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中有流星坠落。
那道金光,呼啸着闯入绯丘的军营中,在李长安的头顶盘旋不定。
“是金信鸟!”钟离溪伸出手去,那闪着金光的鸟儿轻盈地落在她的掌心,放下一支白玉小瓶,又朝夜空中展翅飞去。
钟离溪打开白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由灵气凝聚而成的银色小丸。
“这是什么?”李长安好奇地凑上前来问道。
“灵书。”一旁的周亦赫说,“定是那贼人周显源写的劝降信。”
廷尉姜鸿文扶着嘉德帝在椅子上坐下。李长安朝溪儿使了个眼色。钟离溪用灵力将掌中的小丸激发,大祭司周显源的身影在空中浮现出来。
“好厉害!”钟离溪说,“寻常灵书不过隔空传信,他竟能将身形影像也注入其中,法力当真深不可测。”
“绯丘守军!”周显源的身影在空中突然开口,让在场在四人都惊愕不已。
“竟然还有声音!”李长安瞪大了眼睛。
“东阳王朝横征暴敛,皇帝失德。”周显源厉声道,“近百年来,天下妖魔四起,民不聊生,百姓苦妖患战乱久矣!吾身为王朝祭司,承羲洲先祖之命,举兵讨伐昏君,光复河山,匡扶社稷。今东阳精锐尽归吾手,玄泽全境皆已顺服。尔等当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明日辰时于湖滩交出废帝,以免绯丘沦为焦土。”
“放肆!”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周显源,周亦赫怒不可遏,又抬眼看着李长安和钟离溪,生怕他们突然变卦。
“皇上放心。”李长安说,“此等乱臣贼子,我们定不会与他同流合污。”
“但是明早正面交锋胜算太小了。”钟离溪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四人一夜未眠,转眼便到了辰时。
湖滩上的防御工事已经连夜被撤下了大半,高高的旗杆上挂着的绯丘赤纹折扇旗在早春的冷风里飘扬。远处响起嘹亮的号角声,东阳的双层大帆船在潭面上浮现,带着如鱼群般的小艇大军朝岸边驶来。
李长安双手垂在身前,站在湖滩上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身后跟着一队铠甲铮亮的士兵,紧紧地押着被缚住双手的嘉德皇帝周亦赫。小皇帝头发凌乱,口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船队在岸边泊稳,还没等士兵下船,李长安忽然从背后抽出破晓剑,朝天空斩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高声道:“此乃绯丘国土,大祭司可带百人使团领回嘉德帝,其余违令登陆者,杀!”
“吼——吼——吼——”湖滩军营里和四周的山林中,都响起绯丘士兵嘹亮的回应声。
“大祭司,恐怕有诈。”刘煊泽拉了一把周显源。周显源回头瞥了他一眼,吓得他忙放开了手。
“无妨。”周显源冷冷地说,“我倒要看看这长安将军的能耐。你们留在船上接应便是。”
周显源带着亲信和数十名精兵下了船,趾高气扬地走到李长安面前,冷笑道:“识实务者为俊杰。长安将军愿意归降,吾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大祭司过奖了。”李长安拱手道,“我身为绯丘守将,只效忠国君一人,并无意归降。不过您与嘉德帝之间的恩怨,乃是东阳周氏内务,在下本不应插手。今日将皇上交还于您,但救换绯丘百姓之太平。”
“哈哈哈!好!”周显源大笑道,“绯丘有像你这样拎得清楚的将军,真是他姬柏遥的福气啊!”
他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刚想带着士兵们走向李长安身后的周亦赫,却被李长安伸手拦住。
“且慢。”李长安说,“我既交出皇上议和,也请祭司拿出诚意来,先让你的大军后退五里,好让我放心交人。”
“你不要得寸进尺!”周显源身边的一名将领提刀就要冲上来,却被周显源喝住。李长安毫无惧色,破晓剑再次出鞘,威风凛凛。
“二里。”周显源说,“旗舰留下,望将军理解。”
“二里亦可。”李长安收剑道,“有劳了。”
周显源朝传令官使了个眼色,后者转身走向潭边,对着船队大喊道:“除旗舰外,全军掉头,后撤二里!”
这一声军令顿时让东阳部队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后撤,一时不知所措。
咚!周显源将手中的法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一道银光从杖中射出,直冲云霄,发出惊天巨响。
“退!”伴着他声如洪钟的大喝,所有战船整齐划一地掉头驶向远方。
见大军渐渐没了踪影,李长安才腼腆一笑,招呼士兵将周亦赫带到周显源身边来。
周显源看着披头散发的周亦赫,露出满意的神色。他轻轻抬起小皇帝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是本人之后,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左脸说:“皇上,该随老臣回宫了。”
“呸!”周亦赫朝周显源脸上吐了口唾沫,“朕以国父敬你,你却要篡夺天下,我做鬼也不会饶你!”
“哈哈!”周显源大笑,“你让那周展逸斩妖时,怎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做鬼啊?”
