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啸原看上去不急不怕,实际上很清楚在黑虎寨附近盘桓的这伙湘军是什么人,毕竟放出去的眼线都回来好几批了。
又不愿意在兄弟们的面前失了那个调调,于是酒壮怂人胆,放足狠话壮胆气。
这都是闵啸原惯常的手段了,甭管对手是谁,先把弟兄们的情绪调动起来,后面见真章了胜算更大,关键手下弟兄都还特别信他。
这些人在闵啸原的带领下尽干些刀口上舔血的勾当,好在黑虎寨二当家徐江是个精明人,总能在闵啸原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凭智谋硬生生的把他给拉回来。
这会儿,两个身着湘军军服的眼线,来到堂前作揖单膝下跪道:“禀大当家的,我们带回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闵啸原怒骂道:“少他妈卖关子,说好的。”
“好,好,好,小的这就说,大当家的稍安勿躁,这好消息就是湘军营长以谋逆之罪把他们的一个哨官打了个半死,被人从林子里面抬了出去,小的亲眼所见。”眼线卖弄的说道。
闵啸原也没过脑子想想就反问:“这算哪门子好消息,我还以为你俩发现了他们的军饷咧。”
那眼线还以为能凭这个重磅线索讨个赏,没想到闵啸原根本没当回事。便瞬间眉眼低垂失落了。
二当家徐江站了出来说了个公道话:“这个消息是好是坏暂且未知,说它好,是因为如果湘军真要冲我们来,那他们通过自相残杀弄垮了一个哨官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徐江顿了一顿,突然目光凌厉地看着两个眼线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自相残杀是另有所图的话,那这就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闵啸原补充道:“二弟所言极是,不知道二弟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来确保咱们黑虎寨安享太平啊。”
“大哥啊,这次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难护黑虎寨周全咯,这个韩毅是湘军中的杀神,看到我们就像老虎看见猎物一样。”徐江面色凝重地说道。
闵啸原也不再插科打诨,而是摸着下巴正襟危坐,说道:“二弟,你向来鬼点子多,这次连你也这么说,那我们真的是悬了。”
闵啸原想着想着猛地一晃脑袋大吼道:“他奶奶个熊,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这群瘟神给招来了,老子土皇帝还没当够呢!”
徐江哈哈一笑道:“大哥你真是健忘啊,今年初春樊添明还带礼品来咱们这拜山门来着,不过据眼线来报昨晚上他也沦为阶下囚了。湘军定是他引过来的无疑了。”
闵啸原一拍额头道:“哦,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自称军师的白面书生啊。”
“正是此人。”徐江说道。
闵啸原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怒骂道:“得亏被抓了,要是落入我手里,让我陷入如此被动局面我定会把他给活剐了。”
发完脾气后闵啸原迅速平静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两个眼线说道:“还剩下两个坏消息是什么,都说说吧。”
闵啸原越是平静,两个眼线越是害怕,直哆嗦地说道:“韩毅的部下被打伤后,被他的手下士兵救出来了,现在一行共六骑朝我们寨子这边逃过来了。”
“另外一个消息呢?”
“叛逃的人被发现后,韩毅调集身边所有人马追了上来。”眼线已经吓得有些眼神飘忽,举寨上下都了解这闵啸原的脾性,这样子恐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闵啸原一把将桌子上的白瓷茶具拂到了地上,碎裂一地,怒目而视反问道:“不是你们两个把他们引过来的吗?”
