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沿岸,三里村。
村中屋舍大多破旧低矮,唯独靠河一栋房子高大崭新,还带有垒砌的围墙。
这是村长家。
时间已近傍晚,大多村民省油灯,早早睡下。唯独村长的院子里传来灯光还有人群嬉闹声。
老村长坐在院子里,身边一壶茶,怔怔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屋门被推开。一条壮汉探出脑袋,脸上带着酒熏出的红晕,大着舌头道:“爹,你,你不再喝点?”
老村长转头看过去,屋内摆了几张桌子,划拳劝酒之声不绝,已经有人喝倒在桌子底下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道:“把小二搀起来。你们少喝点,别误了后天祭河神爷。我不太舒服,就不喝了。”
“好,好勒。小二那家伙还想喝倒我,嘿嘿。”
老村长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看着点那两个娃娃,给我锁好喽。”
屋门已经被关上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他还是觉得心绪不宁。
有什么纰漏吗?他回想自己的所做所为。
买幼童的时候没留下手尾,他还多给了那几对夫妇钱,属实算大善人了。祭祀地点他也挑的很隐蔽,又提前给附近的理安盟修士塞了钱。祭祀想来不会出事。
难道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子?他心里一紧,随即放下心来。那个叫杜少鉴的小子前段时间闹得凶,连挑了几个祭祀河神爷的村落。不过城里曹员外早把他引到河神爷那里去了。估摸着,他早就被河神爷一道神雷劈死,喂了满河的鱼虾。
可是,这小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像背景深厚。如果,他杀了河神爷……
老村长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很快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退一万步讲,就算河神爷死了,又关他这种小卒子什么事?
这三里村的一亩三分地还不是他话事?说到这个,村东张大牛最近有点跳,不就是让他多干了点,要不,和上次一样,把他献给使者……
他突然听到拍门声。
老村长走过去,靠近门口,他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鱼腥味。他赶紧整整衣冠,打开门。
“使者大人……”
回答他的,是猛压下来的硕大鱼头,鱼嘴裂开,利齿惨白如银。
里屋众人吃着喝着,他们都是些流氓泼皮,粗着嗓子说话,谈论着东家媳妇西家嫂子,污言秽语阵阵,好不热闹。今天的酒似乎格外醉人,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屋外隐约的惨叫。
一条壮汉摇晃站了起来,撕下块肉说道:“俺去给爹送去。”
又一个人不耐烦地扔了他块鸡骨头,“别搞这些假把式,老家伙死了整个村子都是大哥我的。把门带上,外头风吹得紧。”
壮汉拎着肉出门。
里面的人继续吃喝,不多时醉得更厉害了,几个人滚到桌子底下去了。那大哥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嘟囔几句,要出门找老二。
他走到门口,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鱼腥味。使者来了?怎么酒这么烈?他混沌的脑海里转动着零散的念头,最后还是倒了下去,头磕开门,就此瘫在门槛上人事不省。
屋里已经没有站立的人了。
屋门大开,一个高大的怪物堵在门口。它生得人身,作小吏打扮,却顶着一颗硕大的鱼头,尖牙外露,鱼嘴边还挂着碎肉与碎骨。
它抓起门口的大哥,咯吱咀嚼起来。
“真是粗鲁。”
纸窗被顶破,钻进一颗文士打扮的人头,可脖子下却连着湿滑粘腻的鳗鱼身子。它嫌弃地撇了鱼头一眼。
文士头说道:“我迷晕的他们,另外待会救人还得靠我出面,善后也得靠我,老爷的差事我出力最大,所以剩下的人给我。”
“可。”鱼头含糊出声。
听到回复后,文士头迫不及待地在屋里逡巡着。它凑到一个赤身大汉肚脐上,惬意地张嘴一吸。那大汉胸腹间塌了下去,而文士头下面的鳗鱼身鼓起一大团,慢慢地向后挪去。文士头面上极为愉悦,它如法炮制,凑到下一个人身上。
“快哉快哉。”
不多时,屋里的泼皮已经被吸尽了。文士头惬意地缩回去。门口转进来一个中年文士,看上去精明强干,只是肚子高高撑起。它看了眼肚子,伸手按了下去。接着嫌弃地看了鱼头一眼,抬手在它脸上抹了抹,把颗鱼头搓揉成憨厚的和尚头,只是大了点。
“成了,可别吓着那些幼童,他们是老爷要保的人。”
它又挥手,地上那些血腥全被掩盖。
它显得意气风发,虽说这一幕实在诡异。
“鱼头,我们走,救幼童,烧房子,烧地契,还有老爷说的,分田地!”
“得快点,还有下一家。”
……
月下中天,滑落树梢。
曹员外与一干家丁等在一个隐蔽的河滩。
曹员外不耐道:“那群庄稼汉怎么还不来?”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劝阻道:“老爷再等等吧,许是天黑路陡。”
“他们在老爷府上做客哩!”一个中年文士走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