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武阳宫。
苏代和公仲侈上殿,刚施完礼,还未来得及开口,燕王姬职便冷嘲道:“二位稀客,听说来武阳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这武阳城有甚稀奇物,竟让二位乐不思国?”
“额……呵呵,琐事耽搁了,还望燕王恕罪。”公仲侈陪笑道。
公仲侈这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比如前日,之所以爽了燕王的约,是苏代故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晾他一会——这不能明说;再比如前日,之所以再度爽约,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跟一群乞丐混在一起了,还和楚国质子发生了冲突,然后就被抓进了武阳狱——这更不能说。否则,他这堂堂一国相邦的老脸往哪里搁?
苏代也一脸苦笑,道:“此行武阳,终身难忘。”
“呵呵,二位真有雅兴。”姬职冷笑一声。
苏代将来意一一说来,不觉便过了半晌。苏代说话的全程,姬职都是面无表情、垂首不语。
沉疴还需猛药,苏代暗忖。
念及此,苏代忽然话锋一转道:“王上可知,燕国存国之关节何在?”
“寡人未曾细想过。”姬职淡淡道。
“在下斗胆直言:燕地存国之关节,乃是赵齐二强。”苏代道。
姬职没有作答。但脸色却明显不悦。
苏代不怯,反而将音量提得更高了:“虎狼之秦,四面开战,山东诸国,无不曾遭受秦人铁蹄之苦。燕国之所以不被侵犯,乃是有赵齐为屏。”
“秦国之所以不攻燕,绝非是不想或者不敢,乃是因为秦人要入燕,必先经赵国或齐国。”苏代正言道:“战国以来,秦赵五战,秦国胜二负三;齐秦一战,乃十六年前的桑丘之战,此战,最终,秦国战败、向齐国北面称臣。”
姬职仍旧不语。
“燕秦相距几千里,大国相互残杀,彼此消亡,而王上却可凭此保全燕国,并从后方牵制齐赵——这,便是燕国的存国之道。”苏代道。
“苏子究竟想说甚?”姬职道。
“燕国的存国之道已然明晰,然燕国的亡国之道,又何尝不明显?”苏代继续道:“燕与齐赵相邻,齐若攻燕,三四日便可兵临武阳;赵若攻燕,四五日便可抵达武阳。”
姬职面色铁青。苏代此话,莫不是往其伤口上撒盐。当年的子之之乱,齐国不正是这般践踏燕地的么?
公仲侈见状,火上浇油道:“如今秦韩大战,齐赵意欲助韩。如若燕国顽固不冥,非要与秦为伍,燕国大祸不远矣。”
“韩相这是在威胁寡人?”姬职虎目圆瞪。
“外臣不敢。”公仲侈抱拳道:“外臣说的可是实情?”
“放肆!”姬职怒道。
“燕王息怒。”苏代道:“如若燕国站在赵齐这边,不仅可以免遭秦人涂炭,还盟得赵齐韩三国为友,何乐而不为?”
“寡人若是说不呢?”姬职冷道。
“还望王上三思。”苏代抱拳道。
公仲侈道:“时势逼人,恐怕由不得燕王说不!”
