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用来诛杀大气运之人的屠龙卫重新缓慢集结,慢慢地撤了。张患得仍然如箕一般坐在那一堆凉州鹰犬之上。
张福走下龙辇,呼唤这自己大儿的名姓,缓缓走近。几位力士本来想护住张福,被喝令着退下了。
“我张福还不至于死在自己儿子手中。”看着已经趋于失控的张患得,张福眼中却满是愧疚。自家儿子被自家军队逼成这般境地,世间恐怕还没有这般荒谬的事情。
处在一种名为“霸王”的武夫七转独特冥悟之中的张患得,原本向着靠着这一股子气力直直冲入那万物生发的第八转,但当他自己也察觉刀内心的滔天杀意之后,也是停下了莽撞举动。
这武夫八转怎么和典籍之上记载不同?自己这番突破恐怕有些蹊跷,张患得这般想着。
从冥悟中回过神来,原本胸中意难平之感似乎中正平和了一些。眼见着自己父亲走下,一直走其到面前,眼中才有了一些活色。
由着父亲把自己拉起,然后木然向着城内走去。张患得摸了自己胸膛,几样东西一件不少,看来并未在先前的大战之中遗落。
凉州城经此一变已经宣布宵禁,经略吴遗珠已经自缚到北越王下榻的都护隐宅请罪去了,不知这位屠子出身的王爷怎样发落自己,却也知晓自己去请罪或许还能得个痛快。
凉州都护凭着张福授意,暂时接管凉州军务政务,成为几十年来一直讲究文武制衡的北越头一例。成为北越官场一桩不大不小,却时时有人提起的轶事。
张患得不管这群老家伙后续怎么样,没跟着老爹走,而是走在凉州繁华街道上,前往边府。
街道上面早已经肃清,此时空无一人,张患得此时却已经不再狂奔。似乎了这临门一脚的地方,这么些年来一直风风火火的张家世子,居然,,,有些怯腼?踟蹰着不知怎样去面对那位对自己意义非凡的异性。
还记得先前自己强忍着不再城门口借大军之势与胸中愤懑一举冲击那脱俗之境时,心中所想便是会不会波及这城中百姓?会不会,波及,她?
然后才是一丝清明灌顶,生生地把这七转霸王拉扯回了人间,复为一七转武夫。
兜兜转转到底时来到了边家门口,也许时当时北上时那几位军士留了话,即使这次以刑徒身份内迁,凉州主管此事地官员也是没敢轻慢了边家老小。
住的宅子依然事富丽堂皇,据说是张福之前地那名北越之主的凉州行宫。
不过物是人非,那名老北越王,已经在南下驰援旧楚的路上,兵败被俘,后来这一群旧日皇亲贵胄,被发往天下各州,安置在闲职之上,受着当地官员监视,不至于饿死,但也终归半死不活。
到了门口,张患得没了扭捏态,抬腿叩响大门。门房却是一名凉州本地杂役,见眼前人一副游侠打扮,身上还有大片血迹。
吴遗珠自缚之后,都护主政,却也是委托原有次经略使掌管政务全局。那位大人甚至没有交代边家老祖宗,而是直接将主任仆役一干人等叫在内堂,交代道,城门口那尊杀神与边家有些渊源,命他们好生接待。
此时这门房哪里还猜不出来此人身份,慌忙叩拜,直接迎入门来,再行通报。在边家几位家老走出之时,已经不见了张患得踪影。
想来是去会自己的心肝儿了。
此刻的张患得已经打探到边婴住所,他是糙汉子,为了不误入其他内眷宅院,特地找下人打听清楚方才叩响门扉。
边婴所居住的宅子地处偏僻,却胜在清幽。此时的边婴已经是一副大家闺秀打扮,不复之前侠女形象。没办法,刑徒身份,在没有演武场拱其骑马,为了避免嫌讳,武功一事自然也是能少则少。
虽然她与这世子之间有些纠葛,却还是边家之人。
张患得不知疲倦一般叩击门扉,还以为是这丫头外出游玩未归,但又想到这凉州城内早已经封禁,便接着手头的活计。
看着迟迟不开的女子闺门,张患得鬼使神差一般想到一激将法:
“边婴丫头,再不出来,少爷我就把这七八两上好胭脂挥洒在凉州风月窟了啊。”
却不知门内一妙龄女子原本羞红了耳根,听得这话竟然挥动内劲,两扇院门飞出,一娇声叱道:“你敢?”不过看到一身血渍邋遢的张患得,有一下子陷入沉思。
这真的是北越小王爷?怎么比在那匪地还要狼狈?
