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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生异人

    “天杀的火婆!”

    南雾峰,以西百里。

    六千里山脉,有许多古怪地形。

    黑松林遮天蔽日,万剑朝空。每株树高达十五六米,耸立入云,如同威严骄傲的巨人士兵,却任由一道身影从头顶跃过。

    纵起,落下。

    两三个起伏,向前跃出数十丈远,似乎在追逐什么。

    “看你藏去何处?”

    驼背在松软地面踏出大坑,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身体凌空飞腾,直到左脚稳稳踩在一株黑松树冠上,他张目俯瞰前方,捕捉目标。

    林海间,虚影极速穿梭,亡命奔逃。

    时而借树木隐匿气息,不断调整方向。作为鱼饵,不能离猎物太远,虚影像片黄叶在火焰上飘荡不定,随时会引火自燃。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从一只野鬼,靠吞噬游魂不断成长,直到误入僵尸洞取出那物,顺利走上修行之路。自从失去肉身后,很久没有过死亡恐惧了。

    这次不同,如果被抓住,会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连转世轮回也将成为奢望。

    “找到你了!”

    驼背径自从树端扑落地面,只差半步距离,五指成钩,径自向前抓去。这一抓朴实无华,却无从躲避,足足撕扯下虚影的半条臂膀。

    随着凄厉惨叫,撕下的臂膀,化作一团黑气弥散。

    “咬魂鬼莲!”

    刹那间,那只断臂接连绽放出九朵墨莲。

    花蕊各爬出一只小鬼,伸展半个身体,去撕咬驼背。

    “光天化日,哪里来的脏东西?散!”驼背顺手一扫,像在抹去污迹。

    九只小鬼恐惧地哭嚎,莲开莲灭,只在瞬间。

    枯萎黑莲从驼背身上掉落到地面,化作黑气流散,附近三株松树很快被腐蚀,慢慢斜倾向地面,激荡出一圈腐质灰尘。

    “不沾法!传说是真的。”虚影愈发惊恐,再也不敢作饵,只顾亡命奔逃。

    他用出压箱底手段鬼莲,让驼背停滞两息,终于在最后时刻逃出黑松林。

    虚影受伤不轻,逃不了多远了。

    “你已不是阳间之灵,何必贪恋红尘!”

    追出林海,面前是个瓶形山谷。

    谷口狭长,两边裸露突出锋利的赤岩,虚影刚好消失在拐角。

    驼背停下脚步,前方存在古怪气场。他每日只能清醒四个时辰,过后陷入混沌黑暗。但只要醒着,意思便无比敏锐,尤其是洞察危险。

    “那只鬼故意引我来此!”

    他要报答村民养育恩情。可每次清醒时,即使他装成疯癫,那只藏在槐树里的鬼依旧远远避开,不知去了何方。这次好不容易逮到踪迹,绝不能轻易放过。

    驼背看了看西斜日头,还有一个时辰。

    “火婆,要是你这次失算,本王会向圣教如实禀告!”

    虚影坐在稍大的岩石上,断臂处阴气游离,面孔也逐渐模糊了。此处并不适合疗伤,不但没有可供吞噬的孤魂野鬼,连寻常阴气也不见。

    这是一处绝谷,像只放倒的长颈腹瓶。

    “他会进来的。”

    老妇人一身黑袍,驻着羊骷拐杖,走在嶙峋岩坡上。嘴角萦绕若有还无的笑意,只是寻常的慈祥里藏了魔鬼的凶狠。虚影从未见她出手,只是在她目光凝视下连鬼魂也胆寒。

    “天葬绝地。”

    瓶谷当中寸草不生,尤其瓶底那块漆黑山壁,好像被大火烈焰烧过。

    若说天地间寻常地方,是连接万千江河的巨湖,气息流动,自然循环。

    而这只瓶子盛满凝固铁水,禁锢隔绝之气令人窒息。

    修行者消耗法力施展术,在外面可以随时取用湖中灵气补充,如鱼得水。而在这儿,非但得不到补充,丹田内法力还在缓慢流失。

    对于受伤的虚影,这种流失更加快了。

    “这就是你声称的绝地?”

