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顺治入关,满人得了天下,无论是满八旗还是蒙汉八旗,俱在北京周边买田置地,但毕竟田地有限,京师附近上等好田多被皇室或亲王郡王占了去,其余一些勋贵渐渐的就跑到京师附近州县买田置地,然清朝统治日益稳固,人口繁衍生息,王亲贵胄虽不事生产,但生养孩子反而更多,为子孙计,不得不多买田地,此时的人又不懂投资,有了钱除了埋在地下就是买田了,以至于京师田地连带着天津,通州等地的好田地都被人买光,于是一些人便将眼光投到了保定,衡水甚至德州等地,都是些京师权贵,地方官员也不敢得罪,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京中纨绔到了乡下,哪里还能有了好事?自然是变着法儿的折腾,这晚上暖床的习俗也就名正言顺的兴了起来,到现今,如果主子下庄来巡视,晚上没有暖床的,便被视为对主子的大不敬,一旦追究,整个庄子的人都要吃挂落儿!自然这暖床的人都是庄子里挑选的年轻且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主上若是满意也有将暖床女子收用了成为屋里人的,若是不满意也不过是养在庄子里到老,只是这女子却不能再出嫁了!
苏贞百里到底还是心软,让女子留在了房中过了夜,只是没碰女子的身子!倒是真真的暖了会床!第二日一早,张娇起来后倒是不害羞,落落大方的忙着张罗早饭,只是发饰梳成了妇人样式,苏贞百里见了倒也不以为意。里简单吃了早饭,便在徐掌柜和赵庄头的陪同下,简单查看了一下田里的情况,八里庄紧挨着清苑河,灌溉便利,土地也算肥沃,一年可以收一季麦子和一季玉米,一亩两季总计大约可收3-4石,整个庄子九百亩田地,基本都是这种种植模式,苏贞家族一贯善待佃户,田租不过是四成,佃户又不用给地方交税,剩余的粮食足以维持温饱,是以村里佃户的精神面貌在苏贞百里眼里倒还满意,不到晌午几人就已经将田庄逛遍了!回到别院后,张娇这丫头却是羞红着脸给苏贞百里打了洗脸水,伺候着简单洗漱了,又沏了茶!便自去忙活了!老赵头大约见这位少爷脾气好,便不由的打趣了几句,苏贞百里脑子倒也没有多少上下尊卑的念头,指着老赵很是笑骂了几句!倒是徐掌柜一直毕恭毕敬的,不敢有半分的逾规!见此,苏贞百里转头对徐掌柜说到:“老徐你也不用这么拘着,我这人性子懒散,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讲那么多尊卑,平日里交代的事情只要办好就可”,徐掌柜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至此才渐渐的放开,陪着老赵头一起说笑起来!
“老赵,你对这里比较熟悉,可知这附近有要出售田土的,我想买一些留用,田土不拘好坏都可,最好能离得府城近一些,面积大一些最好了”
老赵微微思索了一下,“如果不拘土质好坏的话,咱们北边就有一处,只是那里都是盐碱滩子,种不得粮食,只能种一些棉花,收成也低,要想好收成非得下大力气养个三四年才成,”喝了口水,老赵接着道:“那地方离着府城北边倒近便,左右不过十里地,又靠着驿道,价格也算公道,八钱银子一亩,大约有个一千亩,若是都买下来,价格还能便宜些!”
“哦?是么?那田是谁的”苏贞百里故意问道。
“乃是城东徐二老爷家的”老赵头自然的说道,“说起这徐二老爷,还和徐掌柜有些渊源了嘞!”
“老赵头休得胡说,我和那徐老二可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万万不能混为一谈的!”徐掌柜急着分辨道!
“呵呵”,苏贞百里看到这里,倒是被勾起了兴趣!劝慰道:“老徐莫急!莫急!”
“东家有所不知,保定府三州十一县提起这徐老二没有一个不骂的,真真的是坏事做尽的主儿!”徐掌柜无奈的摇着头说:“我虽然和他算是亲戚,平日里却从不来往,便是过年过节也不大走动,他又是有功名在身的,我却是个白丁,又做着商事,就更加没甚子来往了!”
“徐掌柜自是好的,我自然看的分明,徐掌柜只管放心”苏贞百里安慰道,有转头对老赵头说,“你接着说就是,无需忌讳,想来徐掌柜也不会往心里去!”