男女情事,世间一等奇物。纵是原本身份悬殊还有家仇在身的二人,都有些沉沦于此。
屏退边婴院内丫鬟,二人相依在园中说着话。嘴笨痴迂如张患得,也是知道要讲些话来逗眼前心上人开心,却又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二人一时陷入尴尬,不过却也平添一丝静谧。
“也挺好的。”边婴如此想道。两年之间,她经历了太多事情,又有这么一个汉子突然闯入自己的生活,天晓得这名女子是怎样经历这一系列巨变的。如今静静依偎,方能给她一丝安稳。
家仇芥蒂,那几名家中长老都隐而不发,只敢深埋于心,又为何要自己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折磨自己?
张患得终于想到了有什么能说的了,就从当初离开流民谷之后讲起。
什么道士乘鹏,什么仙人应劫,什么武夫触山,什么佛陀转世。若有一个能逗得眼前佳人一笑,却也不虚这其中的奔波凶险了。
外人看来凶险万分的种种大事,被张患得说的轻描淡写。当边婴问道身上血迹之时,张患得也是详细讲了这一次入城的事情。
祸害吴琮被撞得死无全尸,边婴心中也是有些震惊。当初自己一家刚刚迁入之时,这登徒浪子便上门挑衅,被几名不低于其父亲官职的将领呵斥之后,才眼含阴狠离去。
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何况小人乎?吴琮那是似乎坚信,这落难的一家子女眷,都是其囊中之物,毕竟这几百口人日后还是在凉州定居,头上的第一块青天就是吴家!
祸害已死,不必多言,那吴家遗珠作何发落,却还是看自家父亲了。
与文弱却风流的张若失不同,嗜杀勇武的张患得没有那么多的风流韵事,嘴上说着北越三千家妓馆游遍,实际上相当纯情。用那几位官吏的话说,还是个“雏儿”。
眼下二人亲密却还有理度存焉,并未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二人缠绵一阵便觉得将那一家子战战兢兢的老人晾在一边不妥,出了院门,向着祖宗祠堂走去。
看着并行的二人,一路上所有奴仆皆是匍匐行跪拜礼。祖宗祠堂是从流民谷请过来安置的,此处原本甚至是供奉皇家先祖所用。不过张福主政,这些逾制自然是提都不会有人提起。
走到门口之时,却看到与先前力士所抬龙辇相似,却更加雍容正式的一张黑金龙车停在边府大宅正中间。八批黑鬃宽背龙血大马打着响鼻,其声震天。
凉州几位最大的官员站在门外,屏气凝神,见二人走来,也是当下行了一礼。张患得尊贵归尊贵,则也不必这几尊大佛跪拜行礼。
“张福来了?”儿子直呼老子名讳,却也没人计较,只听为首一健硕武警朗声答道:
“见过世子,王爷正在议事厅内与边家众人商议事情。”
“能进去吗?”张患得也不多问,简明扼要。
“容下官通禀。”身为凉州武官之首的都护官立马进去。只听一苍老笑声传来:“儿子,正等你呢,快进来吧。”张患得抬腿进入,只见张福大大咧咧最在主位之上,身旁未来老丈人噤若寒蝉。
在众人惊异目光中,张患得将这位权柄齐天的北越王拉下主座:
“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以来就坐人家主人的地方干嘛?”
纵使周遭都是一等一的养气大家,也不免直吸凉气,一股凉意从脚底上涌。
这放浪不禁的世子,把这屠子王爷,,拉了下来?
不管众人惊诧,张患得又是搂着自家老爹讲起:“老家伙,有何传家宝就拿出来吧,我张患得这辈子就认这个媳妇儿了。”
张福也是不管周遭惊惧目光,讪讪笑道:“儿子。传家宝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不是?你到时候大婚在交付吧。不过见面礼倒是有一些的。”
说着也是悄悄从自家儿子环着的手臂之下逃开,这小子,终归是险些如八转的武夫,这把子力气让征战疆场的张福都有些吃痛。
张福看着早已经吓得跪伏在地的边家众人,正色道:“亲家,小家伙泽吉日就把亲定下如何?”
边远山早已经不知说些什么,便又听张福又是一个消息传来:“那吴遗珠的经略也由你接班吧。”
刑徒与勋贵,似乎在张福一言之下就彻底转变,边远山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又听北越王说到:“边家子弟,也挑选几位精干的,交由凉州经略府议定官职吧。”
凉州官场,一时之间似乎换了姓氏。张患得不理会这些赏赐复归,却也明白这见面礼不薄了。带着欢喜看向与自己一同到来的边婴。
只见自己这位可人也是眼中闪现欢喜,不过转瞬便作矜持,亦是欲俯身作谢。
最后在几乎张福一人主导的议事会上,定下了张患得京城之行归来再择几日定亲,至于成亲,还需与张患得那位先生商议。边家自然不敢有异议。
第二天,春风之中,两骑便出了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