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这是封建时代初期统治阶级极为高明的欺骗手段。
为了确保权力的集中性、稳定性以及延续性,封建时代的统治阶级趋向于以血缘和地域为纽带来构建各自的统治集团。血缘与地域的共通性让这种集团内部利益高度一致,进而保证了集团成员的忠诚度,但与此同时这也带了一个难以调和的问题,仅靠血缘与地域关系的晋升让统治集团内部的人才质量无法保证,往往会发生德不配位的情况。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东方封建王朝建立了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将师生的关系拔到了几乎与血缘关系等同的高度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这样不仅解决了人才缺失问题,还顺带解决了忠诚度的问题,简直两全其美。
但是在科举制诞生前,封建统治集团可就没有那么趁手的工具,人才只能全靠自己“慧眼识英雄”,而为了解决这种血缘与地域之外晋升人才的忠诚度问题,他们相当高明的提出了士为知己者死这个概念。
用现代的话来说,虽然你的能力很适合这个职位,但不要忘了是我给了你这个职位,所以你必须要全心全意用007来报答我,至于过劳死?这种小事情难道能和我的知遇之恩相比吗?不能吧?你付出只是生命,而我付出的可是与生俱来的权力啊,用命偿还这份恩情怎么了。
封建时代“士为知己者死”这个概念说到底就是这个意思,它被封建时代推崇的原因就是社会晋升的渠道被统治集团彻底垄断,当时的人才为了得到权力给统治集团卖命,甚至卖着卖着自己都被那套思想洗脑了。
对此,资本家听了都忍不住搬出灯柱。
而现在的樊平无疑正在亲身体验这种情况。
当然,实际上“士为知己者死”这个手段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使用的,它还需要配套了许多前期安排,其中最重要的是要贯彻权由人授这一观念,简单说就是要让人知道这个权力是私人赏你的,而不是你凭能力应得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吹,使劲吹,可劲吹,最好把要卖命的人直接吹成圣人转生救世真主上天之子。
给私人卖命太寒碜,凭什么都是一个头两只胳膊两条腿的人,我要给你卖命?但反过来,为圣人转生救世真主上天之子卖命可就不寒碜了,因为那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上帝派来人间拯救世界的真命天子,身为凡夫俗子理应乖乖卖命,表现良好死后还能上个天堂混个职位。
于是作为征兵考核合格者的樊平,有幸在一名士兵的带领下,即将去面见——秉持圣神意志的侍奉者、人类未来永恒的先知、圣城实际统治者、不朽之人、战争化身、现任将军——徐石开。
可惜这种神化洗脑手段对樊平作用欠佳,因为论起头衔他自己也不差——跨界而来的莫名之人、红色幽灵意志的继承者、异常之物持有人、不祥巫医、扎嘎刽子手、异类之敌......
至于成大吃,考虑到他那单纯的智商,想来这种吹嘘应该也是入不了他的脑子的,但这个猜测现在没法验证就是了。因为作为徒手力压两只异类并成功反杀其中一只的英雄,成大吃已经被士兵紧急送往医疗室,不过考虑到傻人有傻福这一定律,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兴许再见面的时候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小护士。
想到这里,樊平直接把脑海里成大吃带着护士傻笑着冲自己摆手的画面甩出去,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士兵的吹嘘上,并尝试着将话题引导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我跟你说,当年我们将军可是凭一己之力斩杀敌首歼敌上万,并因此受圣神青睐,晋升侍神之民。”
“这么厉害,那将军的武器肯定很强大了,是不是类似你们刚刚用的那种。”
“你还惦记那玩意啊,跟你说了等你确认入伍后会发给你,以后你就是远征营的人了,不要表现得这么没出息,对了,我偷偷告诉你,据说将军他本人跟敌首女儿有某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哦,然后战争爆发,将军巧使妙计,敌军武器临场叛变。”
“计策?武器叛变?”
