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黄沙……还是黄沙,一望无尽的黄沙,连绵不绝的沙丘。
天上碧空万里,只有白云一朵。
“这个破云?好好的晴空万里,你说你……”陆羽一边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爬上又一座沙丘,一边不满地唠叨着天上那朵无辜的小云朵,要是手里有个弹弓……
“我操!湖!——水!水啊!……”刚爬上沙丘,破人就看见远处一方巨大的湖泊如明珠一般镶嵌在沙漠中。“呼……咱,咱也是有湖的人了啊……”他弯腰喘息了几下,一边对着天山上那个大湖显摆道。
他当然不知道海市蜃楼,也从没见过有这种东西,就像他不知道天上的云是水变来的一样。这个时代,包括从皇帝到大臣的所有人当然也不知道,云是云,水是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两个东西根本就搭不上,也不知哪家的经书上说过云是水来化。
“水啊——!我来了啊!”破人喘息方定,跟着便一把扯掉了身上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一边甩开两只大脚片就往下方冲去。
看看靠近,破人冲天一个旱地拔葱,将身起在半空,跟着团身转体,一个漂亮的入水……
呃,一丝水花都没有。
一丝水花都没有,因为下面根本就没有水。
下一刻,随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体内,从指尖,从骨肉灵魂间穿过,整个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破人就那么定定栽在地上,头上脚下,一动不动。
良久……
又过良久……
又又……
破人终于长长出了口气,道:“啊~~呦~~~!栽死老爷我了!”
栽归栽,只不过,破人不肯起来的原因却并非因为头疼,而是因为地上。
地上都是草啊!
唔……这个草是真的草。
但见得,绿草共长天二色……嗯,就这样去吧……
因为穿越这种破事,破人已经经历过两回啦,两回啦!所以实在也没啥好惊讶的。上一次的上一次,他就是从魔幻森林里莫名其妙地去到了一望无际的,辽阔的……西域大草原。而上一次,他则是从祁连山顶一下就掉到了一望无际的,以及同样辽阔的大沙漠中。看来这天地当真是漏得厉害啊,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漏到了西域。
西域的话,他还是挺熟悉的。
数天后
和通常以为的不同,草原上也并非到处都是水。事实上,草原的干旱程度也就比沙漠好那么一丁点罢了,不然它咋都是草呢。就是因为缺水,所以草原上才没有成片成片茂密的大森林,而当一个地方连树都长不出来,只能遍地长草的时候,那当然就意味着距离它变成荒漠也就没多少日子了。所谓逐水草而居,其实水源哪有那么易得,一家一户数十头牛羊也还罢了,千家万户牛羊百万的时候再来看看,世间又有哪片草原能供养得起他们。
虽然水源难寻,不过一个人的话倒也还行,何况破人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修行之人,大不了饿时喝风,渴时饮露,怎么还不能对付着活个几天。
接下来两天,他费尽心思用一把鲜嫩多汁的青草骗到了一匹公马。一个贪嘴的夯货,性情暴躁还一肚子坏水,自从吃了陆羽的青草之后,便整天拱着陆羽去给他拔草。陆羽才特么不去,都骗到手了,谁还整天侍候这个夯货。
只是这个夯货坏得很,吃不到青草便常常使坏摔陆羽。每当陆羽沉醉于蓝天白云,青青草原而忘我奔驰的时候,这厮便猛地一个急刹或者大跳,将陆羽从背上摔飞出去。陆羽本来骑术一般,结果几天下来竟然突飞猛进,连轻功和摔打功夫也都凭空递增三层境界。
这一天,破人凑巧打了只野羊,高兴之下便随手从地上捡了些石块堆成一个玄奥的形状,至于石堆又是怎样的玄奥,如何的玄奥,那当然是在座诸位无法描述编造不来之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之奥。堆好石头,又经过几次玄奥的微调整之后,便只见一团明亮的火焰自石堆顶上一尺高处之不可知不可测之虚空之中冒了出来,初时尚好,火焰明亮而温暖,带给人们无限的希望,还有安宁,以及……和平,嗯……
只不过这是要拿来烤羊的,火力当然要大些不是,所以破人就再次微调节了一下火炉的火力控制结点处的三块阴阳两仪五行八卦九宫石。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做很多,他就是将其中一块石头胡乱调整了恒河沙那么微小的一段距离。可就是这么比恒河沙多不了多少的一点距离,但只见下一秒,整个世界便黑了下来。
一片漆黑,漆黑如墨的一片漆黑。
他满是奇怪伸手出去,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手指,不是看不到,而是完全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一般说来,一个人,就比方说你,闭上眼睛之后,就算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但至少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并且知道它就在那个地方。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他发现他现在不仅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脚趾,还有身体的各个部分,乃至那个所谓的自我超我,以及神我的什么鬼东西,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四周一片死寂,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刚才还在鼻间萦绕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此刻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又出啥事啦?”他有些郁闷地站起身来。
可问题是,当你连自己的手指脚趾都感知不到,当你连那个所谓的自我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你又怎么才能让自己站起来呢?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站起来没有呢?那个所谓的你此时在想些什么?想了多久,又——
想了多……,……,……远?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月如梭,星辰轮转,嗯……对的,你们没有看错,他——又轮转了一回……
草地尽头
那头破马终于吃饱了。因为吃得太饱,所以它现在想跑一跑,消遣一下无聊的马生,特别是把陆羽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那种消遣,尤其乐马啊!所以它抬头看了看远处,但是没有看见陆羽。
“奇怪,刚才还在那里的?”破货心中想道。可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于是这个夯货晃了晃脑袋,又打了个响鼻,跟着一个坏主意便油然而生……
啼声如雷,万马奔腾,破货头顶上冒着一尺来高的坏水儿,愣是用一个马跑出了一万头马的气势。
“小样的,还跟马爷我捉迷藏,呀呔!看马……”
正得意处,突然间只觉天地猛地一暗,跟着整个马便摔了出去。在那一刻,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蹄子都摔去了哪里。
肥大的马腚打着旋儿,翻翻滚滚地一路向前,踢翻了神塔,撞飞了烤架,碾死无数仙草灵虫,这才最终停了下来。
下一秒,整个世界便重回光明,而陆羽则一脸懵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因为在他那个世界里是没有时间的,所以从他的视角看来,那就是,上一秒,天都黑了,下一秒,天又亮了,不同的是,那个夯货此时正四脚朝天的摔在眼前,一张马脸上同样是一脸懵的表情。
事情经历得多了,人自然也就显得比较淡泊,比较……比较面不改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等等等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些,所以,他就面无表情一脸平和地收拾了烂摊子,又赶走破马,然后继续他的烤羊大业。
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他也不曾有过任何记忆,所以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在那一片黑暗当中,死的毫无价值,死的无声无息。
都说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忙碌了两个小时,陆师傅开始制作韭菜花——草原上真的是遍地韭菜啊,随着大滴的油脂从羊肉上滴落,烤架上的羊肉也渐渐变得金黄透亮。
微风吹过,羊肉的焦香混合着韭菜花特有的清香在青草白云间慢慢飘散开来,草原上——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说笑声远远传了过来,跟着就听见有人笑着说了句,“这马可真不错!”
