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路有窄有宽,窄的只容单人骑马缓慢行过,宽的却能容四到五人同时并辔而行,众人只得不停变换行进的队形。
次仁贡布只想快速通过这能让自己脑袋搬家的地方,进了山坳后便马上越过了澹台琪驱马先行,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全神贯注投入了到警戒之中。
然心一路观察,已对澹台琪为何专唤次仁贡布前来护卫有所领悟,这人表面看来虽不拘小节,心中却是缜密细致,一切均以澹台琪的安危优先考量。
马蹄“嘀嗒”声不断,扬起厚厚的尘土,仿佛蒙头的幼小虫类到处窜动,从后往前散步开来,众人不得不捂住口鼻,在浑浊的气息中前行。
次仁不由脸色一变,倏然觉察自己没考虑到凶猛野兽的出没,暗暗思量道:“原想只是周边一次简单寻访,谁想这大河来的小子居然要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没把远程御敌的大弩背上,只随身带了砍刀,还真是失策。”
眼见前方通路逐渐宽阔,从远处的罅隙中透出一丝光芒,次仁心坎久悬的大石微微放下,好似蒙了恩赦的犯人解下颈脖的镣铐。
他正要吩咐队伍重新收拢,以正常的队列前行,却忽然听见这透光的罅隙处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低矮身影,同时夹带着稀疏又清晰的脚步摩挲声。
山野间久经征战的经验,立时让他心中一颤:“是野狼群,混账!今天的运气贼差,先见到一个求功冒进的浑小子,让我这半天心绪不宁、担惊受怕,现下又碰到了难缠的狼群,路就这一条,保不准得真刀实枪干起来了。”
他低声朝澹台琪呼了一声:“少主子,停步,前面有狼群!”
澹台琪闻言怔了怔,勒住马缰道:“我们的迷药和大弩都没带上吧?”
次仁盯了一眼然心道:“不错,原本未曾设想要走得如此之远,还需穿行山坳,除了随身砍刀,并没有带上其它武具。”
澹台琪对次仁道:“是否原路退回,不要多生事端?”
然心在一旁同时停下,道:“我在山下曾遇狼,此时不宜后退,若贸然退却会让狼群断定我们是目标猎物。”
次仁望向然心,嘴角牵动,眼中带了一抹亮色。
“那我们要如何做?”
然心回道:“减慢前行速度,继续缓缓前行,先走出这个山坳。”
澹台琪听罢转头望向次仁,探寻他的意见。
次仁微微点头道:“少主子,就依照这位然先生的意思办。”
于是车满降速,一行人手按刀枪,满怀警惕走过最后一段路,离开了山坳。
眼前景象豁然明朗,开扬的光线瞳孔的视野映照得分外清晰,面前黄绿混杂的土地上,像长了一道道疔疮,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灰褐色的狼群。
次仁心却不断下坠,这狼群的数量较他设想中还要多出不少,原想实在不能顺利逃脱,便直接真刀真枪干一把,自己这边一行训练有素的骑兵,也不必太过于心怵。但眼下己方才二十余人,对方少说也有数百头狼,鏖战中还得守着少主子不受伤害,这笔买卖实在不好做。
不等他想出应对策略,然心此时却压低声音,对澹台琪说道:“全队不要举起武器,原地待命不动。目光直视对方前排的数只头狼。”
澹台琪见然心眼神坚决、不容置喙,便点头示意次仁,要求全体骑兵照办。
为首的头狼眼泛蓝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队伍,也不轻举妄动。此时逐渐临近午间光景,日光从山坳下逐步抬举上升,最终完全照射到所有生物身上,在寒冷中酝酿出丝丝热气。
如此耗费了近半个时辰,狼群中开始显露不耐,发出了摩挲凌乱的脚步声,头狼闻声回顾,用凌厉的视线盯着狼群,骚动的声音又渐渐小了下去。
次仁心道,畜生毕竟是畜生,论起忍耐力,比起训练有素的士兵,差得还是不止一星半点,想必再过些时候,这帮野狼忍耐不住后就得空手而回了。看来这个大河人手里还算是有些底子的,不是光凭脸蛋和一张嘴巴子来糊弄少主子。
想到此处斜睨然心一眼,却发现然心也同时看着他,嘴角带了笑意,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心中一抖,脸上却露出不屑的神情,咧嘴咳了一声,热痰从喉深处涌上来,准备一吐为快,转念又怕惊动狼群,便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头狼终于也觉得不耐,左右前后踱步数回后,终于仰天高啸,向狼群发出指示。队中骑兵闻声立时警惕起来,生怕狼群要群起而功,然心却摇手示意众人压下武器,只管不懂。
少顷,众人便发现这原来这是撤退的号令,狼群开始入退潮的海水般,将包围众人的圈子层层扩大,往后方退却。
澹台琪松一口气,正待开口叫唤身后的次仁贡布,却猛然听到次仁高叫一声:“主子当心!”原来一头恶狼心有不甘退而复进,看准澹台琪是众人的头目,箕张开利爪朝她猛然扑将上来。
电光火石间,次仁却见一个银白色的物体倏然袭向这头恶狼,正中它的左眼。恶狼立时翻身趴倒在地,扑腾几下后不再动弹了。原来是一把匕首,他登时转头朝匕首飞来的方向查看,发现然心正将手慢慢收回,确凿是他投出无疑了。此时一众的士兵,才先后拔出砍刀,作势准备应敌。
事了次仁方才感觉手心浸满汗水,若是澹台琪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贴身侍卫长必然要被族长碎尸万段不可。好说歹说算是然心救了他一命,他性情直率,于是他朝然心一拱手道:“然先生不但熟悉狼性,这手飞刀的技艺也是一绝,果真称得上是文韬武略,难怪少主子如此青眼有加。”
澹台琪在一旁听了,纠正道:“我是奉父令和然心一同出行,是父亲对他认可。还有,然心是他的道号,他本名姓岑,你可以叫他然心先生,也可以叫他岑先生,这然先生的称谓显得不伦不类,务必改掉。”
次仁听了大笑道:“哈哈,然心先生多多原谅,我是一介武夫,可没那么多讲究,下次一定注意。”
然心回礼道:“次仁队长不必客气,我从小在寺庙长大,庙中师兄弟间都是直呼其名,并无太多繁文缛节,请呼我然心便可。”
次仁得了台阶,胸中感觉舒畅,心道这然心的人情世故也做得不差,不由得又高看半眼。
然心转首对澹台琪道:“少主,群狼有可能去而复返,临近夜晚更为危险,我们趁天明时尽快完成勘查。”
澹台琪道声“好”,便命队伍重新行进,众人齐声应和。次仁吩咐将那头死去的狼搬上马背,预备今晚回去大块朵颐。
然心走在队伍前首,突然大风砭脸,他望向眼前大片黄土百感丛生,不知往后自己在此地还会发生怎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