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无论李绒儿如何摇晃喊叫,吴在纲、秦文思和朱启明都趴在桌子上毫无反应。
李绒儿心中浮现了一个恐怖的想法,颤颤巍巍得伸出右手食指,放到秦文思的鼻下。直到确认了多次吹拂过自己手指的热气之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什么人!”
背后传来大福的声音。
李绒儿转身望去,大小福正举着手里的齐眉棍指向一个披着半身棕色毛毡披风的高身大汉。
李绒儿机灵的脑瓜里立刻明白了桌上三人久唤不醒的原因。
趁着大汉正在和大小福对峙的时候,李绒儿赶忙蹲在桌后,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三支灌满透明药水小拇指大小的针管。抬眼看了下大汉,发现他依旧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依次把针管扎进三人的大腿,将药水尽数推进三人体内。
李绒儿再次抬头看向远处,大汉已经拔出了他那柄长刀。
“必须在他们醒来之前拖延住那个大汉。”
李绒儿吻了一下腰间的蓝宝石,镇定心神,开始了她的行动。
李绒儿先从后腰上摸出一颗鹅暖石,朝着大汉的方向高高抛了过去,但终究因为距离过远,鹅暖石早早的就掉落下来滚到大汉脚边。
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李绒儿随即退去剑鞘,握着长剑顺着大路来到大汉身侧。
“你是谁?”李绒儿持剑问道。
大汉看着面前这个披着短发,身材瘦小的女孩,像看着狗肉店门口笼子里的小狗一样说着:
“你怎么不吃饭呢?”
声音中充满了惋惜,还有一些责备。
“这事和你灵山没有关系,我本想放你们一把的。”
李绒儿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用剑尖死死指住大汉:
“保护这些人的生命和这辆车上的财物不被抢夺,是我们的任务。怎么和我们没关系。”
“哦?”大汉反手将刀尖插进土地中,用商量的口气转身对李绒儿说道:“那我不动这车,也不动这些人,这样可以吧。”
李绒儿心中一愣:“什么?”
大汉将手离开刀柄,举在身侧,似乎在向李绒儿表示自己的友好:
“只要他们把账本交出来,我什么都不要,我也可以不杀人。”
李绒儿不知道什么账本,张着她那双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大汉,不解的问道:
“什么账本?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面前的大汉听了,一手拄着长刀,一手扶住腰大声笑了起来,好像李绒儿刚刚给他讲了一个极有水平的笑话。
“不是我找错了人,看来是你保护错了人。”
话音刚落,大汉像在野外被忽然窜出的蛇攻击一样,身体本能得收紧。
叉开双腿,放低身体,双手握住刀柄。
前手为阳,后手为阴。
前手上抬,后手下压。
大汉的笑声还没从李绒儿的耳中消失,一截断棍黏着一支断手便落在了眼前,重重地砸在大路上。
“啊~”
小福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自己断掉的右手,手腕处鲜红的切口,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不断刺激着自己的五官和大脑。嘴里倒吸着凉气叫出了声来。
小福感觉自己的脑壳里好像有一匹暴走的野马在四处奔走,不断的来回撞击两侧的太阳穴,在寻找着,寻找什么?寻找疼痛。
很快,手腕上的疼痛感终于被送入了大脑,小福丢下左手剩余的木棍,握住已经被血染红的右手臂,肺部全力的挤压着空气,再次喊出来声——这一声比刚刚更大、更惊恐。
大福赶忙搂住小福,扶他靠在车轮上,愤怒的看着重新又把刀倒插进地上的大汉,他的双眼似乎是被小福的鲜血染了色,布满血丝。
“赶紧给他包扎伤口吧,别像你们的同伴一样,因为流血过多死了。”
大汉再次松开刀柄,似乎是要大福放心,自己不会趁人之危。
李绒儿张着嘴巴看着小福,他的脸色像劣质的染布在水流冲刷下掉色一样——肉眼可见得在变白。
“小姑娘。这些不诚实的人不值得你把命搭在这,快走吧。”
