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富贵原如梦,未有神仙不读书。
这就是当年老道人跟张南周父母说的话,还告诉张南周父母不要外传,而二老也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现在这条大鱼竟然知道,张南周心里不光震撼,还略觉滑稽,自己竟然和一条鱼对上了暗号,鱼大肯定不是当年的那位老道士,但肯定有关系,应该值得自己相信。
“鱼大,我想先回城里打听一下。”张南周下定决心后跟鱼大说。
“可以,咱们一起去。”
张南周闻言,直勾勾地看着鱼大,欲言又止。
“这个简单!”鱼大说罢,又变成了剪纸模样,飘进了张南周的衣袖。
张南周撇撇嘴,心里想着,不知能不能一把撕了这条鱼。
......
半天后,张南周坐在了屋内的床上,鱼大与他对坐在一起,一双鱼眼瞪得溜圆。
张南周打听到了学堂老先生的确已经亡故,后来又去跟周老爷道了歉,跟刘川谷说了几句话,但不知为何,他走在街上时总觉得江府内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鱼大,你要带我去哪?”
“天大地大,哪不能去?”鱼大傲然说道。
张南周却说:“我还想继续读书。”
“为啥?”
“之前不知道理由,现在我想从书里面找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关于对错,道爷我也不知道,不如这样,你既然想读书呢,我就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去找一个知道很多道理的老头,只不过地方有些远,路上会苦一些。”
“没事,我不怕。”
“你收拾一下,咱们尽快走。”
“我去跟姑姑道个别。”
......
张南周姑母已得知学堂之事,故在张南周提出趁此机会回家探望时才没有反对,只是担心他在路上的安全。张南周谎说有人顺路正好结伴而行,他姑母才反复叮嘱后让他离开。
离开考城时已是午后,看着张南周后背书箱、手拿包袱的样子,鱼大又是一番取笑和啰嗦,张南周自不理他。彼时,梁朝境内倒也盛行游历游学,因不知何时归来,张南周自然要回家告知双亲。
自考城到张南周的家乡雍丘城小张村,沿官道大约要走上半月,但翻山而过的话四、五天就能到,鱼大撺掇着张南周走近道,并扬言会护着他,张南周拗不过,心想本是游学,走哪也是走,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估计常会有,就依了鱼大。
出南城门后走出约三、四十里,会有一座经年白云连连不绝的山,名曰连云山。
张南周行至山腰时,落日的余晖已照不进这山林,四周黑影幢幢,各种不知名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也有淅淅声缀在张南周的身后,张南周一边近乎跑地走着,一边跟鱼大抱怨。
“我说在山脚休息,你非要继续走,你在我袖子里当然轻巧,我却快把腿累折了。你看看这四周,估计好多怪兽正盯着我,你能护住我吗鱼大?鱼大,你赶紧想想办法!”
“闭嘴,瞧你那点出息。”鱼大满不在乎地说,“有怪兽正好,正好道爷我饿了,想吃点东西。”紧接着对四周说了一声“滚!”,霎时间,四周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张南周鞋底沙沙的声音。缓了口气、走了几步后,这突然的静谧反而使张南周比之前更紧张。
“我说鱼大,不用全部赶走它们,留几个陪咱们一同上山也好。”张南周紧张地又开始跟鱼大抱怨。正说着,突见山路向右转也有一小路,张南周走到路口放眼望去,依稀可见路的尽头有一平坦之地,地上似有几间房屋。
“走吧!还不去看看,晚上不想落脚休息啦?”鱼大说道。
“还用你说。”张南周心想,但却累的不想开口了。
大概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走近才发现,原来是一座破败的道观,围墙已塌,两侧的偏殿也只剩下断壁残垣,只有正殿尚能遮风挡雨。进屋后先点着火查看了一圈屋内,正中立有老君的雕像,只不过蒙有厚厚的灰尘,墙角处和塑像上布满了蜘蛛丝网,左边靠门口处地上散落着枯草枯叶、燃尽的炭灰和几块碎瓦片,后墙根处竟有几个白森森的头骨,除此之外,满屋便溺、难闻的很,张南周捂住口鼻,不知所措。
鱼大的声音响起:“愣着干嘛,收拾吧,要不咱们朝山上再走走?”
张南周心说,只好如此。他打开了门和窗户,用秃了的扫帚扫了一遍屋内,将污秽之物用沙土掩盖,他没敢动那几个骨头,只寻了枯草遮盖住了。因春寒料峭,张南周又去找了枯枝木柴,点着火堆后,吃过干粮,这才压低了火,在一旁沉沉地躺下。
月色满窗时,张南周被阵阵山风惊醒,山风来去使得略透新芽的树枝不断发出时大时小的呜呜声,卷进道观内又多出了飞沙走石声。张南周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小声地喊:“鱼大,鱼大!”
鱼大没有任何回应。
风声渐近大殿,里面还夹杂着啪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单脚跳着走来。
张南周头皮发麻,坐了起来,惊惧地摸索出包袱里的一柄短剑,死死地盯着大殿门口,声音急促又不敢大声地喊:“鱼大、鱼大,你快出来啊!”