“大胆!来人,将此人棍棒打将出去!”姬职咆哮道。
“且慢!”苏代朗声道:“燕王,在下和韩相乃是为与燕国盟好而来,并非有冒犯之意。方才韩相也是救国心切,言辞是过激了些,但也说的是实情,还望王上不予计较才是。”
“大燕还轮不到一个外臣来说三道四。”姬职怒道。
“王上不用急于答复。三日后,在下再来面见王上。”苏代说罢,拉着公仲侈的衣袖就往殿外走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姬职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弱国无邦交,姬职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般尴尬的场景了。良久,姬职对大殿后面说了声:“王叔也听见了……”
此时,秦国右相樗里疾从后殿走出来。
樗里疾的侄女、秦惠文王之女乃燕国王后,只不过,在子之之乱时,已死于乱军之中。即便如此,燕王姬职仍唤樗里疾为王叔。
樗里疾朝姬职施礼道:“听见了。”
“王叔啊,当年齐灭大燕时,若不是你出手,猛攻齐国,迫使撤兵,这燕国恐怕早就灭了。这份情,寡人一刻都不敢忘。但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齐韩联手逼迫寡人,寡人又该当如何是好?”姬职叹道。
“盟齐韩,便是与秦国作对;盟秦,便是与齐韩作对……”樗里疾道:“燕王着实为难。”
“怪只怪,燕国太弱,谁人都可要挟本王。”姬职道。
“燕王勿忧,燕国还有一种选择。”樗里疾道。
“哦?”姬职惊道。
“苏代与其兄苏秦都曾为燕臣,燕国当下处境,苏代自然清楚。在外臣看来,苏代此番使燕的目的,并非想盟燕而攻秦。”樗里疾道:“方才朝堂之上,那公仲侈凶神恶煞,苏代从中斡旋,这本来就是演给燕王看的一出戏。其根本目的,是想要燕王明白个中厉害,只要燕国不站在秦国这一边,齐韩也不会拿燕国怎样。”
“不站在秦国一边?你家王上会如何作想?”姬职道。
“燕国大可和赵国一般,置之事外。如此一来,不仅齐韩不会责怪于燕王,秦国也不会。”樗里疾道。
“有王叔这番话,寡人便放心了。”姬职如释重负,又道:“此番王叔远道而来,不知见过公子稷没?”
姬职口中的公子稷,便是秦惠文王嬴驷之子、当今秦王之弟嬴稷。嬴稷聪慧过人,无奈不是嫡出,也不太受倚重。打三岁起,芈月就将嬴稷送到了樗里疾府上看养。樗里疾视其为己出,礼射御书数,都是樗里疾手把手的教。当年苏秦合纵六国,秦国被孤立。为与燕国盟好,嬴驷便将嬴稷派往燕地为质。再后来,嬴稷也在子之之乱中给冲散了,不仅和燕国朝堂的联系断了,和秦国的联系也断了。
樗里疾道:“托人找了,尚无音讯。”
“王叔打算如何?”姬职问。
“战事焦灼,老夫也不能久留。还望燕王垂怜稷儿,尽力寻找吧。”樗里疾道。
“但有公子稷的消息,本王必第一时间通报王叔、芈王妃,定然护他周全。”姬职道。
正如樗里疾所说,宜阳战事已陷入拉锯,秦国右相甘茂举兵五万强攻。与此同时,楚国柱国景翠也领兵十万,从郢都出发,悄然开赴宜阳;韩国相邦公仲侈领兵十万,于宜阳城外五十里的灵山陈兵策应。
这一仗,从冬天打到了春天,从梅花怒放打到了春花烂漫。大多数日子,甘茂命人从早到晚,分班次在城下叫阵,什么难听的话都喊了,把守城韩将暴鸢祖宗十八代也操了,但韩军就是不开城、不应战。暴鸢日日里在城中饮酒,对于城外之事,全然充耳不闻,“让甘茂骂去,即便他口水骂干了,本将军也少不了一根毛。”
这日,甘茂又列阵来攻。
宜阳城下,野狗饿狼纷至,来不及收拾的士兵尸体被叼扯得遍地都是。
以至于甘茂再言攻城,一贯以骁勇著称的秦军皆不敢从。
甘茂不得不亲自上阵击鼓,鼓舞士气。然前两次冲锋效果不佳,死伤甚众。秦军个个像漏了气的皮球,木然望着城楼。
“还冲个甚?冲上去,还不是一死。”
“都打了五个月了,冲锋数十次,还不是一个鸟样。”
“都散了吧,这仗没法打了。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种地好啊,种地也一样领功封爵。”
士兵七嘴八舌,纷纷抱怨。
甘茂怒不可遏,斥道:“临阵退却者,斩!”
左将军魏厓劝道:“左相息怒。按律当斩,自是无差。然退却者甚众,五千之多,岂可一斩了之?”
“铁律无情!”甘茂急了。
魏厓近前,拱手道:“此等局势,左相若无万全之策,众将士恐难从命。”
“放肆!再敢胡言乱语,本相定不饶你!”甘茂怒道。
魏厓跪地,直言道:“非秦军怕死,乃是不愿白白送死。”
“守城易,攻城难,向来如此。一有死伤,便说是白白送死,那这个仗便没法打了。”甘茂恨恨道。
“左相!”魏厓谏言道:“左相,古往今来,攻城拔寨,无有不难者。然想必坚城,更难撼动的,在人心。”
“人心?”甘茂刚又想发作,但转念一想,魏厓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你是说战心?”
