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羽快速地冲出紫竹林,她要远离这个地方,一辈子都不愿再回来。
别说回头,连看一眼紫竹林的竹叶,都觉得恶心。
有一种委屈,就是有口说不出,零羽的状态极差,她心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敢说出口,生怕忍不住张口,吐出的话就被爱听墙角风的夏姬太后听去。
按照在钟殿的经验,避免强者的感应,必须寻找到一处环境幽静的场所,将周围的气息掩盖。唯有距离相对近的,才能听的到,而超过三里之外,再强的强者,也无法通过气息锁定,感应到她在说些什么话。
零羽知道,心里的这些委屈,不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憋在心里久了,很容易憋出内伤。或许夏姬太后能感应到她,但绝对感知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这样的场所,零羽知道好几处。而紫竹林本就偏僻,而她要去的下一站,正是颐陵殿。中途躲进那个环境发泄一番,调整好心态,才能面对邪恶的嬴艾。就算不想与嬴艾相处,但为了获取支持,也为了探查宫里人的心意,那里不去不行。
快速地飞奔,在半柱香的时间里,钻进一个树木环绕的小林子。来到一处熟悉的老树旁,里面有个树洞,零羽一头倒在里面,眼泪止不住地狂流,唯有在这里,她才可以痛哭一场。哭声还不能太大,说话的声音只能用低语,方不能被几里之外的强者听去。
桃花远远地跟随在后,她不清楚零羽为什么不去颐陵殿,而要钻进那个小林子。翻越几个树干,跃到一颗树上,从这个角度,可以完整地看到十丈处的零羽,而以零羽的实力,对桃花的跟随,根本一无所知。
看到树洞中的零羽,桃花彻底震惊了,到底要经历多么重的打击,将一个人折磨成这般的痛苦?看着蜷缩在树洞中的零羽,全身抽泣的发抖模样,触动了桃花的心怀,也想陪着她大哭一场。
看着这个小林子,桃花心里明白,零羽以前肯定经常来这里。因为那个树洞,不是用手挖出来的,而是用零羽的身躯,悲伤的用身躯磨出来的。从树洞的大小形状,分明有零羽磨出来的痕迹,此地她以前常来,也经常在这里哭。
听到零羽一边抽泣,一边低语声,只是稍微感知,桃花猛然震惊。这个天然形成的小林子,实在太过巧妙,只要超过一里之外,就算是巅峰极品强者,也很难感应到零羽低声说着话。看来零羽不但经常来此地哭,更是自己吐出心中的委屈,用这样方式来发泄,方能不被人发现。
桃花仔细倾听,只是零羽的第一句话,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只听零羽低声地抽泣道:“老树伯伯,羽儿又来了,这是第一百三十六次。我本以为离开秦宫以后,不会再来此地。可是我办不到,不入宫,政哥哥就不知道哪些姐妹,在迫害家里人。”
“这个地方,非常适合我,无论我怎么悲伤,怎么发泄着心里的委屈,别人也只能感应到我哭。这个地方,夏姬太后也知道,但她听不到我说的话,也唯有到了这里,我才敢说些埋怨她们的话。”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我答应钟离姐姐,愿意做那个自我牺牲,成全政哥哥,让他功力大增的双修之法。我本不愿,可为了聂家,也为了政哥哥救我一命,心甘情愿的以命抵命。”
“那个时候我好痛苦,一入侯门深是海,何况是大秦的咸阳宫。这里的无情,我看的比谁都深,比谁都透彻。刚入宫的我,实在无法忍受那种被抛弃的痛苦,我宁愿舍弃整个聂家,都要杀死政哥哥,以助成蟜公子成就太子之位。可是在华阳夫人的干涉下,他居然眼睁睁地着我被钟离姐姐虐杀,甚至还在那里嘲笑,我实在是个人见人唾弃的可怜虫。”
“人人都可以出卖我,背叛我,唯独成蟜公子不行。我都已经把整个身心、整个聂家都交给了他,为什么他还要无情的嘲笑我。在那一刻,我已经有死的想法,也许是命运故意的捉弄,政哥哥第一次救了我,使我获得了新生。”
“从今往后,我就在心里发誓,永远不会对无情的人动情,所以不曾与成蟜公子私下相见。我已经做的够好了,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个背主求荣,向飞上枝头的野鸟?”