李绒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剑尖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地上,她确实不知道什么账本,但那个昨天下午还和自己开着玩笑的小福哥哥这时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声音和光泽。
李绒儿后退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遮阳布下的桌子,三人还是毫无变化。
“他们不到晚上是醒不来的。”大汉将双手抱在胸前,提醒着说道。
“不用他们,有我在,你一样别想从这拿走任何东西。”李绒儿再次抬起长剑,狠狠地盯住大汉的长刀。
“行啊,如果你赢了,记得带我的尸首去官府领五十两银子。前几天还只有三十两呢。”
大汉拿起长刀,伸出右脚,下右弓步。再次用提醒的声音对李绒儿说道:
“可别浪费了哦。”
“昌?你是那个通缉犯?”大福惊讶地转头看向大汉确认道。
“对。”
话音刚落,昌便高举长刀像李绒儿大门砍来。李绒儿跃身向后跳开一大步。
昌扑了个空,手中长刀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身上的披风因为跟不上昌的身体,漂浮在空中。
李绒儿看到对方攻势已竭,大门尽开,便提剑直对昌胸口,欲来一招扁身中拦势,单手侧身用剑尖戳刺对方胸口。
李绒儿脚下刚欲变换步伐,前天晚上吴在纲在牢狱中说的一句话忽然响彻在脑中:
“初杀多哄。”
不及细想,李绒儿赶忙收回已经往外伸的右手,重新稳住身体。
“不错嘛,小姑娘。”
昌缓缓抬起长刀,扬起嘴角颇为欣赏地看着李绒儿,嘴角两边的酒窝深深的凹陷下去,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长刀,谁会相信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大男孩是一个被官服通缉的杀人犯呢?
李绒儿看着昌刚刚落刀的地方,土地上没有留下一丝划痕,再看他那稳如磐石的弓步,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竟然没有一招解决你,大意了大意了。”昌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继续说道:“看来你们灵山学院教的不错哇。”
“哼,我就说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你了。”
刚刚惊险的一幕让李绒儿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时昌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笑容,在李绒儿看来阴冷无比,就连正午的太阳都照不进他那阴暗的脸庞。
昌提起长刀,一点点移向李绒儿,两刃即将接触之际,李绒儿率先用一招直符送书势,朝着昌的大门刺去。
昌见其刺过来的剑收着劲,不禁扬起笑容,小猎人是斗不过老狐狸的。
李绒儿本想哄昌护住大门,自己再趁机收力,攻他小门。结果昌只是略一抬刀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剑尖。
“这太简单了,来个难一点的。”昌微笑着挤出他那两个小酒窝对李绒儿说。
李绒儿并不答话,再次提剑深深刺进昌的大门。昌见此势来得甚急,赶忙抬刀剪开长剑。
李绒儿则顺势将剑身绕到昌的二门,想要削其手臂,却未发现自己因一心要杀其身,已进身过多。
昌的长刀,本就比李绒儿的剑长。此时,昌已经抬起双臂,双手阴阳颠倒,横着向李绒儿的脖子削来。
李绒儿的注意力全在昌的手臂上,没有观察到对方长刀的变化,此时余光虽然瞥见了反射着刺眼阳光的刀刃,但是自己已经无力回剑格挡。
就在昌带着笑容,刚将长刀刀刃指向李绒儿的时候,顿感侧方有异物飞来,只好收了劲力,向另一侧翻滚躲开。
冰冷的刀尖几乎是贴着李绒儿的鼻尖划过,高阳反射的寒光让此时的李绒儿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脖子上的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小姑娘,打起精神来。”
一句苍老的声音将李绒儿的神识唤了回来。原来是赶车的小老头。
“老爷爷?”
