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红霞飞满天,许昌府城秋风临。
庄良修站在府城外迎着秋风,摸摸自己的鹰钩鼻,目光始终不离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江大山站在他身旁,陪着小心问道:“庄大哥,国师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庄良修脸色越发难看,铁青着脸道:“回去干什么?”
“那自然是听候林堂主安排了。”江大山笑道。
“要回你回吧,我不想回去了。”庄良修冷冷说完,甩袖离去。
江大山被弄得莫名其妙,摸了摸八撇胡,对身边兄弟问道:“小山,庄大哥那番话是?”
江小山真想给这位兄长脑门来一记暴栗。
“这些日子,你没看到衍教有多大动作吗,不仅在洛阳招了一大批人,还把江南的人给调来了。”
“可这与庄大哥的不高兴有何关系?”江大山更疑惑了。
“大哥你啊!咳,咱就想不明白呢,衍教的人多了,管事的人知道多了,可是咱们在那九流堂待了半年,得到一点好处了吗?”江小山解释道。
江大山听后顿时明白,可却更是不解的问道:“咱们不是得到不少工钱吗,而且还是做一件事,得两份工钱,比咱们在家里种地可强多了,怎说没好处?”
江小山不由白眼一翻,摇头叹道:“哥,你可真是榆木脑袋啊,庄大哥如果是为了钱,他何必来衍教?他就是想出人头地,而不是被一个还没他年长的堂主指手画脚!”
“唉,你小子怎能这般说庄大哥?”江大山皱眉道。
“哼,这事也就哥你看不出来了,最近我帮林堂主跑腿,学了很多,也看明白了很多,说句不好听的,庄大哥是好高骛远,整天想着做大事,偏偏他连最小的事都做不好,还不服比他年轻的林堂主,你说林堂主会给他机会吗?”江小山苦笑道。
江大山沉默了,想了许久,才叹道:“我没觉得庄大哥有错,他如此聪明的人,怎能做那端茶递水或跑腿小事,这不是屈才吗,还有这次,国师突然让我们出来,结果只是帮着拿些东西来许都,庄大哥心中怎能无怨?”
“这个……按理说,这事应该由行堂负责,小弟也实在弄不明白,不过庄大哥的确想指望国师提拔,没想到结果是国师一到许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只跟咱们留了一句好好干,没一点好处,但话说回来,如果只是帮国师拿些行礼,便能一步登天,那对得起衍教如此多努力的人吗?”
江大山突然发现看不透这个弟弟了,摇头叹道:“唉,看来,庄大哥是不想回衍教了,那我们……”
江小山也是一叹,道:“哥,要去你去吧,我要回衍教了,这是我几个月积攒的二十两碎银子,劳烦哥带回去交给爹娘。”
江大山看着手中的二十两有些发呆,他没想到,以前他们辛苦劳作几年都未必能攒到的钱,这才半年……
“哥,你少给庄大哥付酒钱,必定比小弟攒得更多!”江小山说完,拿起包袱想驿站走去。
江大山愣了许久,最终也留下一声叹息,往西城而去。
入夜,郊野。
一盏兰扇坊的煤油灯挂在树梢上,随着秋风一荡一晃,灯下黑的阴影也是飘忽不定。
“策郎,需要帮忙吗?”方淑蔚蹲在草地上,只手撑着下巴,目光含情的默默看着董策。
“别给我添乱就好了,去给马喂料吧。”董策说话间,拿起一个钻了许多小洞的竹筒,往他手里正在翻转的烤鸡上撒去。
方淑蔚乖巧的点了点头,待她给五匹马都喂完草料,回来时看到董策已经把烤鸡烤好了,香喷喷的气息引得她肚中蛔虫拼命的嘶吼,她兴奋的跑过去,蹲到董策身边,像只小馋猫似的,念着董策开始撒娇。
“别闹,烫着呢。”
董策将烧烤架上的烤鸡放到盘子里,递到方淑蔚面前后,又将一个铜壶放到烤架上,借着剩下的柴火烧壶水。
“唧唧!”随着两声轻叫,小皮一蹦一跳的落在方淑蔚怀里,惹得方淑蔚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小脑瓜子,既而用匕首削下一块鸡腿肉,便要喂给小皮。
“挑里面的肉给它,这小家伙不喜油腻。”董策一边准备泡茶,一边头也不回的说着。
方淑蔚听后立即醒悟,自己先把烤鸡腿上的皮给吃了,然后素手撕下一些肉丝给小皮喂去。
方淑蔚从董策口中得知,猴子是杂食类,也能吃肉,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才刚喂了小皮,一旁一个硕大的脑袋就凑了过来,霸气的虎脸上居然露出小狗般憨厚的表情。
“这是熟食,你不能吃。”方淑蔚摸了摸小虎的脑袋。
“反正它没了野性,它若想吃,留点带肉的骨头给它啃吧。”董策说完,便起身从旁边一个鸡笼里抓出一只鸡,到一旁小溪边开始料理。
这出来游山玩水的,带着小虎这吃货,无疑是个累赘,但是董策又舍不得它,一来是相处久了,二来,他也不放心交给别人照顾,别看小虎懒,一点凶性也没有,可毕竟是大型猛兽,寻常人怎敢靠近,交给别人无疑是将小虎圈养。
不如就带着它,周游世界,若是遇到一头母老虎,说不定还能给小虎配个对!
