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三个月未下山,到了山脚市集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齐菲儿有些新奇地打量路两旁的农家乐和客栈,“今日优惠”、“物美价廉”、“特色菜——溪水花鲢”、“停车吃饭”等字眼交替着映入眼帘。
过完了金秋十月,进入十一月,也就到了武当山旅游的淡季了。许多客栈的门口都站着赋闲的店家,多是些中年妇女,正在努力地招徕着客人。
其中有两三个中年女人站在路旁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余光打量着齐菲儿。
她们见齐菲儿是一个人,又是个年轻女人,显然兴致匮乏,只鄙夷地看了齐菲儿两眼,又在太阳底下继续用当地的土话聊着家常。
穿过了山下集市,便到了外面的大马路上。来往郊区的公交车只有那一班,每隔四十五分钟发车。现在时间还早,与其在景区住不实惠的农家客栈倒不如坐车去镇上找一家快捷酒店落脚。同样的价钱,吃饭和住宿的条件都要好一些。此外齐菲儿许是离人群久了,此刻特别想要沾些人气。
山上道士流行着一种说法:一个人遁世久了身上的气场就变了,孤冷傲岸连鬼神都对他敬而远之,莫说是普通人,所以那样的修行之人最后的归宿就是遁入空门了。
齐菲儿可不想那样。
人世间诸多美好,她留恋得紧。
午后的骄阳晒得人暖洋洋,齐菲儿在山上穿的厚衣裳到了山脚下已不合宜了,她想了想,脱掉了风衣外套,里面是一件贴身的针织衫,有一定厚度,又是耐脏的深咖色,在阳光底下吸收着光热,丝毫不觉得冷。她将风衣挽在手上,走到公交车站牌下看下一班公车的时间。
前一班车离开不久,下一班车还有将近半小时才来。
候车处摆了一排露了点锈迹的不锈钢座椅,上方覆着陈旧的绿色塑料顶篷。
齐菲儿走过去坐着等。
刚才忙着赶路倒不觉得,现在突然静了下来,倒觉着饥肠辘辘起来。齐菲儿早晨离开紫霄宫的时候拿了两张玉米饼子,保温水壶里又灌了开水,现在正好边等车边拿出来充饥。
齐菲儿打开包袱,她的行李少的可怜,一条床单、一个枕套,衣服就是两身夏装和一身秋装,还有一些随身的证件和钱包。她在里面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装着玉米饼子的纸包。拿起黄色的油纸,露出了下面一封小小的密函,巴掌大小,正方形,是一页纸四角朝里叠成信封的模样,上面还用蜡油封了戳。
齐菲儿一个激灵:怎么把这一出给忘了呢。
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锦囊,师太交代她下山再看的。
现在算下山了吗?齐菲儿扪心自问。
虽然还在武当山的地界,但山的宽阔骨架已清清楚楚在她身后了,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村野公路,她觉得此时应该可以看信了。
想到这里,齐菲儿顿时食欲尽失。她将黄油纸包的玉米饼子放在身旁座椅上,又紧张地抽出那封正方形的信笺,她咽了咽口水,郑重其事地拆掉红色的蜡封。
齐菲儿一点点展平信纸的四角,展开的信纸也是正方形的。象牙白的信纸上,用毛笔楷书写着四个字,从上往下,从左往右,两两排列着,连起来读作:
当心落石
齐菲儿绷直的肩背一下子松懈下来。
还真是这四个字啊!
齐菲儿下意识地看看自己坐在的候车处,山离自己已很远了,落石的危险已然无虞。
她又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又看,终于将信纸原封不动地合上,放回包袱里。
当心落石。这提醒还真的……及时。
想到这里,齐菲儿不禁笑了,她想了想又将刚才挽在手里的风衣也叠好收进了包袱,再将尼龙袋子的拉链拉上。这才又拿起纸包,打开油纸露出玉米饼子的一角,开始慢慢地咬起来。玉米饼子有些被风干了水分,咀嚼起来的口感自然不怎么样,但齐菲儿从小便能吃苦,她就着保温杯里的水,一口口将饼子和着水吞咽下去。
有一些玉米的渣滓掉落在土地上,很快聚拢了一群小蚂蚁,黑色挤挤挨挨的小蚂蚁,用触须传递着食物的信息,再背上比它身体还大的黄色玉米碎慢慢地往远处的草丛里钻去。
齐菲儿故意多掉落了些许饼碎,小蚂蚁们如高空坠物,吓得四散开去。
齐菲儿一想到自己在梦里被石头砸的一幕,不禁吐吐舌头,停止了淘气,认认真真将两块饼子吃得干干净净,一壶水也喝得见底了。
填饱了肚子,公交车也迎着尘土向车站方向缓缓驶来。
齐菲儿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等车子停稳便迈步上了台阶。从郊区到镇上路途遥远,公交车还是老式售票的那种,齐菲儿走到后面的空位坐下,挎着包的售票员过来问她收了十元。
她交了钱,听到司机按掉了电门,又拉动手排准备开车了。
突然,有人猛的拍了两下车门,刚要启动的车子又停了下来。
哐当,车门重新打开,上来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
他穿着棒球夹克,黑色的棒球帽下一尾灰白的马尾特别显眼。
他经过齐菲儿的身旁,看了一眼,往后踏上台阶,坐在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十元一位。”售票员重新站起来,一脚踏在齐菲儿座位边的平地上,一脚踏在最后一排的台阶上,稳稳地扎着弓箭步。齐菲儿朝旁边看了一眼,看到售票员将钱收进了帆布包,又走到前面,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大声地对司机说:“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