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苏贞百里决定学一下康家老爷子的厚脸皮,大家既然合作,那就必须要有主次之分,况且原本苏贞百里就打算给钱庄扩充资本。一个有项目,一个有资金,双方还都有合作的意愿,自然不会轻易将此事搅黄了,而且这也是康家为数不多的脱身机会,想来他们更不会轻易将机会溜走。这次康家既然愿意出头,若自己不好好砍上一刀,那真对不起康家老爷子的遵遵教诲了。不过这事苏贞家也不能上赶着去谈判,得有耐心,沉住气,静下来心来等着便成。现如今的局势就是谁先张口,谁在将来的合作谈判中就会处于劣势,所以苏贞百里决定先晾康家几天再说,另外可以先找几家有合作意向的商家或者勋贵,进行初步的谈判。能不能成先不说,至少向康家表明个态度——汇丰钱庄不缺合作对象。
汇丰钱庄的股东总计有七家,靖襄侯府,持股百分之十五,徐家和十三贝勒府,各自占了百分之十,还族长玛里目代整个苏贞家族代持的百分之五,安定远家族中持有百分之五,六家合计占了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剩余的百分之五十五归苏贞百里自己所有。原本苏贞百里打算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来孝敬自己便宜岳父的,后来又犹豫了,以四阿哥的性格与行事作风来看,苏贞百里估计即使白送给他,他也不会收,闹不好还会劈头盖脸的训斥苏贞百里一顿。思前想后,苏贞百里索性暂时不送了,而是打算迂回一下,将股份作为聘礼的一部分,直接寄存在自己未来媳妇名下,光明正大又能表明心迹,便是四阿哥知道了也说不着什么,毕竟这是夫家送来的聘礼,岂有退回去的道理?对于苏贞百里来说,股份是放在自己未来媳妇手里,不过左手倒右手罢了,自己也甚是放心。
现在康家要加进来,那么股份自然也要调整一番。按照苏贞百里的计划,最多让给康家百分之五的股份,自己出百分之二,靖襄侯府出百分之一,徐家,十三贝勒府,安家和苏贞族,这四家各拿出百分之零点五来,正好是五个点的股份,这也是苏贞百里最后的底线,况且康家是这次是拿着真金白银的换取股份,想来这几家不会有多大的意见。为了保持正确的营业方向,苏贞百里必须保证自己是第一大股东,同时必须保证汇丰钱庄在未来五年不再增加股东,以防止股份进一步被稀释,至于其它的条件反而都不重要了。
只从康老爷子和苏贞百里第一次见面后,双方似乎保持了默契,并不急着再次接触,好像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康家海船出海的消息不时地传到京师,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倒是南方张家出海的消息没人注意,说到底还是康家的影响太大,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京师甚至整个北方经济的走向,朝廷,官员和商人不得不予以格外的关注,这次朝廷定额的五十万斤铜,南方张家不过占了十万斤的份额,康家占了四十万斤份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就在康家海船出海的消息牵动着众人神经的时候,康进坤却悄然押送着三百五十万两银子进了京,为避人耳目,这些银子先是绕路运到了张家口,遵化,保定等地,然后又被分成大小一百余队,分不同的时间进京,打的旗号也是五花八门,最后这些银子在夜里又逐批的运到了金水胡同的康家宅院里,中间的五进院子本就是康家存放贵重货物的地方,下面建有一个占地极大的金库,平日里用作存储京中各商铺周转的金银,现而今则作为这批银子的窖藏之地,足足忙了五六个晚上,方才将这批银子全部清点入库。为了保密,运输的人员和搬运的人员是各自分开的,运银子的只知道银子到了金水胡同,但是不知道藏在那里。搬银子的只知道银子进了院子,不知道银子是从那里来的。事后再将这些人都打散后派往了各地商铺,彼此不得见面,且三年内不得回京。