“别看我,看着他。”瘦老头一只手里捧满了小石子,“你别想着杀他身,先盯住他的兵器。
“‘先打棍、后杀身,乃打其先发,乘势顺杀’你师傅交过你吧。”
“是。”李绒儿重新提剑面向昌,这一声回答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底气十足起来。
昌收起笑容来,看着这个深藏不露的赶车小老头。现在已经接连出现了两个变数,昌不愿再耽搁时间。
调好身姿后,昌举刀向李绒儿劈来,李绒儿稍微后退一点,抬起长剑硬接下这一刀,顿感双臂酥麻,心中懊悔。
当昌的长刀举起正欲砍下第二刀的时候,李绒儿已无信心能在这么短的距离上接下这一刀。
“压身攻他小门。”
小老头的声音传来,李绒儿后腿弯曲,前腿伸直,压低身子,用剑刺他脚面。
昌赶紧撤回右脚,用刀打开李绒儿的长剑。
“进步,攻手。”
李绒儿前跳一步,照着昌的手腕刺去。昌回刀又格开。紧接着昌右脚进一步,单手将刀持平,对准李绒儿的上门就戳去。
就在昌即将得手之际,一块石子也同样照着昌的上门飞来。无法,昌只好向旁边跳开躲避。
此时,李绒儿的双臂因为接连与昌交兵,本就力气占下风的她,现在已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就连抬起手中这柄重约两斤的长剑都觉得吃力起来。
昌躲过飞石后,稍作调整,并未废话,将刀背靠在肩头,朝着李绒儿小步快跑而来。
李绒儿气息还未调匀,赶紧移步躲开,可是昌的步伐并没有停下,也没有调整方向。
小老头发觉不对劲,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赶忙抬起右手,腕部发力,震出一颗石子朝着昌飞去。
昌将刀举在面前,精准的隔开石块,脚下步伐不慢反快。
小老头将石子震出后,便立刻向一边跑开回避。昌才不会让这个烦人的老家伙跑掉,借着刀长的优势,挥臂而下,在小老头的背上划下一道血口。
老年人本就骨质退化,腿脚不便,在背上受了一刀后,立刻俯身倒地,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着伤口周围的衣服。
就在昌反手举起长刀准备将小老头身体一刀贯穿的时候,又一颗鹅暖石飞速划过,撞开了昌手里的长刀。
长刀贴着小老头的身体直直的插进土中。
紧接着一把长剑就冲着昌的大门刺来,昌赶忙反手抽刀,用刀柄格开逼近的剑锋。
长剑顺势绕到下方,攻向昌的小门。昌赶紧又用刀刃格开。
长剑收回,又刺向昌的门面。
连续三次快速的进攻,昌连刀头到还未来得及抬起,还好脚下步伐已调整好,赶忙用力向后一跃,和袭击者拉开了距离。
这柄剑,出剑迅速,上下转换灵动自如,绝不会是刚刚那个一招一式刻板拘谨的女孩。
落地之后,昌定眼一瞧,一个剪着短发的男子,单手持剑,侧身立在自己面前,昂首挺胸,气宇非凡。
昌将眼神穿过已经被吓傻坐在地上的李绒儿,看向远处的桌子,果然少了一人。
“在下灵山学院,吴在纲。敢问阁下是哪一位好汉。”
昌紧了紧手里的弯刀,今天的变数太多了,必需速战速决,所以并不答话,迈着弓步就向吴在纲慢慢靠过去。
吴在纲也弓起身子,双眼紧盯着昌的刀尖。
昌快速抬刀,向吴在纲的剑身砍去。
吴在纲横剑高高举起格挡,并径直上前一步迫使昌尽快打下。
两刃相交后,吴在纲将剑一歪,使昌的长刀顺着自己的剑身落至剑隔处,用力迎着昌下砍的劲势向前推。
吴在纲本想用力将昌的长刀架开,自己的剑尖便可直刺对手的脖子,但昌的力气大大过于自己,手里的长剑反而被拖住。此时自己也不能松劲,否则长刀便会落在自己的脑门上。
两刃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一阵胶着之后,两人对望一眼,默契的一齐向后越开。
“你们没必要这样,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破账本值得这么拼命吗?”昌再次将长刀插入地面,双手叠着拄在刀柄上,有点抱怨这些人。
“这是我们的任务。”
“他们骗了你。”
“你觉得他们会把账本交给你吗?”吴在纲反问道。
昌看了看大车边的那三个人,摇了摇头:“看来不会。”
