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高高低低有些不平,齐菲儿坐在车子后排被颠得浑身散架,只得牢牢抓紧前排座椅上的扶手,车子上没几个人,多是下面村子里去镇上采买的农民,也有在上一站上来的零星游客。
算上自己和售票员、司机,车上统共不超过十个人。
一半人都在睡觉。坐车超过一个小时,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睡觉。
齐菲儿在下山途中已睡过一觉,虽然那一觉睡得也是奇奇怪怪、迷迷糊糊,但现在确实是不困了。齐菲儿觉得有些无聊,窗外的风景也没什么稀奇的,两侧皆是荒草丛生的村野公路,远近都能看见些小山包和土丘,光秃秃,灰扑扑。
若是在风景如画的紫霄宫住上三个月,你也对这窗外的景色没兴趣。
齐菲儿再度打开包袱,从里面摸出一个贴身小包,小包是白色帆布的,手缝的,上面绣着一朵圆圆的向日葵,明黄色的花朵旁边衬着一圈浅绿色叶子,缀在白色的帆布上,显得秀气又精巧。齐菲儿闲来也喜欢做些手工,一方面是因为从小到大裤子破了,纽扣掉了都是自己缝的,久而久之练就了一双巧手。另一方面,码字是用脑的,为了缓解疲劳她有意识地发展了些动手的兴趣。比如说,做手工和烹饪。
而且自己买菜做饭又很省钱,真是一举两得。
齐菲儿说到底是个不要人操心的女孩子,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内心强韧得很。
她将帆布小包斜跨在身侧,又打开包的磁扣,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机来,山上的信号不太好,她的手机还是前年产的型号,别人都换5G卡了,她还用着4G呢。而且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开机呢。齐菲儿自嘲地笑了笑,给手机开机。好像做义工的时候也不特别需要手机,穿了道袍,手机是没处放的,再说了,一个道姑坐在石凳上玩手机,这画面实在不太像话。
现在她又回归了城市人的生活,一边打发无聊的时间,一边上网查询租房信息,齐菲儿想假如有合适的话明天就去看房,她也不能总住在快捷酒店啊,一百块一晚,也挺贵的。
她的大件行李都暂时寄存在了福利院里,福利院管后勤的大婶老大不情愿的,她和院长协商了每天交十元保管费,可大婶看她的眼神还是像欠了她几百万似的。于是她索性将家里一些闲置的小家电都一股脑儿送给大婶,大婶这才对她换了张脸。
一台榨汁机、一个烙饼机、一个电热洗脚盆都送给了保管的大婶,八成新的电动自行车和扫地机器人则送给了院长的儿媳。安置好一切,她才放心地上山去。
不过这三个月在道观包食包宿,还诵了经,学了道法,见识了气功和高人,她也不亏啊。齐菲儿又傻傻地笑了笑,她天生对这些身外物看得挺开的。
正在这时,齐菲儿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唱起来,半车人都在睡觉呢,她赶紧接起来,压低声音:“喂?”
“菲儿,你下山了吗?我是小云。”
原来是小云。
“小云,你刚才怎么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了。”
小云说:“不快呀,我走得可慢了。我就想着边走边等你呢。可是都到山脚下了,我左等右等你都不来,打你电话又关机。”
“啊?”齐菲儿尴尬地挠挠头,“我走半路上被事耽搁了。我现在正坐在开往镇子的公交车上呢。”
齐菲儿没好意思说是被一个噩梦耽搁了。
“你在哪儿呢?在镇子上吗?”齐菲儿问。
“是啊,我在镇上找了落脚的地方,先凑合一宿明天再回武汉。”小云喜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齐菲儿的耳朵里,炸得她耳朵痒痒麻麻的。
“你一会儿也过来吧。”小云高兴地邀请齐菲儿。在某些特殊场合下认识的朋友会比另一些场合更加交心。
小云叫陆云,她是武汉一所音乐机构的乐器老师,她会吹竹笛,十级选手,吹得可好了。
曾经有几个晚上,小云坐在青石板上对着月光吹笛子,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微凉如水的青石板上,她吹着吹着就掉起了眼泪。
齐菲儿坐在她的身旁默默用自己手作的丝帕为小云拭了泪,听她讲了一晚上青梅竹马的男友出轨的故事。
她们的友谊就是这样结下的。
齐菲儿说:“好。小云我下车给你电话。”
齐菲儿怕吵醒睡觉的乘客,三言两语地收了线。
五点的夕阳爬上窗户的时候,售票员用票夹敲了敲窗玻璃唤醒了一车的人。
“到站了,都到站了。都下车。”
车厢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穿衣服的声音,搬行李的声音,咳嗽的声音,脚步声都交织在一起。
齐菲儿背上包,跟着人群下了车。外面的空气真不错,齐菲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摸出手机给小云打电话。
小云在电话里说着哪条路,哪个路口左转,木质的招牌,绿色的店招——美惠青年旅社。
“很好找的,我在旅社门口等你。”小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