到了九月上旬之时,天气彻底入秋,连着几天都是秋雨不停,京城街面上来往的人群也多换成了厚衣,苏贞百里这段时间生活极其规律,除了侯府,便是徐府,中间除了送礼去了趟雍亲王府外,几乎全部时间都用在了书本上,这也让苏贞百里的便宜岳父很是满意,觉得苏贞百里虽年少中举,却能静下心来,不骄不燥踏踏实实的继续苦读,实在是合了自己脾气,需知,历史上雍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派,对于行至浮夸骄躁之辈也极为厌烦,当年直隶总督张家鼐没事就给雍正递送请安折子,一个月内连续呈递了四封,极尽阿谀奉承,雍正帝第一次忍了,批示:知道了,第二次留中不发,第三次直接给批示不准再呈递请安奏折了,要张家鼐沉下心来多关注政务为重。结果张家鼐不听,自作聪明,上了第四封请安折子,这次雍正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批示大骂张家鼐是马屁精,整天不干正事,只知道溜须拍马,然后将张家鼐一撸到底,撵回家种地去了,事后想想,雍正帝还不解气,又下旨夺了张家鼐的身家功名,其亲族三代之内不准参加科举,可见雍正对浮夸拍马屁之辈的痛恨。
苏贞百里既然清楚自家老丈人的脾气秉性,自然不会主动去触他的霉头,老老实实读书,练字,准备接下来的科考才是正理,期间倒也被安定远和徐闻拉着参加了几次文会,不过都是只听不说,实在却不过情面,也就实事求是的讲两句罢了,至于一些人士子起哄,让他做诗填词的,则被一概拒绝了,到让不少人颇为失望,认为苏贞百里的解元头衔有失水准,实在是名不副实咧!这话传到苏贞百里耳朵里,他也不过笑笑了事,并不放在心上,有时安定远或者徐闻还替他抱不平,苏贞百里反而劝他们不必计较些许小事,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便说就是,无须放在心上。这些事情传到宫里,康熙听了反而呵呵一乐,曾私下对人言道:甚佳,有宰相之量!
到了中旬,据海外传来的消息,康家出海的二十艘船有三艘在途中沉没了,其余的十七艘平安到了日本,不过购铜的进展并不顺利,日本土藩国和商人对此皆不置可否,反是幕府对此有反对意见,担心铜出口过多,影响日本国内货币流通,对康家船队到来颇有敌意,不过也没有阻拦康家买铜的行为,显然幕府现在也拿不定注意,还在犹豫之中,不过这已经给康家后续的贩铜活动增加了极大的变数了。消息传到京城,康家老爷子决定不在等下午了,直接给躲在靖襄侯府的苏贞百里下了帖子,邀请他过府议事,康老爷子还送了一封私信,信中倒也不避讳什么,先是道歉,表示这段时间着实太忙,没有及时与苏贞百里联系,接着画风一转,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邀请的目的便是“欲以私财,入纳汇丰钱庄,共举大事以创新篇”,如此直白的表露心声倒让苏贞百里高看了几眼,若这时候康家再遮遮掩掩的,反让苏贞百里觉得康家小家子,不是合作的良友。
到了约定的日子,苏贞百里拾掇一新,便带着数名护卫并贴身的小厮一起,出发去了金水胡同,也就是康家再京城的宅院。一入胡同苏贞百里便发现了不同,别的胡同狭窄逼厌,不过三五尺宽,金水胡同却是干净整洁,宽一丈五尺有余,足够两辆马车并行,且树木成荫,环境甚是优美,看来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面子上的功夫也做的很到位。
下了马车,给门房略一通报,便被直接请进了内厅,除了康老爷子之外,这次康进坤也陪着一起迎接苏贞百里,算是礼数周到了。苏贞百里心里却是冷笑一声,所谓礼下与人必有所求,看来今天康家人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和希望啊!面上笑着和康老爷子行了晚辈礼,与康进坤互相作揖,算是平辈之礼,按说苏贞百里乃是靖襄侯府的嫡子,又是举人功名,对着秀才出身的康进坤只需行半礼就行,不过康进坤身上捐了从五品的礼部仪制清议司员外郎官职,算是半个官身,两者相抵,地位相等,所以行了平辈之礼,在这点上苏贞百里倒也不计较,只要对方挑不出错来就行,其余的无须在意。