“嘿嘿嘿,你小子装什么,重点在前面,不清不楚的桃色关系哦,你能想象吗,将军那种人居然能卖肉,嘿嘿嘿。”
然而收效甚微,探求真相的努力很快便被人类强大的八卦本能所打败。
很快,相谈甚欢的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相当简易的营地,外部围了一圈木栏,木栏外侧还挖有一条深约两米的壕沟,几座木质塔楼零星散布在木栏内侧,塔楼顶部还能看到三名士兵宛如雕塑站立其中,而他们手中拿着的,便是那种形似步枪的武器。
上一刻还在吹嘘将军与敌首女儿爱恨情仇的士兵,霎时间便恢复成了最初那副冰冷无情的样子。
对此樊平很是熟悉,根据多年职场经验,上班时间能让人从沙雕八卦状态瞬间变回一本正经的原因唯有一种——前方有老板出没,也就是说前方那片营地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BOSS游荡区域。
想到这樊平立马挺起腰板神情肃穆,然后在领头士兵“你小子很上道”的眼神中,跟着走入了营地。
穿过营门,能看到好几排由褐色布匹制成的四角帐篷排列在营地后方,身着铠甲的士兵五人一队在营地各处活动,如果排除掉各小队为首士兵拿着的那支枪型武器的话,这里的样子就和影视剧中表现得古代军营别无二致。
“你先在这等着,新人能被将军直接面见的机会可不多,好好表现。”
士兵先是把樊平带到一处空地的木制平台旁,然后便一路小跑到军营中央那最大的帐篷处。
此时平台上已经站着两个人,看年纪在二十上下,据说是上批测试的合格者,其中一个看到樊平立马热情的迎了上来。
“兄弟,哪里的,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另一个呢?”
“还有一个受伤被抬去医疗室了”樊平被对面的态度弄得一脸懵逼,自己这边被五只异类差点弄团灭,怎么感觉对面却认为考核有两人通过是理所应当。
“那也太不小心了,我们那组所有人好歹都是安全回去的。”
“那你们实力挺强啊,居然没人受伤。”
“还行,十几号人拿着武器去砍被铁链拴着的异类,稍微咬咬牙小心点冲过去就行,要不是异类就只有两只,我们这组还不只就两个通过。”
“......”
考核内容差距过大让樊平特别想掐死那个安排测试的人。
考虑到自己这组还有个带着四名随从的部落少主,樊平有理由相信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一场针对部落控制权的丑恶阴谋中。
但还没等樊平理清幕后黑手的身份,他便发现刚刚那个热情大兄弟突然站了回去,像个木头人一样双手并拢两腿绷直。
转头望去,樊平第一次知道用凶神恶煞形容一个人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那是个身穿灰绿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不仅长着一副让小儿止哭的满脸横肉样,而且身上还有种莫名的恐怖气质,即使此时他面带微笑,也给人感觉是变态杀人魔挥刀前的狞笑。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年男子给樊平的压力越来越小,这倒不是因为什么收敛气息之类的玄学原因,而是樊平发现,中年男子在自己的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恩,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越来越小。
等到了跟前,樊平才发现中年男子的身高仅到自己胸口。
“你们就是这次考核合格者?”
没有察觉到樊平神色中的异样,中年男子一如平常开口询问。
确认完毕,眼前这个就是那个什么将军徐石开,真的和之前那个士兵说的那样短小精悍,对不起,自己错怪他了,还以为当时他讲的还是桃色小故事,不对不对,现在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快想想有什么开场白,这场面怎么表明自己忠心可是很重要的,关系到日后的职业发展。
然而就在这边樊平还在思索什么开场白才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表明忠心,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个考核合格者却突然跪了下去,直接抱住徐石开的大腿。
“???”
不是,这年头表个忠心都这么卷了吗?
“圣神已死,新神当立。”
只见那个考核合格者眼神狂热,在高呼之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向上刺去。
“!!!”
