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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谆谆托付

    廊画南境。

    一处隐匿幽深的山峦谷地中,高耸着歇山顶构造,由琉璃瓦片砌成的气派房屋,铜环铁门前飞沙走石、风声鹤唳,两名高大的门卫手持武器伫立不动,一片严谨萧杀的气氛。

    大门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宽敞的院落之中亭台楼阁分布错落有致,尤为惊艳的是满眼花团锦簇,花圃上除了北方常见的铁线牡丹、灯笼、月季,就连只有南方才能见到的鸢尾、海棠、君子兰也是应有尽有,可见这房主是极度爱花之人,不惜耗费巨大的代价,特意从南方运来花种,在北方的土壤嫁接上,说是百花争鸣亦不为过。

    一个绰约娉婷的背影,正面对花圃在细心侍弄花草。再走近些观察,这姑娘从上身衣襟、腰间绲带到足下的鞋履,一概是干净纯粹的白色。她的面颊轮廓柔和,脸上淡扫蛾眉,清灵出尘的眼眸,正倾神注视着眼前长势喜人的鸢尾花,双手捧着翠绿色的长嘴壶,缓缓地往花上倒水,口中在喃喃自语道:“巧儿啊巧儿,这关外风沙袭人、条件恶劣,本来不适于你成长,但是我自爹爹偶得的画中见过你以后,便对你的美着了迷,百般央求之下,他才遣人将你从大河带回来,自种入土壤以来,我可是呕心沥血,足足耗费了数月的功夫,才让你成功存活起来的,你可千万莫要中途枯萎,让我的心血白费呀。”

    原来她替每株花儿都起了名字,用以辨别种类的不同,更多的是倾注了真情实感,将之视为自己的亲人般照顾了。

    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声叫唤:“小姐,方才佣人传话,老爷让你打理完花圃便过去他的书房找他。”

    说话的是一个头扎随云髻的年轻女子,看年龄方才及笄,语调间透着脆生生的稚嫩气息,猜测是这白衣姑娘的贴身丫鬟。

    “是父亲找我吗,怎不早些跟我说,你随我一同过去吧,浣纱。”白衣姑娘听到以后,在侍女浣纱的搀扶下马上站起身来,一起朝她父亲的书房款步走去。

    书房位于府邸的后侧,两人穿过接待宾客的素心阁以及其中的数面景墙后,约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此时书房的楠木门恰好由内打开,一名年约三十多岁,头戴纶巾的儒雅男子迈步走出来,白衣姑娘似是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人,展颜打了个招呼:“翁大哥,父亲也找你过来商量申请?”

    “翁大哥”开门时正低头沉思,忽然被喊了名字,遽然抬起头来看,见是白衣姑娘,回过神来笑着对她说道:“是芷荷啊,我正在想你父亲安排下来的事情,倒是险些被你吓了一跳。”

    “父亲又给你安排什么难办的事儿啦?凭翁大哥的本领,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芮芷荷用纤手抿嘴笑道。

    “你呀,就是嘴巴甜会哄人,这全府上下的人一见你,仿佛眼前都要被蒙上一层蜜,再苦的苦瓜脸也要被你逗乐的。”

    忽听得书房里传来柔和的男声:“芷荷,不要耽误你翁大哥去办正事了,直接进来吧,为父有话跟你说。”

    芷荷闻言,朝翁学岚眨了眨眼,便轻盈地走进了父亲的房间,侍女浣纱自留在房外静候。

    芮正卿端坐在香楠木制成的座椅上,四只椅脚均设有精巧的滑轮。他身披天蓝色缎袍,双腿上还铺了一层质地柔滑、造工典雅的宽毛毯,一望便知是产自鸣州的稀有珍品。较之十余年前,芮正卿苍老憔悴了不少,但目光依然矍铄干练。

    见芷荷进门,芮正卿将手中的卷册搁置到一旁的书桌上,举手示意她走到身边,对她说道:“又缠着你翁大哥询长问短是不是?尽问他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以后他见到你可得退避三舍,绕路逃走了。”

    芷荷上前搂住芮正卿的臂膀嫣然一笑,目光流转:“爹爹说的哪里话,翁大哥可喜欢与我交流了,许多他无法决定的事,都是参考我的建议,最终才做下了决策呢!”

    芮正卿“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她:“你都给过他什么好的建议,说来给我听听。”

    芷荷挪一张椅子过来在芮正卿旁坐下,双手托着下腮道:“好比说,这前庭歇雨亭年久失修,顶端及檐梁上的颜色早已古旧剥落,过往行人看了想必都嫌弃不已,我便诚心建议翁大哥换个光鲜点的涂料重新上色,完工后的歇雨亭立时重回当年气势恢宏的景象;又好比说,过来家里拜访的都是南方客人居多,翁大哥总是拿廊画本地产的大曼粗叶茶接待,苦得他们心中悲鸣不已,明面里还得捧场赞美,我便建议翁大哥换上南方特产的云雾茶,这些客人脸上的神采便大不相同了,这眉飞色舞的夸奖也是句句由衷啦。”

    芮正卿听了哑然失笑道:“不错,事情虽小,却充分体现了你观察的细致,和执着的坚持。你翁大哥事务繁忙,能被你说服完成这些事情,确实不容易。”

    芷荷正色道:“可不正是嘛,虎父无犬女,就是这个道理。”

    芮正卿收回笑靥,轻拍芷荷的手背道:“好了,咱们不打岔,爹爹有正事要跟你说。”

    芷荷见芮正卿的神色忽转严肃,也收慑心神道:“爹爹请说罢,女儿认真听着。”

    “爹爹曾跟你多次提及,有一位相交极深的故友,他的恩师在大河国西境的黄龙古寺出家多年,故友的恩师,也是爹爹的恩师。“

    “恩师常年罹患心悸风痛症状,需长期服用调制的药剂防止恶化。其中一味药引赤红芍药,喜干耐燥、惧怕潮湿,且只分布于廊画。我多年反复勘察,发现在我们住处往北百里一处山峦中的赤芍药效最好。”

    “每隔三年,我都会带上采摘的药引,亲自前往黄龙古寺给恩师送去,以替故友履行孝道,告慰故友的在天之灵。”

    “但是前年家中遭逢异变,”芮正卿目中露出黯淡的神色:“你的翁伯伯撒手人寰,爹爹心痛过于心疼下遭遇中风,下半身子再也走动不得,今年也没办法替恩师亲送药引了。”

    芷荷不由紧搂芮正卿的臂膀,将头贴在他的胸前,低低唤了一句:“爹爹…”

    芮正卿伸手轻抚芷荷的发鬓,双目注视芷荷说道:“你母亲自将你生下后就与我们父女天人两隔,我从未想过二次续弦之事,你便是爹爹唯一可依靠的亲人,也是能唯一代表爹爹意志和想法的人。此次南下黄龙送药的事情,爹爹希望正式交托予你,除了替爹爹完成曾向故友许下的诺言,也展示你正式长大后,替这个家庭排忧解难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