“末将心直口快,还望左相海涵。”魏厓道。
甘茂叹道:“罢了罢了!鸣金收兵,择日再战!”
回到营帐,却不能眠。甘茂仍在苦思破敌之法。当下,秦军之困境有二:一是可战之兵并不充裕,对韩军不能形成压倒性优势;其二是军无战心。第一个困境,是甘茂解决不了的,需秦王定夺。第二个困境,又如何突破?想到这里,又想到白日里魏厓的举动,让甘茂恨得牙根都痒。在甘茂看来,魏厓不过一左将,无非是仗着自己是王亲国戚,竟敢公然与之对抗?这口气,无论如何,甘茂是咽不下去。
“爷爷,我有一计。”甘罗道。
“罗儿。”甘茂看着孙子,勉力笑道:“小子又有甚计谋?”
甘罗凑过来,对着甘茂的耳根嘀咕了阵。甘茂犹豫了:“可是……”
甘罗道:“舍得舍得,不舍小利何来大得?”
“去吧,小心行事,不必为外人道也。”甘茂叹道。
“好嘞。”甘罗道。
在被关押了十日之后,秦谷和他那帮乞丐兄弟们,终于被放了出来。
走出狱门那一刻,望着外面明媚的春光,秦谷是喜出望外。而反观众人,却没有一丝的兴奋,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惆怅。
“哎,好日子到头了。”狗盗道。
“不识好歹。”欧湛卢斥道。
“难道不是么?在这大牢里,根本不用担心吃饭,至少,每日还有两张馍吃。而这一出来,吃饭就成了大问题咯。”狗盗叹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蹲大牢才是燕国后生最好的出路?”
“哎,怪只怪那熊家公子,走得太快了。如若他还在武阳,我等怎会如此早就出狱?”欧湛卢道。
“我听狱卒说,那姓熊的,来头大着呢,他的父亲正是当今的楚王!这次楚王派人来迎他回国,乃是要让他回去做太子呢。”狗盗道。
“是么?”秦谷道:“敢情那日,咱是在楚国太子身上泼了粪?”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众人笑道。
秦谷大笑,差点笑出了眼泪。笑罢,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道:“大伙儿还是想想,这从今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还是得有钱啊。”欧湛卢道。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有钱啊,走到哪里都是大爷。”狗盗道。
忽然,一道金光射来,照得几人都睁不开眼,赶忙伸手挡住眼帘。原来,是那狱门上的铜钉映射着太阳的光芒。这仿佛给了白起某种启示。“湛卢,贵先祖真是欧冶子?”白起问道。
“这还能有假?”欧湛卢不解道。
“那你会冶铸不?”白起道。
“但凡欧家男儿,生来就会。”欧湛卢道。
“那好。”白起道。
“啥意思?”秦谷道。
“敢问哥哥,这圜钱乃何物所制?”白起道。
“铜呗,这还用问?”狗盗道。
“哥哥你看——”白起指着狱门的铜钉道:“那不就是铜么?咱既能搞到铜,又有善冶铸的师傅,何愁没钱呢?”
“妙,妙啊!”秦谷拍着大腿道。
“你……你们此话乃何意?莫非……”欧湛卢惊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杀头?”白起道:“如若没钱,恐怕我等还没等到人家来杀,便早就饿死了。”
“也是……只是……”欧湛卢犹豫道。
“事不宜迟,我等这就着手操办。”秦谷道:“在此之前,白起还得替我办件事。”
“何事?”白起道。
“替我去一趟秦国,务必想办法见着右丞相,然后把那日从砭时坊听到的,都一一禀报给右丞相。”秦谷道。
“事关重大,为何哥哥不亲自走一趟?”白起道。
“我要是出得了燕国,还会待在这儿?”秦谷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绸缎包裹好的物件,塞在白起手中:“见着右丞相,就把此物交给他。他便必然会信你说的话。”
白起捏了捏那物件,又揣到怀里,抱拳道:“诺!”
“速去速回。”秦谷道。
秦国咸阳。
“王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公子嬴奭匆匆跑上大殿。
“何事惊慌?”秦王嬴荡道。
“大……大事……大事不好了。”嬴奭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王上,这咸阳城,可是出了大事了!”