陆羽抬头望去,只见当先之人却是一个草原头人模样的汉子,身形胖大,身上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皮衣,腰间跨着柄长刀,刀鞘和刀柄上都嵌着宝石。几个随从则围在汉子四周,正一脸谄媚地和那汉子说笑着,听见自家老爷夸赞马好,便都出言赞美老爷目光如浩日,光照大地,智慧如烈阳,遮蔽人间。
眼看自家老爷真爱那马儿,其中一个獐头鼠目,身形瘦小的汉子忽然出声说道,“欸!?这不就是咱家才丢的那匹吗?”
那边,陆羽正要招呼几人一起吃肉,听那汉子说话,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这马从哪里来的,快快从实交待,不然打断你的狗腿喂狗!”见陆羽咧嘴而笑,那汉子作势喝道。此时,另外几个护卫也说笑着从马上下来,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从马背上把各自的刀子抽了出来。
眼看事情无法善了,陆羽也小心起来,一边拿起地上的一块羊皮在左腕上缠了两圈,然后在手里抓紧,一边捡起一根木棒站起身来。
他自幼年开始便被老爷崔盛打骂着入山采药,为了应付山中野兽,很是下过一番功夫打熬力气和武艺,只是一直也都算不上什么高手。崔盛有时高兴了会指点他两句,大多数时候也懒得理他,只要他将需要的草药按时寻回来熬制成药,其它时间陆羽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陆羽就死在他脚边,他也懒得多问半句。
再后来,陆羽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阳关守军。
本来阳关破兵一向军纪涣散,十年八年也未必练一回兵,可谁知阳关守将侯兴一时大意,竟让一群乌合之众将阳关城给夺了去。一时间上下震怒。结果陆羽他们这些阳关破兵便被往死里练了起来,说什么,一刀便是一刀,一命必换一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蒙砾这个破货,本来大家打着玩一下就算了,可那个破货拿个破木棒子当刀,对着他就是一通好砍,这叫人如何忍得。
在那些刀光剑影,棍棒交加的日子里,他不得不强行修炼了一身专门挨打的护体神功,这才勉强捱了下来。
见陆羽手里拎着木棍起身,几个随从相视一笑,跟着其中一个随从大喊了句,“砍死他!”说罢,当先便冲了上去。
草原上何时有过王法,当然是谁刀子快谁就是王法,眼见那人挥刀砍来,陆羽急忙将身一侧,手中木棍趁势一棍敲在那人耳根处,那人哼也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一击得手,陆羽正要顺势抢刀,旁边一人却爆喝一声,抢上前来就是一刀斩下,陆羽躲闪不及,危急之中只得硬着头皮用左臂挡去。
满是锈迹的刀刃落在他手腕上捆绑的羊皮之上,“噗!”一声几撮羊绒飘飘撒撒地飞散在半空中。陆羽却趁势一棍敲在那人腿弯处,那人“哎呦!”一声,当即滚翻在地。
打到两人之后,对方剩下两人还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未来得及补位。陆羽从一开始本就打得速战速决,擒贼擒王的主意,眼见对方阵型出现了空挡,当下也不去理会另外两人,只管舍了性命向那头人冲去。
那头人满以为自家四人围攻陆羽,陆羽手里又只拿了根破木棒,砍死他那还不是转眼间的事。哪知转眼间倒是转眼了,结局却是陆羽凶神恶煞般朝自己冲了过来。大惊之下,不由便慌了神,一边屁股向后拔脚就跑,一边大喊着,让身边那个瘦小汉子去挡陆羽。慌乱之下,连自己身上宝刀也忘去了天外。
那瘦小汉子此时也是心虚,等他手软脚软的挺刀戳去,却早被陆羽让过。陆羽常年在山中攀爬纵跃,脚下其实极快,呼吸间已赶上那胖大头人,不待头人出声便飞起一脚将那厮踹翻在地,跟着抢上前一把抽出头人腰间宝刀,猛地往他颈上一横,大喝一声,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