两个眼线腿抖得跟糠筛一样,紧张的说道:“大当家的,我们哪敢哪,您就是借我们俩十个胆,我们也干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啊。”
这种时候其他所有的兄弟们都噤若寒蝉,只有徐江站出来解围:“大哥不要迁怒他们俩,你看看他们俩的腿就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再说,他俩如果真的敢引狼入室的话,也绝对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是躲在那些湘军背后以求保命。”
闵啸原顺着看过去,嘿嘿一笑道:“二弟说得是,我就是诈一诈他俩。”闵啸原对这个智囊二弟是言听计从,毕竟他曾多次力挽狂澜,实力亦不可小觑。
徐江看闵啸原再没有乱发脾气,便对两个线眼道:“你们俩都起来吧,线索有用,但显然不适合用来邀功,下次记得长点心眼。”
“是,是,下次不敢胡思乱想了,谢谢二当家的替我们俩解围。”眼线对徐江抱拳,并退到了一旁。
闵啸原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问道:“二弟,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徐江分析道:“好巧不巧,两拨人都朝咱们这个方向而来,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但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冲我们而来的。”
闵啸原立刻命所有人都退到了会客堂外面,对徐江说道:“我早就听说过湘军有个善耍飞刀的独眼营长功夫十分了得,一直庆幸没有遇到他,没有想到今天就要狭路相逢了,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
徐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股湘军很可能是来替天行道的,过去黑虎寨下山干的缺德事真是数不胜数,徐江知道迟早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只是贼船上来容易下来难。心里暗暗揣测这次恐怕是要头破血流了。
闵啸原见徐江没吱声,情绪又上来了,说道:“咋了,你倒是说话呀,你这啥也不说我心里就很没谱知道不。”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徐江向来不轻易发言,但徐江对于闵啸原的脾气清楚得很,知道是不得不说了。
此刻会客堂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开始有几个侧着耳朵贴到窗户上偷听的小弟也识趣地把脑袋挪开了,以免被殃及。
“对方虽然来了大批人马,但我们的兄弟也不弱,好几百号人能跟对方势均力敌,所以大哥不必如此忧心。”徐江安抚道。
闵啸原不耐烦道:“这些我都知道,不消你说,你要说的是具体该咋办。”
“我觉得现在必须两手准备,第一让所有兄弟抓紧备战,而且是一场血战。第二准备好跟对方谈判。”
“备战那是肯定的,谈判?哼,你觉得我们还有足够的本钱吗?不如说是妥协吧。”这次闵啸原丝毫没有给徐江留面子,直接反驳了回去。
徐江直接否认这种说法道:“有条件的妥协不就是谈判的结果?现在咱们与对方实力差距悬殊,这几百号兄弟一路跟我们走过来都挺不容易,咱们得把他们的命保住。”
闵啸原质疑的说道:“话倒是在理,关键是人家愿不愿意跟咱们谈还得另外一说。”
“如果我是这个韩营长,一定会谈一谈,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大费周章收割了几百具尸体又没有一点帮助,到时候反而不好交待。”
闵啸原叹了口气道:“但愿真的能够如你所料吧。行了,备战的事就交给你了,安排下去吧。”
“好,那我先去了。”徐江说完便匆忙转身离开了会客厅。出门时还不忘侧目扫了一眼两边把守着的两个兄弟,这两个原本微微佝偻着身躯的兄弟瞬间站得更直了。
闵啸原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碧绿的翡翠扳指把玩起来,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若有所思。
林间小道上车永虚弱不堪地被手下背着绑在身后,一行人马不停蹄向山脚奔走。
“车大哥,你一定要挺住啊,我们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给你疗伤的。”背着车永的士兵叫娄康,平日跟车永关系交好,此刻焦急不已。
车永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娄康的腰。行军之人常年腰间配刀,对此也最为警觉。
“快停下来,车大哥好像醒了。”娄康大喊一声道。
听到呼喊后,几个人快速地朝娄康围拢了过来,此时车永伸手从怀中拉扯出来一只冬帽来。
几个人一看这帽子就知道,这正是朝廷为军队配发用来御寒用的冬帽。近来几天天气骤寒大伙儿都戴着的,再熟悉不过了。却都不明白车永的用意。
“车大哥,你是怕冷想给自己加顶帽子吗?”娄康问道。
车永急忙摆摆手,伸手指了指前方路边的草丛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不是我戴,是给他戴,你们去个人帮他戴好后,把他的头斩下用褂子包好备用。”
车永这么一提醒,几个人才想起在这附近用箭射杀了好些个樊添明的走狗,都在这条路上掉下了马。
离那具死尸最近的士兵陈远铜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冬帽下马来到了尸体旁,抽刀俯身一削,沿着尸体额头头皮将箭杆削断。然后将冬帽规规矩矩戴到了尸体头上,伸手将死尸死不瞑目的眼睛给抹闭了。
出于对死者的敬畏,陈远铜没有立即下刀,而是肃立低头闭眼。
另外有一人下马将耳朵紧贴地面听追兵声音,嘴里大声嘟囔道:“快了,快了,赶紧的!”
后面追兵蹄声将近,其他几个人紧张催促道:“还磨唧啥,再慢就要被包饺子了。”
陈远铜眼睛暴睁大喝一声:“着。”刀过处,尸首分离,黏稠暗红的血缓缓流了出来。陈远铜脱下了自己的褂子将头一裹,麻利地系在马鞍子上,翻身上马。
“快快停下,你们是跑不掉的。”随着后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追兵声,车永等一行人如丧家之犬般开始了疾驰奔逃。
“咱们接下来去哪。”陈远铜问道。
娄康道:“还能去哪,车大哥伤的这么重,当然是直接进城给他找大夫喽。”
络腮胡大声制止道:“绝对不能进城,咱们营还有很多人是没有进山的,在金陵驻扎候命,营长那只鸟报信的速度肯定比咱们快,进城肯定没活路。”
“那你倒是说说,该去哪啊!”几人迫切地追问道。
络腮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车大哥让咱们砍下那死尸脑袋一定有用,不妨先问问他再决定去向。”
车永醒来后再没有昏睡,几人的对话也听得真切,他们的情谊也让人倍受感动,便不等几人发问直接指着远处山脉说道:“我们去黑虎寨。”
“啥,去土匪窝!”几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