“那也是我第二次来到老树伯伯这里哭泣,我愿意入宫吗?还不都是为了报恩,要偿还政哥哥相救之恩。说到底,我只是别人手里随时就可丢弃的棋子,不是我愿不愿意入宫的问题,而是钟离姐姐迫的我不得不入宫。我已经算是个死人,但不能让聂家的人陪我一起死,因为在钟殿没有成立之前,我的族人就被政哥哥送去了秦氏牧场。族人的一举一动,都受着钟离姐姐的监视。”
“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我认命了,只希望双修之法早天到来,虽然不会死,但是双修之后,我的功力将倒退一大步,永远也别想再有所寸进。”
“……”
“第十二次来到老树伯伯这里痛哭,只因政哥哥发火了,将钟离姐姐重重地责骂了一顿。并且警告姐姐,永远不许在我身上提及双修之事,并且对整个钟殿的人下令,只要是政哥哥的女人,谁都不许训练那种损人不利己的双修之法。并且重点提到了我,说零羽既然是他的女人,他就会呵护疼爱一辈子,不许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本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最动听的情话,在那一刻,我对政哥哥动情了。可是到了晚上,钟离姐姐将我重罚了一顿,说我不该对政哥哥说,双修之法的危害处,令她的许多努力,都付之东流。我委屈的不敢哭出来,那个根本就不是我所的,而是林叶妹妹说的。”
“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一个曾经被人抛弃过的女人,姐妹们都对我的忠诚感到怀疑。”
“第三十二次,我来老树伯伯这里哭的太多了,都将这里磨出一个树洞。不过这样也好,这里很适合我,唯有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大量地吐露心事,别人想听都不会听到。”
“第四十二次,敏代姐姐怀疑我的忠诚,认为我是个不贞洁的女子。那一次我强颜欢笑,当着众位姐妹之面,在钟殿大厅,当面脱光衣服,供大家验身。那里可是大厅啊,敏代姐姐查完以后,用责备的目光看向田灵妹妹,原来这个主意,却是齐国公主出的。”
“第七十八次,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直到今天,都不敢对任何人说,甚至不敢对政哥哥说。那就是丽姬妹妹,亲手杀死了亲哥哥林风,除了林叶妹妹,在此之前,胡姬妹妹也是知道的。胡姬妹妹是墨家巨子,咸阳出现陌生的剑术高手,她岂会不知道?”
“天下情报,以墨家为最,可我不知胡姬妹妹明明知道此事,为什么不阻止丽姬妹妹,害的丽姬妹妹伤心欲绝,做出自残了断性命之事。此事我一直不敢说,因为我说的话,没有一位姐妹相信。在她们的眼中,向来把我看成外人,我的忠诚,只是为了聂家。”
“第一百二十次,通过姬蓉妹妹之口,我又知道了一件事。当年孟姜妹妹入宫行刺政哥哥,乃是政哥哥用情人之箭,自伤所致,目的是为了了却孟姜妹妹的心结。可不知道怎么了,华阳宫毛毛妹妹,偏偏说那是孟姜妹妹所刺,芈润妹妹听到此事,展开了对孟姜妹妹的追杀。”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那一次,我用双修之法,救回了政哥哥。在那一刻,我没有任何的不愉快,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牺牲,我只是一颗别人随意侍弄的棋子罢了。所有人都说政哥哥死定了,甚至连钟离姐姐、敏代姐姐都说救不活了。可我不信,在双修之法的基础上,灌输了全身的功力,总算将政哥哥救回来了。”
