河中有其他各种颜色的龙在奔游,还有我叫不出名的动物。
此时心中出现一道指引,我本能地跟随它,往前方木然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一座湛蓝透明的大殿,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妇人,她朝着我微微招手。
但此时的河水却开始令我窒息,随即意识一黑,再醒来才发现自己是坐在家里的床上打坐。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适才的窒息,而是感到惊恐。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条龙,还是在大河里,那河太大太深了,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大海。
我突然想起上午李叔讲过的龙女传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多想。
略微感受之下,体内的清凉酥痒已经消失不见,感觉脑袋似乎变得更加清明。
先前对书中的一些困惑和功法上的不解,此时已经迎刃而解。
下床穿上鞋,我刚迈开步,却差点往前跌倒,我扶住床边的小柜,发现自己的身体变轻了不少。
习惯往常那般踢脚,这下直接脚趾碰木柜,疼。
对此我诧异不已,冥冥之中感觉这一切应该和适才奇怪感受和打坐时不明觉厉的幻觉有关。
我想不通那是什么,姑且称其为幻觉。
小心翼翼地走出屋子,来到院里,平时夜晚稍觉清冷的风声,掠过我的面庞,没有一丝刺冷,反倒是觉得这夜风亲切温和。
周遭的气味飘入我的鼻中,灶台处传来的糯米香和肉味,隔壁邻居的饭香,巷子深处李叔店铺的酒香都如面前一般,清晰可闻。
妞妞妹的鼾声,夜风吹过的拂叶,箱子里行人的脚步,李叔店里的叫喊声,我也能清楚地听见。
猛然睁开眼,这样的变化更加深了我的疑惑,同时又有几分喜悦,毕竟目前来看都是些好的改变。
不过当前最要紧的则是适应变轻的身体,我是连路都走不好了。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我才能够正常走路。
想了想,觉得还要练一下功夫拳脚,以免控制不好力气。
这次我又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期间不知道摔倒多少次,还被自己出的拳给带着冲了出去,刹不住脚步而扑倒在地。
最后搞得灰头土脸,衣裳脏乱,可收获让我非常惊喜。
收放自如后,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无论提气运功,还是出手腿脚,抑或腾挪移步,都要比以前迅速敏捷许多。
今晚的变化实在是过于奇特,我打算端午过后去问问王教谕,或许他对此了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