“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们的安全。”
“你以为账本送到金陵,事情就能解决了?不如现在给我,让我赚点银子。”昌举起了长刀,对准吴在纲,“小老百姓微弱的反抗声就像蚂蚁对着大象抗议,没用的。”
“那是他们的选择,我只在乎自己的任务。”
吴在纲一边说着,一边向昌靠近,在剑尖即将触碰到昌的刀头的时候,吴在纲迅速上下挥剑,不断进攻昌的大小门。
昌悠然得上下剪开长剑,两刃相交在一起,就像一把短刃的小剪刀一样。
吴在纲迈着有序地步伐不断迫近对手。昌也施着稳健的脚步逐渐向后让开,始终与吴在纲保持一定的距离。
两人如此打了五六下后,昌再次凭借自己刀长的优势,忽然戳向吴在纲的大门。吴在纲用剑黏着长刀,向一侧压去。
昌将长刀放低,假装要进攻吴在纲小门,哄吴暴露大门。但吴在纲已通过长刀上传来的劲力,猜测到了对方的骗术,便将计就计,抢先冲着昌的大门单手直杀过去。
昌微微往后一仰,也提刀向吴在纲大门杀去。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
吴在纲的剑已到极限,无法给对手造成实质性伤害,而昌戳来到长刀刺进自己体中却是绰绰有余。
无奈,吴在纲只好向后面跳身避开。由于要来开足够的距离,所以吴在纲不慎将后背暴露给了对手。
昌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不能一击必杀就看这一招了,遂连步上前,举刀向吴在纲的后背砍去。
吴在纲左脚轻点半蹲在地上,回头看见昌举刀攻来,便换左手持剑,左脚伸直,连身带剑直直得戳向昌的腹部。
胳膊与身体并进,使出剑的速度呈双倍增加,昌根本来不及抽身或回防。
昌强忍剑尖刺入腹中的疼痛,双手握紧刀柄,向下重重地朝吴在纲的头顶砸去。吴在纲只好放弃继续挺近剑身,连忙抽剑后滚躲开。
待吴在纲站起身来之后,已经不见了昌的身影,只留下延伸到路边草地上的滴滴血迹。
树梢上新出的叶子顺着微风的劲力轻轻地摇晃着,头顶上的日头还是挂的老高,地上的影子依旧还是矮小的滑稽。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李绒儿自己就经历了两次生死,刚刚还充满活力的小福正面如死灰的躺在大福的怀里,紧闭着双眼。李绒儿把小老头整个身子都用绷带缠了起来,扶着他趴在车尾休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缓过神来的李绒儿环视着四周景色,没有一丝时间流逝的痕迹。
“吴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李绒儿来到吴在纲面前。
“扶住我。”
“什么?”吴在纲的声音很轻,李绒儿不确定的反问道。
“扶住我。”
说完,吴在纲的身子向李绒儿一侧靠了过来,李绒儿赶紧伸手扶住吴在纲的左手,感觉自己像在托着一块巨大的磨盘。
“大车后面。”吴在纲张着嘴喘起粗气,很不容易得说出这几个字。
李绒儿吓住了,但今天已经连续几次被吓失神的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扶着吴在纲慢慢走到大车后。
吴在纲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感觉自己正穿着单衣行走在冰天大雪中。刚走到大车后,整个身子就像面条一样,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吴在纲只觉嘴里阵阵发甜,一股鲜血冲破喉咙喷了出来,刚刚一直被堵塞住的胸口现在终于舒爽起来,整个身体瞬间轻松许多,随即眼前一黑,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是:高手出招,招招致命,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不知吴在纲身体如何,昌是否还会反攻,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