砰地一声,门猛然开了。
只见一物形如小儿,脑袋奇大,独足向后,赫然站在门口。因背对月光,张南周看得不甚清楚,依稀可见其身有长毛,面似老瓜,正四处探看。待看到张南周时,张开如盆巨口,伴着舌动喉鸣、口水咕噜之声,朝张南周扑来。张南周大惧,一时忘了呼救,眼看着怪物扑来,想动却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看着怪物越来越近。
风起时,鱼大就已察觉异常,只不过想看张南周的笑话,现在这张南周好似吓傻了,鱼大只能出手相救。
鱼大刚要出手时,就见张南周似是不再呆傻,正挣扎着起身。
张南周觉得自己脑袋里光芒一闪后,自己竟然能动了,但又发现这咫尺之地,势无所逃,便硬着头皮,爬起来用剑朝怪物脸上挥砍,只听噗的一声,竟在怪物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张南周反而纳闷,自己的短剑怎么变得如此锋利了呢?
怪物疼而大怒,伸爪抓向张南周。
张南周见短剑有此成效,恐惧之心稍减,便毫无章法地披头乱砍,越砍越勇,直到怪物低吼一声,往后跳至门口,竟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张南周身上的衣衫被怪物抓的破破烂烂,胳膊疼痛无比,应是被抓破了血肉,他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了一会,还不见怪物动弹,而怪物堵在门口,他想出也出不去,想睡更不敢睡,便想走近看个究竟。
刚走两步,便听见刚才一直没有响应的鱼大喊道:“小心!”然后,凭空出现一个水球将张南周包裹。而此时,一团黑影从怪物身上浮现,黑影的触手正抓向张南周,水球刚包裹住张南周,黑手便摸到了水球,但插不进去。
“原来是只黑货,你可别跑,陪道爷好好玩玩!”鱼大显露身形,还是一副大鱼的嘴脸。
黑影渐成人形,桀桀笑道:“多年不出,出门就碰见你这夯货。”
鱼大楞了一下,心想:听这口气,难不成竟认识自己?他盯着黑形人最终变成了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模样,额头正中有一颗金星闪耀,他本来轻松的鱼脸慢慢地紧紧皱在一起。
“罗鼎!没想到你还活着,你竟然能出来。”
“笑话,我族是你们困不住的。”罗鼎说着,随意撇了一眼张南周,“没想到你能贴身护着这小子,他是谁?不学道反而有浩然之气。”
张南周虽在水球内,但当罗鼎看向他时,仍觉得无边的寒意袭来,好像置身于空旷黑暗的九幽之地,面对一头巨兽时的毛骨悚然。
好在鱼大打断了罗鼎:“关你屁事,来吧罗胖子,陪道爷我活动活动筋骨!”说着,一个水球出现在罗鼎站立的地方,而罗鼎已早一刻从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到门外。
“跟你打可是个水磨工夫,今天没空陪你玩,山魈送给你吃了,下次咱们好好叙旧。”罗鼎话未说完就已无影无踪。
“黑货溜得倒是挺快!”鱼大嘟囔了一句,水球炸破,张南周出来时,身上的伤也痊愈了。
“谢谢你鱼大!没想到你这水球还能疗伤。刚才那人是谁?你们认识吗?”张南周回过神后好奇地问。
“影族之人。”
“影族之人?跟那个影姬一样?”张南周这是第二次听到影族,上一次是自己以为的梦里听红衣女子说过,于是更加好奇。
“是的!全是讨厌的黑货。”鱼大愤愤地说。
“影族是什么族?你们有过节吗?”张南周又问。
鱼大看着张南周,“影族跟所有人都有过节!”接着说,“以后路上再细说,不过你小子竟养出了浩然之气着实让道爷惊讶。”
“什么是浩然之气?刚才那罗鼎也这样说。”
“儒家身上的一种气,读书人打架、做官、升官都靠它,听说是分九等,气越多、越纯就越厉害,你刚才是不是觉得短剑很锋利?”
张南周听的目瞪口呆,“嗯,是的,我也没想到能击伤那个怪物。”
“这就对了,你小子挺不错。别光说话,把这丑货扔到门外去。”鱼大指了指山魈的尸体。
“哦!”张南周小心翼翼地抓起怪物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拖出门去,“这怪物叫山魈吗?”
“恶鬼山魈,喜欢折磨人,那些头骨应该是被山魈弄出来的,不过罗鼎怎么会和山魈这种小杂鬼勾搭到一起,道爷我可想不明白。”
“鱼大?”张南周看向鱼大。
“嗯?”
“鱼大你是修道的吧?给我说说影族的事和有关修炼的事吧!”
“好。”
......
于是,在这冷峭的山腰处,在兽吼虫鸣间,一人一鱼围着山野篝火,在老君像前,谈到了深夜,而张南周第一次了解了读书以外的修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