“周将军定会替我报仇的!”周亦赫回头又朝李长安歇斯底里地喊道,“到时候,连绯丘也要一并踏平!”
李长安扭过头去,朝周显源摆了摆手。周显源一把揪起周亦赫的领口,将他拎给了身边的两名亲兵。那两人想用枪架住周亦赫的脖子,却被小皇帝用肩膀顶开。
“我自己能走!”
“让他自己走吧。”周显源说,“享受一下最后的自由。”
他没有和李长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泊在岸边的双层朱色旗舰走去。周亦赫举着手枷,拖着步子,和其它人一起跟在大祭司身后。
“那是什么?”
眼看就要走到船边,一道蓝色的光影忽然从空中飘摇而至。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形俏丽的女子正御着飞剑从战舰上空掠过。
钟离溪脚踏月朗剑,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飞至巨大的船帆旁,趁大家还在晃神之际,举起了掌心的赤黑曜石。
“不好!”刘煊泽大叫一声,伸手想取放在一旁的弓箭,可为时已晚,猛烈的火舌从赤黑曜石中喷薄而出,瞬间将整个船帆点燃。
与此同时,从绯丘的军营里和四周的灌木丛中,又钻出成群的弓箭手,在廷尉姜鸿文的指挥下,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火矢,朝周显源的旗舰射出满天的“飞火流星”。
大火顺着船帆蔓延,甲板上一片火海。船上的东阳和玄泽士兵霎时乱成一团,有的在刘煊泽的指挥下奋力救火,有的仓皇往船下逃跑,更有甚者,从甲板一跃而下,直接摔入水中。
就连素来冷静的周显源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在浓密的黑烟中,周亦赫挣脱早已设下机关的手枷,从身旁的卫兵腰中抢过一把配剑,猛地刺向周显源的背心。
轰!周亦赫汇聚全身灵力的一击激起漫天的尘土,将四周的将士全数震飞。可待尘土散去,周显源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后浮起一面灵力结成的银色巨墙,而周亦赫手中的宝剑早已四分五裂,连自己的虎口也被这极强的冲击震得鲜血直流。
“雕虫小技!”意识到被骗的周显源转过身来,眼中冒起不曾见过的火光,手中的法权光芒万丈,杀气腾腾。
“皇上小心!”
见周显源朝嘉德帝挥舞起法杖,李长安毫不犹豫地闪身上前,一手推开周亦赫,一手扬起破晓剑,敲在周显源的法杖下方。法杖被打得翘了头,强大的银色灵力奔涌着撞上军营旁的一棵高大古树,竟将那古树拦腰折断。
二里外的寂墨潭水面上,刚刚完成撤退的东阳大军看到远处腾起的火光和黑烟,大呼不妙,又急匆匆整队向绯丘军营杀来。
可没等他们划到近前,潭面上竟浮起无数水障,让船队无法前行。
深谙水性的绯丘守军放出昨夜布置的水障后,又灵活地从水下神出鬼没地钻出,用短矛偷袭被水障困住的东阳军队。一时间寂墨潭上呼号声四起,东阳小艇翻沉无数。
钟离溪看得心中欣喜。昨夜四人苦思冥想制定的瓮中捉鳖之计,果然收到了奇效。
“汝等蝼蚁。”周显源全身灵光大现,漂浮到半空之中,银色的头发高高竖起。他从怀中取出一盏金钵,念动咒语。金钵腾空而起,悬于法杖之上,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向四面八方射出万千道霹雳霞光。霞光所到之处沙飞石走,波涌浪卷,不但炸得绯丘部队人仰马翻,还将地面和水中的障碍纷纷摧毁。
“是混天钵!”周亦赫对李长安喊道,“没想到他竟带了如此凶险的法器。”
潭面上被水障阻挡的大军脱离了困境,又迎着浪涛浩浩荡荡地朝岸边冲来。钟离溪带着水军渐渐落了下风,只能且战且退。
岸上周显源的部队见援军迫近,也倍受鼓舞。刘煊泽和二王子刘景曜不再救火,反带着部众弃船杀下湖滩。刘景曜抡起手中的大锤,如猛虎出山般冲入绯丘军阵,接连打飞了数名冲向他的绯丘士兵。
随着东阳和玄泽联军像蝗虫般登陆湖滩,战场顿时攻守势易。李长安连忙指挥部队向军营内收缩,钟离溪也飞身跃至他的身旁,两人将周亦赫护在身后,用破晓和月朗二剑的灵力在空中结出一块巨大的幕墙,延缓敌军的推进。
敌人攻势越来越猛。姜鸿文带领的弓弩手早已射光了所有的箭矢,但成群的敌军依旧踏着战友的尸山向前冲锋,就连灵剑合璧造出的结界,也在周显源混天钵法力的冲击下逐渐开始解体。
“这样守可不行!”李长安看了眼钟离溪说,“让我再去会会他。”
还没等钟离溪反应,他已经倒拖着破晓剑,像一束闪电般朝还浮在半空的周显源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