这年头口号都已经被抄吗?还有刺杀不是应该往心脏捅吗,为什么你选的角度这么刁钻。
虽然大脑在疯狂吐槽眼前的场面,但樊平的身体却下意识的按住刺杀者的肩膀,将其往后扯了一下。
刺杀者原本能刺向漏洞的一击却只刺到了大腿。
然后樊平便见到,匕首与衣服的接触处有蓝色网格图样一闪而逝,匕尖微微凹陷在表面,连衣服都没有刺穿,蓄力而发的刺杀一击就这样被挡了下来。
见到此情此景,樊平恍然想到外界关于“侍神之民受圣神庇佑万物皆不侵身”的传言,有一说一,如果是考核前看到这种现象,樊平肯定会以为这个世界存在魔法仙术,但是有了之前枪毙异类的铺垫,现在他下意识想到的却是科幻概念里的能量装甲,再联想到刚刚刺杀者选择的刁钻角度,樊平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
众所周知,与魔法和仙术相比,科学的防护是要讲究人体需求的,又不是机器人,活人可是有各种意义上被憋死的风险,所以在这种全方位日常化的防护中,呼吸和出水通道肯定不可能完全封死,自然而然这无法完全封死的两处就成了防护弱点,综上所述,刺杀者选择的裆下这个位置是有科学依据的。
不过很快,樊平就不能继续瞎想了。
机会转瞬而逝,过去种种血泪教训让刺杀者明白这群伪神信徒的力量,正常人都不会傻到让人两次冲着自己的命根子发动袭击,更何况是身经百战的伪神信徒,所以刺杀者在刺杀失败后没有继续选择尝试博取那虚无缥缈的可能,而是转头恶狠狠地盯向樊平,意图为这场失败的刺杀挽回损失。
“老大杀不了我就杀爪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樊平还是从刺杀者的眼神中读出了这种意思。
看着转身袭来的刺杀者,樊平的身体下意识找东西格挡,然后因为刚刚大脑还在考虑能量装甲之类的东西,于是身体本能的就选择最可靠的阻挡物。
“叮——”
刺杀者的攻击被被刺杀者挡了下来,这是十分合理的发展,如果那个被刺杀者不是被樊平拉过来抱起当做盾牌的话。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叛乱者余孽。”
徐石开狞笑着,右手握着匕刃猛地一拉,趁着刺杀者失去平衡之际猛地一拳捶向太阳穴。
樊平眼皮微跳,看着眼前的刺杀者瘫软倒地,然后立马把人形自走反击型盾牌放了下来。
“你小子很不错。”
徐石开看着樊平,脸上的笑容明显顺畅了许多,真·凶神恶煞·想要杀人。
急,面试第一天就把顶头上司当盾牌拿来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挡灾,该怎么处理?
答:
“将军,你觉得我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没救了,跑路吧。
“我很看好你,有急智,好好待在军里别乱跑。”
(到时候慢慢收拾你,待在军里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徐石开欣慰的拍着樊平的肩膀,只是那沉重的拍击力度,让樊平领悟到了话语背后的另一重意思。
......
“老大,这边这边。”
失神落魄的走出营地,樊平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满身绷带的木乃伊正冲自己打着招呼。
要不是很确信自己还活的好好地,樊平还以为这是黄泉路上哥俩相遇了。
但现在看到对方活蹦乱跳的样子,又想到自己日后可能的悲惨遭遇,樊平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是一脚:
“你是赶着投胎吗,其他人都没冲你冲上去干嘛,跟我呆在后面不好吗?猥琐发育懂吗,猥琐发育。”
“嘶——,老大疼,那里有伤口。”
“现在知道疼了,打异类这么威风都没喊,现在喊什么?”
“当时不是没感觉吗。”
“我手差点就断了,你知不知道当时把我吓得。”
“老大,你手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我运气好,不然以后你得叫我杨过了。”
“杨过?”
“人名,没我帅但实力还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