“甚事?直说!”嬴荡喝道。
“臣听闻,甘茂派他的孙子回到了咸阳,如今正忙着清点家财呢。”嬴奭道:“此事了不得,甘丞相莫不是要逃吧?”
卫尉嬴壮道:“久战无果,我大秦锐士已疲于征战。左相此举,着实令人生疑。”
“王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还是下令回撤吧?”嬴奭道。
“回撤?”嬴荡不禁心头一激。
“宜阳之固,实在是超出我等想象。暴鸢坚守不战,即便神仙,也是奈何不得。”嬴壮道。
“此事王叔可曾知道?”嬴荡犹豫了。
嬴壮道:“启禀王上:王叔与甘丞相素有罅隙,倘若王叔知道甘丞相此举,必然会火上浇油。再说了,这里是秦国朝堂,秦王是您,何须事事都问他?”
“王上,久攻不下已是事实,继续耗费下去,不仅白白损耗国帑,万一秦师皆折于韩地,又该如何?万一秦师皆兵变倒戈,又该如何?”嬴奭急道:“当务之急,王上应该将甘家人都看管起来,不让一个逃出秦国。”
“住口!”嬴荡脸色一沉,喝道:“传王令,命左相班师回秦。”
从大殿下来,嬴奭便径直朝右丞相府去了。嬴奭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一向樗里疾说了,本以为是借王上之手,替王叔报了仇,至少是剪除了甘茂些许羽毛,王叔应该激赏他才对。不料,听罢嬴奭的话,樗里疾却是勃然大怒,连斥:“你好糊涂啊!”
嬴奭不解。樗里疾叹道,王上继位不过三年,急于建功立业。此番如果宜阳不拔,他以何颜面面对天下?再说了,你这般急于让王上撤兵,王上会如何想?把甘茂搞下去,受益的是谁?王上必然以为是我等叔侄借机发难,欲置甘茂于死地,乃是想渔翁得利!这样一来,即便是甘茂撤了兵,王上也不会治其罪,反而会加剧我等与王上、与甘茂的罅隙!
“呃……”嬴奭垂头道:“侄儿并未想到这一层……”
“罢了!如今只得想想:如何亡羊补牢吧?”樗里疾道。
就在此时,家丁来报:“启禀严君,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樗里疾道。
“看模样,是个小叫花子。”家丁道。
“混账!你是第一天当差?严君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嬴奭斥道。
“是是是……”家丁连连点头道。
“吩咐家宰打发了就是。”樗里疾道。
不一阵,家宰便挺着一个大肚子,来到了大门口。家宰轻轻打开一道门缝,向外扔出一句:“滚吧。”
“在下确有要务启禀严君,还望大人通禀。”门外人道。
“好大的口气。”家宰向外瞄了一眼,斥道。
“事关秦国安危,还望大人三思!”门外人道。
“嗟——”家宰朝外扔出三枚铜钱,又“砰”的一把关上大门,骂道:“滚一边去。”旋即,家宰又回内屋向樗里疾禀报:“启禀严君,打发走了。”
“嗯。可知是何人?”樗里疾道。
“确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叫花子。”家宰道。
就在此时,家丁又疾步跑来,道:“不好了,那人要烧相府!”
“放肆!”樗里疾怒道。
“严君息怒,待老朽再去看看。”说罢,家宰便领着嬴奭朝外走去。至大门处,家宰上前,开了一条门缝,狠狠骂道:“钱也给了你了,还不快滚?”
“在下确有要事,还望大人通融,只求见右相一面。”门外的人,正是白起。
“堂堂秦国相府,岂是你想进就进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屁就放!”家宰道。
“大人!确非在下不想说,然事关重大,不便与外人说道!”白起急道。
“哼!他娘的,来人,给我扔到大街上去!”家宰怒道。
就在众家丁操起家伙赶来,忽然听得“哐”的一声,相府大门竟被白起一脚踹开了。家宰大怒,捡起一根木棒,便要往白起头上打去。只见那白起,右手重重一甩,“啪”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家宰脸上,立时,五道惨白的指痕清晰可见。
“你?”这一巴掌下去,竟然把家宰打蒙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家宰才哭道:“反了反了!给老子拿下!”众家丁上前,三拳两脚便把那人打倒在地,又用五花绳绑起来。家宰气得直跺脚,嚷道:“扔出去!扔出去喂狗!”