    “我不知道是否能克他,但肯定能克我。”

    虚影目光不善,若非共事多年,他都要怀疑火婆打算对自己下手。

    “年轻人,你太多疑了。”

    火婆笑着走到虚影身边,挥动拐杖,羊头骨吐出数缕黑丝,缠绕在伤口处,交织旋转,那断去的臂膀飞快长出。

    虚影忍受巨痛,边道:“年轻?老子活…两个甲子,作鬼三十年,当你爷爷,也够了。”

    “嘿嘿,百五十载,好久远了。大宋归元七年,天下乱象已显,就像今日。那年刘蟒起兵江淮间,旋而兵拜,老身正为其客卿,嘿嘿……”

    火婆似在嘲笑,收回拐杖。

    “哼。”

    虚影伤势好了八九成,法力流失不再那般快,他内心觉得火婆喜欢故弄玄虚,她纵使强过自己几分,也有限得很。就算是前朝人物,这点修为岂敢参与争龙。何况失败必定受反噬,魂飞魄散,焉有命存。

    火婆看向虚影道:“放心吧。老身花两年时间,找到此处山谷。这种绝地,是专为煞人准备的葬身之坟!这次事成,你会得到补偿的。”

    “补偿?”

    “你的名字。”

    除非立下大功,圣教绝不会赐还名姓。

    “你倒有自信!”虚影语气缓和。他看不清火婆虚实,隐隐有些畏惧。只是对她用自己为饵,颇为不满。

    “看到那块山壁了吗?”

    “怎么?”

    火婆目光露出神往:“老身所料不差,曾有大能作法,与我们今日所行之事相同。不知历经多少岁月,依旧残留痕迹,当日该是何等道法恢弘!”

    “他来了!”

    虚影没空管山壁,注意力在谷口,他恐惧地站起身,强忍住转身逃命的冲动。

    火婆站到最高处,看到驼背进得谷来,高举羊头骨杖连连晃动,口里念诀。

    “引地火兮,可炼万物。”

    一道红色光华如瀑布飞向谷口,熊熊火焰瞬间封住谷口。

    “地火炼灵阵?”

    提前在谷口埋下火石、松脂、木炭等布阵之物,牵引出一丝地火,源源不觉注入阵法。

    虚影见驼背确实畏惧那火焰,抚掌大笑,心中非常痛快:“为何不多布引火之物,烧死这厮!”

    火婆面色苍白,摇头道:“天生煞人,万法不沾。这种人轻易杀不得。”

    虚影问道:“为何?”

    火婆回忆道:“炎汉年间,诸葛孔明烧死那位藤王,便是天生木煞,凭他的名位修为也要折寿二十年。换成你我,就算不当场被雷霆劈死,今后也会灾病缠身。”

    虚影大感不公,像他蝼蚁般挣扎求存不人不鬼的,最恨天地钟爱之人。

    驼背发现了虚影,想跃上石壁,只到三米就落了地。若说之前大鹏扶摇直上,现在成了在芦蒿间扑腾翅膀的麻雀。

    那身本领在这绝谷里十成去了八成。

    大事成矣!

    虚影轻松地对火婆道:“多年谋划,今夜过后,也该结束了。只要野猪坡那边别出问题。”

    火婆却道:“青公子怕是杀不了陈景天。”

    虚影惊讶道:“九子阴煞旗也不行?”

    火婆冷笑:“青獠是聚灵境异种妖,若有真正的九子阴煞旗在手,自然可以。”

    虚影问道:“陈景天也没有神印啊?”

    火婆轻笑:“正因没挂印,他不只是神灵,更是神修。主人说,六千里黑山正神野神多矣,却只有一个陈景天,只有一个神修,可惜不愿归顺圣教。”

    “那怎么办?”

    “加上那条泥鳅,应当可以。”

    虚影面色古怪:“对,还有那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你备来杀青獠的,不曾想真是为陈景天准备的?”

    火婆淡然笑道:“你猜得不算错。为了圣教,今夜野猪坡,一个也不能活!”

    “是啊!一切为了圣教。”

    虚影嗤笑地附和。他和火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遭镇妖司围剿追杀的邪魔外道,投入圣教无非寻个庇护所。

    “白云观的人会插手吗?”

    火婆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的道:“不会。我警告过他了。”

    虚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找不到痕迹,继而问道:“这次行动向总坛报备了吗?”

    火婆停下脚步,回首凝视,瞬间让虚影如坠冰窟:“别忘了谁是武阳堂主!”

    “青公子加上那条老泥鳅,可杀陈景。你最后出手万无一失,有什么可担心的。”

    虚影起身正要离去,突然问道:“火婆,你不会还准备了杀我的人吧?”

    “嘿嘿,年轻人,你被他吓破胆了吗?”

    火婆笑起来像只老枭,让虚影不寒而栗。他突然间下定决心,今夜过后无论如何要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