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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忽闻变故

    闲暇之时,然心最喜欢在马厩与赤炎呆着。他从水井打了两大桶水,鞍前马后为赤炎清洗身子,连四只硕大的马蹄子也不放过,赤炎自然非常惬意,浑身抖索着身子,散去身上的水珠,发出享受的鸣叫。

    然后他便一把坐在旁边的干草垛上,从怀中掏出昨日祈松师伯给的一沓宣纸,研究起他所讲的,如何将隔夜饭食贮藏更长时间的法子,心想这倒能解决祈松授课经常拖延,导致他吃不上晚饭,只能空着肚子入睡的大问题。

    此时然心年岁已长,身材力气大增,脸颊线条愈显硬朗成熟,脸上英气逼人,漆黑的双眸迥然有神,正凝视着平摊在他腿上的宣纸。这些年来,祈松变换着法子研究了上千种新颖奇特的法子,在他的监督下,然心一直以来循规蹈矩、兢兢业业地完成,到后来渐渐开始举一反三,将前期所学的内容进行揉合,常常凑合出一些出其不意的点子来,让祈松深感满意,直说孺子可教,心中更笃定地相信他是自己的衣钵传人了。

    但这次他却仿佛心有他属,无法集中精神,总觉得最近气氛有些诡异,早上他绕庙中走了一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祈柏在后院练武,也听不见祈松厢房传来叮当作响的敲击声,他心思缜密,便觉得师尊们一定有事瞒着他。

    正思索间,忽然马厩虚掩的门板被撞开,小师弟然虔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冲然心道:“师兄,找你真费了不少时间,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偷懒!”

    “然心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干草:“你找我何事呢?”

    “不是我找你,是刚才方丈喊我叫你到客堂去议事,但我在前庭遍寻你不着,便走到马厩这边来找,果然被我逮到了。”然虔说着面露得色,仿佛对然心的行踪了如指掌,全忘了刚才的一顿好找。

    “那你可知方丈找我何事?”

    “我也不知道,但见方丈,祈松、祈柏两位师伯都在一处,好像在商量事情,今天是我负责打扫客堂,方丈便让我去找你,只说有事吩咐。”

    然心情知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把手中的宣纸揣入怀中,说道:“我这就过去,你跟我一同去复命吧。”

    进到客堂里,见元衡方丈坐在上首,左边是祈松,右边则端坐在祈柏,三人脸上神色各有精彩,元衡只顾闭目养神,手中佛珠因转动而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祈松则双眉倒转,面上一副误吃隔夜饭的愁苦表情,间或还摇头叹息两声;祈柏则是一派严肃,但时而又不自觉地点下头,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然心一边观察,一边回顾自己最近有没有闯下什么祸事,最终还是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元衡等然心和然虔进来站定后,便吩咐然虔先离开,然虔点头鞠躬后便走出大门。然心越发觉得这绝非小事,心中惴惴不安,他先朝堂上元衡三人鞠躬,便直接开口问道:“方丈、两位师叔着急叫我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元衡清了清嗓,率先开了口:“然心,你出生便被送到这庙中来,到如今已经十八年了,在你两位师叔的悉心指导下,于文学武道一途,也算是学有小成了。”说完顿了一顿。

    然心从没听方丈说出过这些话追忆往昔的话,一时摸不清话中含意,心中一着急便跪下道谢:“弟子生性愚昧,十余年来蒙三位师尊不离不弃,倾平生所学教导,心中感激涕零,无以复加。”说着自己也深觉触动,动情道:“每次弟子想起来仍觉侥幸,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得蒙庙中收留已经万幸,而在弟子的成长中,师尊为教授弟子而耗费的时间与精力,真可谓是不分昼夜、从无保留。方丈教导的四书五经、做人道理,大师叔教导的诸多实学、真知灼见,小师叔教导的拳术刀剑、战术兵法,弟子实不敢有片刻忘怀。”

    一番话说完,又往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祈松听得心下感动,不等元衡继续开口,示意让然心赶紧起身:“你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我等教授学问,一则是受人所托,二是你确实天赋过人、禀性纯良,三是基于对自身所学的传承之心。这实在是两厢情愿,相得益彰的事,哪谈得上什么侥幸,然心你言重了,言重了。”

    然心跪着不敢稍动,但听到“受人所托”四个字时,觉得跟自己身世必定有关联,不免心下颤动,却又不好再明问,只得把疑问往肚里硬咽下去。

    元衡等他们两人讲完,挥手示意然心站起来,徐徐说道:“然心跪的是天地菩萨、和授业恩师,座上诸君是受之无愧的。然前路道长且阻,昔日佛祖释迦牟尼以显贵之身,痛感众生相残后幡然深思,在“四门游观”后方才舍世出家,历经坐禅悟道、恒河蹁跹后,方才得成大业,草木国土悉皆成佛。如今你年幼入循空门,历练尚浅,定力匮乏,经我三人商讨,决意安排你出庙修行几年,待洞悉人间学问、世事迁徙后,可斟酌再回寺潜修,如此方可于佛道之途再上台阶。”

    然心愈听愈慌,他料到有变,但实未料到变故如此之大,这是要把自己送出庙去了呀!他自小在寺庙长大,庙里的一景一物都谙熟于心,庙中大小僧人品性、爱好无不知晓。但除此之外,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山下的集墟,见过的女子便是集墟上喋喋不休,热情洋溢售卖料豆的庆大娘。突然让他下山,他连这黄龙山下的光景都无法想象,又怎么知晓这尘世间的种种模样呢。

    他顿觉头大异常,连忙跪下重重磕头:“可是然心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弟子愿受惩罚,每日清洗佛龛、打扫马厩、修补瓦房,方丈但请吩咐无妨。只怕弟子下得山去,不出三日便得饿死在路边的墙角上。”

    祈柏最初听得不忍,替他可怜惋惜,但听他说得什么“惩罚、饿死”的字眼,不觉心中愤怒,右手猛拍一下椅角道:“你好好一个年轻小伙子,习得师尊身上诸多本事,即便现下马上将你扔到山下去,也饿不死你,店小二、搬货人、药房跑腿,有什么做不得,竟然说出这等话来!枉费我多年来教你这许多东西,真是白费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