“慢!”一个声音从内屋传出:“带过来。”
不一阵,白起便被带到了樗里疾身旁。“跪下!”家丁一脚踢在那人的脚后窝处,白起的身形不由得晃了晃,又踉跄着往前走了半步,终究还是立在当中。
樗里疾瞟了白起一眼,又好奇的走到他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白起一身的破烂打扮,确和一般乞丐无异。但细细端详,白起的脸却清癯文雅,仿佛儒生。两道剑锋一般扬起的黑眉下,是那一双深沉果决的眼睛。鼻梁若悬胆,薄唇紧闭又显刚毅,又不是寻常书生可比。长发披肩,依稀可见头顶有两旋,一个顺,一个逆,凤凰于飞一般。然这凤凰之旋,又与寻常的凤凰不同,有一处旋紧靠前额。或许是为了遮蔽,白起总是一副披头散发状。
端详一阵,樗里疾才叹道:“不错,着实是凤凰旋。”
“严君可是看真切了?”白起道。
“哦,”樗里疾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遂正言道:“你是何人?”
“草民白起。”白起道。
“夜闯大秦相府,又无故殴打家宰,你可知是死罪?”樗里疾道。
白起道:“如若不出此下策,在下恐无缘与严君一见。”
“哦?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樗里疾道。
“正是。”白起道。
“你竟然冒着杀头的风险来与本君一会,莫非还有比杀头更紧要的事?”樗里疾道。
“正是!”白起一五一十的把这些日子在砭时坊探听到的消息说来,又道:“在下以为,事关秦国安危、天下走势,还望严君明察!”
“你……一个小乞丐,”嬴奭道:“本公子如何信你?”
“在下有信物。”白起道。
“拿来。”嬴奭道。
家丁从白起怀中掏出那物件,递与嬴奭。嬴奭瞧了瞧白起,又瞧了瞧那物件,小心翼翼的将物件上的绸缎揭开。玉佩?瞬时,他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般。嬴奭略一怔,又双手将玉佩捧到樗里疾面前,“王叔请看。”
樗里疾接过玉佩,轻轻拾起,走到烛火前。
只见那玉佩呈羊头状,在烛光的映射下,竟然一片翠绿,通透无暇。樗里疾眉头一紧,沉声道:“你说,此乃你哥哥之物?”
“正是。”白起道。
“你哥哥姓甚名谁?”樗里疾道。
“秦谷。”白起道。
樗里疾立道:“来人,松绑!收拾一间上好的宾房来,伺候小哥住下。”
“多谢严君!”白起道:“哥哥交代了,一旦事成,便要回去复命。”待家丁松了绑,白起这才朝樗里疾嬴奭深深鞠躬道:“在下告辞!”
说罢,白起夺过玉佩便转身朝外走去。
“且慢!”樗里疾道:“回去与你哥哥讲,罡风乍起,好自为之!”
“呃,得令!”白起道。
白起走后,嬴奭又道:“方才他所说的,可是实情?”
樗里疾道:“你可知方才那玉佩乃何物?”
“不知。”嬴奭道:“此玉佩断非寻常之玉。若侄儿没猜错,此玉产自梁州古滇国以南的伊洛瓦底江畔,距中原四五千里之遥。”
“大致不差。”樗里疾道:“可看清那玉佩是何形状?”
嬴奭大惊道:“商玉羊佩?传闻此玉佩乃商纣王妃褒姒之物?”
“不错。”樗里疾点头道:“单凭此物,那白起所说的便值得相信。”
“既然楚国、齐国、苏门都卷进来,我等当如何应对?”嬴奭道。
“老夫这就修书:一封是给甘茂的,你派人连夜送往宜阳;一封送往王畿,你亲自跑一趟,务必交给一个人。”樗里疾道。
“王叔,此乃何意?你为何还给甘茂通风报信?”嬴奭道。
“照老夫说的去做便是。”樗里疾道。
“侄儿不明白!”嬴奭道。
“哎!”樗里疾斥道:“你好糊涂啊!老夫与甘茂有罅隙,乃是私怨;而此事事关大秦兆民国运,乃是公利。这私怨和公利孰轻孰重,难道你还分不清?”
“这……侄儿知道了。”嬴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