当然,深知大型猛兽习性的董策,岂会不知翻云覆雨过后的老虎只会一拍两散,即便要看护也会离得很远,甚至不乏老死不相往来的,如此也无须担心小虎被某头母老虎给拐跑了。
只是这样的机遇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要是换到前朝末期还行,听闻那时候,当朝皇帝也是特别喜爱猛兽,弄了一个饲养猛兽的园林,光是老虎就有十几头,而他身边还有一名恶毒太监,把得罪他的大臣扔进园林,还请陛下到园林高台上观看大臣被猛兽分食惨烈景象,偏偏,这位皇帝不仅不生气,反而兴奋的两眼放光,命太监凡是抓住乱臣贼子,统统都送到这里喂他的宝贝!
只是可惜,宁太祖攻陷洛阳后,便将园林一把火给烧了,猛兽也分给将士们吃得一干二净,这可把当时被打入监牢的皇帝心痛坏了。
吃完烤鸡喝完茶,董策用土将篝火掩埋,随后把小虎关到马车里。
董策只准备了一辆马车和五匹马,马车里三分之一放置行礼,剩下三分之二都是小虎的新窝,至于鸡笼和食物,则是让两匹驮马挑着,另外两匹驮马自然是轮换着拉车,而最后一匹并非驮马,乃是方淑蔚从金陵骑到徐州,再从徐州骑去西部,最后折返到洛阳的黄鬃马。
这匹黄鬃马跟随了方淑蔚已有四年,她自然舍不得抛弃,好在只要马不拉车,将缰绳拴在马车后也能牵动马匹前行,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只是容易被盗!
而已董策的精明,岂会不在马车上安装后视镜,而且不仅是后视镜,轴轮,避震,连车身都轻化了,就差弄一个刹车了!
“策郎,今晚咱们怎么睡啊?”方淑蔚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从洛阳到许昌这一路,他们都是住客栈的,可董策却在许昌府准备关起城门时要求离开许昌,这也导致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董策笑笑,从马车前门里箱子内拿出一圈厚实的布匹,往地上一滚,再用几根拇指粗细竹竿穿入布匹中,方淑蔚还没看清董策干什么呢,似乎眨眼间,一个深绿色的小帐篷就搭好了。
方淑蔚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小巧的帐篷,有些不可置信道:“策郎,这……这什么啊?帐篷?”
“嗯,这是用船帆布料所制的帐篷,可防风防雨防蚊虫,天冷还可以在竹席上加床丝被,而弊端是还不能防潮,更没马车里安全,挡不了箭矢。”
“呵呵,只要策郎不暴露身份,谁会一声不吭的放冷箭啊,而若有宵小之徒胆敢靠近,咱们不是有小皮吗。”方淑蔚笑着说完,便兴致勃勃的钻入了小帐篷里。
董策没有将小皮关到马车里,就是想用它来示警,小家伙灵性很足,不像小虎被董策养废了,小皮一直保持着对陌生人的强烈警惕性,董策怀疑它曾经应该被人虐待过,自己跟它也是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时期,才建立了友谊,倒是方淑蔚,它似乎没怎么警惕过,让董策甚至怀疑,这与傻……不,该是与天真或单纯有关吧!
“策郎!”方淑蔚突然掀开网门,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蛋,对董策柔情似水道:“夜深了!”
一翻**过后,方淑蔚枕着董策手臂,突然轻叹一声道:“也不知爹娘看到我留下的信了吗?”
董策道:“想他们时,可以多多写信回去,只要别告诉他们你在哪就行!”
“如此他们也无法回信啊!”方淑蔚有些不满。
“如果给了回信地址,你认为咱们能拿得到!”董策苦笑道。
方淑蔚也是苦笑一声,道:“唉,谁让人家摊上你这样的夫君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策郎啊,就得满天下走!”
“吆,还懂完押韵了!”董策一乐,捏捏方淑蔚的小琼鼻,笑道:“等咱们有了孩子,抽个时间,偷偷回去看看。”
方淑蔚一听顿时俏脸绯红。
翌日清晨,夫妇二人收拾好后,便再次上路,似乎根本不知道,昨夜许昌府城中,出现了一队人马搜遍了所有客栈,结果是一无所获,但他们没有放弃,因为上头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一日找不到国师,一日不能回洛阳!
而且,出来寻觅的队伍可不仅他们,几乎整个中州与中州附近,所有的府城县城,乃至穷乡僻昂之处,都有一队人马光临,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当这一道道消息传回京城,落入太后耳中时,太后又是恼怒,又是哭笑不得啊!
“你师父这次玩得未免太大了吧!”太后对曹洛蓉冷笑道。
“你丫才知道啊!邪魅眼最喜欢的就是玩失踪了!”曹洛蓉心中狠狠抱怨一句,面上则和颜悦色,淡然一笑施礼道:“太后息怒,师父身为衍教教主,岂能不以身作则,我教自古便有行走天下求学问道,救济苦难的重任,如今洛阳已祥和安康,师父自然要去需要他的地方。”
曹洛蓉说这番话时,心里别提多不爽了,可她又不得不这样解释!
太后听完却是陷入沉思,董策帮了她太多,更给了她治国的方针,让她不再迷茫,可是,如今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他就突然走了,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压力如山啊!
其实这样的想法又何止出现在太后身上,朝中那些找董策取经的大臣,朝外衍教各堂堂主,艺苑、书院、作坊的所有管事,谁不是感到压力山大啊?
但他们却不能逃避,因为他们身后有着太多的人要吃饭,艺苑是卢清站出来主持大局,书院有甄琬挑起大梁,另外的各堂堂主,也纷纷冷静下来,他们都有着统一的想法,那就是撑,肩膀撑不住,那就用背来驮,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片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