康家人时间拿捏很准,苏贞百里坐下不过片刻,宴席便开始了,因事关机密,所以在座的只有苏贞百里与康佳父子,苏贞百里是客,康家老爷子是家主,所以执壶端菜的事儿便落在了康进坤的身上,他也不以为意,端菜倒酒俨然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酒过三巡,康老爷子直入话题,欲出一百万两银子换取汇丰钱庄百分之十的股份,苏贞百里听了笑了笑,将这几个月来汇丰钱庄的汇总报告拿了出来,直接交到康老爷子手里。康老爷子愣了愣,带上玳瑁水晶的老花镜,仔细翻阅起来,报告页数不过是七八张,康老爷子却是一页一页看的极为认真,最后双手啪的一合,抿了抿嘴,言道:“两百万两,一成的股份,这是底线。”,苏贞百里伸手拿回汇总报告,轻轻一卷,塞回袖筒里,回复道:“一百五十万两,百分之五的股份,这也是底线。”,见着康老爷子张嘴欲言,苏贞百里摆摆手说道:“因为那百分之五已经被送到了雍亲王府了”。康老爷子听了,心中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苏贞百里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百分之五就百分之五,不过将来山西汇丰钱庄分号,我康家要独立运营,总号不能插手,当然分号的利润去别的分号一样上交”,苏贞百里摇摇头,说道:“任何人都不能独立于规则之外,康家人也不行,山西汇丰钱庄必须和其余分号一样接受总号的监管,不过我可以做个承诺,山西汇丰钱庄分号的大掌柜以后只会出自康家,这条可以写到契约里,作为永例”,康老爷子想了想,笑着同意,于是合作达成。趁热打铁,苏贞百里从另一个袖筒里抽出入股合约,康家以康老爷子私人名义入股汇丰钱庄白银一百五十万两,获得汇丰钱庄百分之五的股份,山西汇丰钱庄的大掌柜职位永久归属康家所有,但需接受总号的监督。合约已定,宾主尽欢,苏贞百里和康老爷子心中隔阂尽去,谈起话来便简单深入的多了,苏贞百里将汇丰钱庄未来的发展规划大体说了说,康老爷子也将自己这些天对钱庄发展的思考和盘托出,对苏贞百里触动极大,心中暗叹,虽说古人受制于历史发展的拘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但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法和手段却是最符合当下实际情况的,比如针对汇丰银行揽储的弊端,康老爷子一针见血的支出,现在百姓手里都有几个压箱底的银子,但却没有储蓄的习惯,无他,升斗小民目不识丁,见识又短,唯有通过树立榜样的方式,才能获得他们的信赖,让他们见识到身边活生生的例子和实实在在的实惠,才能将他们压箱底的银子变成钱庄的存款。苏贞百里听了,颇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两人越说越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说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奥,只把旁边执酒端菜的康进坤听的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尤其是苏贞百里将后世的公司制,有限责任制,董事会制度,职业经理人制度说出来的时候,康老爷子听了简直两眼放光,越琢磨越觉得可行,两人直聊到深夜都还神采奕奕,到了最后,康老爷子叹息道:“古人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一点不假,与贤侄今日一番畅谈,真是让我茅塞顿开,若是二十年听到这番话,我康家也不至于被逼到如今这个境地,不怕贤侄笑话,康家如今看着繁花似锦,却也到了盛极而衰的折点,今后的日子怕是步步维艰了。”
苏贞百里看了康进坤一眼,慢悠悠说道:“世叔这话对,但也不对,就看世叔能不能跳出圈子来,以更大的眼光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