“嘿嘿,”老赵头点头称是,看了一眼徐掌柜,又接着说道:“要说这徐二老爷来,那就远了,保定府徐家是坐地户,据说前明洪武年间就在保定落了户,世代耕田为生,没出个甚子大人物,直到咱大清顺治年间,徐二老爷的祖父徐怀甲这一辈才开始发迹。顺治初年,大清刚刚入关,保定一带盗匪祸乱横行,徐怀甲召集乡里壮丁结团自保,盗匪几次欲攻府城,都被徐怀甲带人杀散了,后来朝廷派兵入保定,徐怀甲首先相应,得到朝廷表彰,在加上他认得几个字,颇受当时保定知府的赏识,举荐成了一府通判,从五品的官职,真真是一步登了天!到了顺治十七年这位徐怀甲徐老爷上书致仕时,已经是保定府有名的大地主了,家中良田四五千亩,娇妻大宅,奴仆无数,康熙元年,其子徐应景又中了直隶乡试亚元,康熙二年又中了进士,竟然直接做了济宁知府,这一下子保定徐家竟成了书香门第官宦人家,乡里更是无人敢惹了!徐应景少年登科,连做了六年的济宁知府,本是要升任山东按察使的,谁成想徐怀甲竟然去世,为了守孝只得辞官回家丁忧三年,本想着三年后能从新起复,结果又赶上其母去世,只得又丁忧三年,要说这徐应景运道实在不好,六年丁忧一过,徐应景就去了京里活动,等候部选,竟被定了湖南长沙知府,还未赴任,结果云南吴三桂叛乱,大兵出云贵,直接攻占了湖南全境,与朝廷大军在湖南一打就是十年,徐应景也就歇了复出的心思,一心在家做富家翁并带着两个儿子读书应考,要说徐应景两个儿子那真是读书的种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大名叫徐英,十六岁中了举人,二十五岁又中了进士,本是点了翰林的,可惜英年早逝,三十二就没了,只留下一儿一女。老二名唤徐杰,十八岁中了举人,二十一岁也中了进士,虽然只是三甲同进士,但是为人处世甚是圆滑,靠着坐师的关系,也混进了翰林院,散馆后,直接选了邹县知县,也是他的机缘到了,任上竟取了孟府之女。山东孟府虽然只是世袭的五经博士,毕竟是孟子后裔,儒家正统,徐杰三年知县期满,直接升任了安徽怀庆知府,又迁升为陕西右布政使,官居从二品,康熙四十五年以兵部侍郎衔致仕,去年也就是康熙四十六年,徐应景去世后,徐英和徐杰两家子人才分了家,徐家大房孤儿寡母,倒是谨守本分,只关起来门来过日子,很少露面。反是徐家二房这几年横行乡里,巧取豪夺,据说徐家二房田产竟有一万五千余亩,都是上等好地,另有店铺六十余家,真的是富比王侯了!乡里有人失了田土多有去县里或府里上告的,就是巡抚衙门也有人递了状子,奈何徐二老爷权势通天,状子被打回来不说,便连那告状之人都被官府以诬告之名判了流放,如是几次,也就没人敢在出头了。现在保定府的人提起徐家二老爷无不唾弃,就是徐家本族之人都羞于为伍”一口气说完,颇有些口干舌燥,老赵头抄起茶碗,咚咚咚灌了起来!脸上愤懑之色显显!
苏贞百里听了之后却是神色平静,举起右手,轻轻摩挲起自己的下巴!略一沉思道:既是如此,为何老赵你还要我买下呢?这徐老二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
老赵咧嘴一笑:少爷明见,老赵虽然不大问外事,但多少见过点世面,徐家二房一贯对田土看的重,往年里都是只进不出,能买进多少就买进多少!秋后开始反而往外发卖起来,想必是家里出了变故,只怕这边里面变故还不小,怕是保不住这份产业了,但是徐家二房一贯横行乡里惯了,突然往外卖田,反惹得许多人犹豫,担心其中有诈,都不敢下手,少爷如果能先一步下手,买进一些,一来可以试试徐家二房是不是真心卖田,二来也不吃亏,毕竟少爷本身就要买一些做那啥仓库用,地段,大小也都合适,何乐不为呢?这三嘛,趁着大家伙儿都犹豫,若是能抢先摸准了徐家二房心思,说不得还能好好赚上一笔银子呢!
苏贞百里心中感叹:古人智谋不可小觑!这位看着普通的赵庄头竟然有这份思虑,真真是个人才!心中登时有了将其拉入自己账下的打算!
出京之前,苏贞百里老爹偷偷给了自己一个名册,上面对保定府甚至直隶地面的头面人物都有详细的记录,这也是担心苏贞百里年轻,出了京城又两眼一抹黑,万一冲动行事,得罪了地方豪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另一个意思就是告诉苏贞百里哪些人是自己人,万一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可以找其求助!小册子是从苏贞氏的密室堂里抄写来的,不过几十页后,其中有一页就专门介绍了保定府徐家的情况,但是有一句话让苏贞百里特别留心,“虽家室豪富,皆托庇于大千岁矣!”,这里的大千岁指的是当今皇帝的长子,直郡王,大阿哥胤禔,在联想一下这位徐家二老爷做过陕西右布政使和兵部侍郎,就不难猜测两者的关系!清朝的陕西可不仅仅管着陕西一地,包括今天的陕西,甘肃和宁夏,以及青海一部皆属于陕西管辖,当年康熙三次平定葛尔丹之战,大阿哥胤禔都是副帅,而大军粮草接应都是陕西负责,陕西布政使正好管的是钱粮丁赋,估计徐二老爷就在那时候投靠到了大阿哥的门下,后来又在大阿哥举荐下升了京官,成了兵部侍郎,而大阿哥正是管兵部的阿哥!只不过这位皇长子带兵打仗是把好手,玩政治实在是差了许多!许是让太子被废除一事冲昏了头,也可能是被手下人吹嘘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美梦给迷晕了,在太子被废除后不到一个月就上书给皇上,要替君父分忧,杀了废太子,犯了皇帝的忌讳,又被三阿哥上书指证以恹镇之术谋害太子,被康熙皇帝直接下旨锁拿圈禁,废为庶人,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现在已经是康熙四十七年十一初了,想必大阿哥被圈禁的消息徐家人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别人眼中的大阿哥党必定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就等着人家上门宰杀了!索性抢先一步,将田地统统卖掉,也算是丢卒保帅,割肉保命了!怪只怪徐家下错了注站错了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