“可惜之后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更令我痛心的不敢对任何说。双修之后,我的整个心都寄托在政哥哥一个人身上,在他不在的三年里,将钟殿打理的井井有条。当政哥哥和钟离姐姐回归,迎接我的,却是被无数双眼睛仇视的目光,除了敏代姐姐,所有人都对我进行无情的诽谤。说我对牧场的聂家,偏心的太重,我还委屈的还能说什么?那些都是政哥哥亲自交代那么做的,不然岂能训练出如今的禁卫军。”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对人多言,生怕言多必失,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
“第一百三十次,这一次,我发现一个大秘密,很久都不敢对外人吐露。那就是怡欢院的婚礼,晨曦妹妹居然大胆地玩起了掉包,让其他女子代替她与政哥哥圆房。发现此事的有三人,胡姬妹妹、姚姚妹妹和我。晨曦走的太快了,她昏昏沉沉的坐做马车离开,我们开始以为没什么。可谁知,从新房中又出现一位晨曦,我们真以为看花了眼。”
“胡姬妹妹警告我,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免得让政哥哥担心。可谁知,胡姬妹妹却告诉了林叶妹妹,并且诋毁我的忠心,说我私心太重,没有将掉包之事,告诉给她知道。在那一刻,林叶妹妹对我起了提防之心,从那一刻,我就明白,这个钟殿,第一个被我赶出之人,必定是我。”
“第一百三十五次,姐妹们都在谈论,钟殿的地下宫殿,藏有一颗长生果。为了孩子,我去了,那一次,如果不是敏代姐姐相救、以及政哥哥使用长生酒搭救,我可能已经死了。再世为人的我,两次被整个搭救,这颗心,容不得我再背叛,而我也从来没有背叛过政哥哥。”
“此事我已查明,那些姐妹们的谈论,都是故意的,知道我在偷听,她们才那么说。这秦宫的水啊,深的令人恐惧,更令人胆寒。”
“第一百三十六次,我再次回到老树伯伯这里哭诉,本想离开宫以后,不会那么悲伤。可谁知,在宫外的人,居然会更加悲伤。看着我的孩儿阴月在血凡楼受到鄙视,只因我这个母亲,服用长生果所致。原来血凡楼的人,与宫里的姐妹没什么两样,除了政哥哥,对其他姐妹一样的无情。”
“既然要我照看牧场,我就会将牧场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不敢让任何人挑出其中的毛病。我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还有人看我不顺眼,无时无刻不觊觎着牧场指挥权的位置。”
“林笙姐姐死了,明明我家银铜三弟是去救她的,那些人偏偏不相信。那可是我的亲弟弟,他岂敢加害我的姐妹?何况三弟他本就与林笙姐姐很熟,连坟大哥、哑厨大哥、浅浅妹妹都信他的为人,而熟悉他的钟殿姐姐,就偏偏不信。”
“这也就罢了,我早就知道宫里人的无情,可谁能想到,我大秦的三位太后,也同样的无情。为了寻求援助,我先去了甘泉宫,直到提到一件事,那就是聂家与禁卫军现在融为一体的关系,母亲大人才一改常态,全力的支持我。可我是谁?我是聂家家主、牧场的指挥人,以前更是把钟殿建设成现今的规模的人,母亲大人的心思,我岂能猜不透?说到底,还是想往禁卫军中塞人。”
“我认了,有求于人,必要有所付出。等进入咸阳城以后,吃了那么多闭门羹,这我也认了,因为嬴成大哥早就提醒过我,那些权贵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可到了华阳宫,华阳奶奶嘴上说的漂亮,无非就是变向地打探母亲大人的情报。顺带着,让我去找芈氏人寻求帮助。我敢肯定,只要我去了,必会有人还是要往禁卫军中塞人。”
“到了紫竹林,夏姬奶奶也说着同样的话,我的委屈真的不能无法倾述,北宫有多少人?看看整个秦宫,看看终南山的北宫大殿,千怅大哥等人,那会有多少人?实在不敢再听下去,哪怕解决聂家之困的办法再好,我都不能要,因为要不起。”
“小小禁卫军,满编制才不过区区八千,三位太后大人都要塞人,小小的牧场,怎么能容的下那么多人?政哥哥给我命令,就是无论怎么塞人,八千编制乃是最大数,否则无法形成令我们满意的战斗力。我都已经淘汰了许多比试失败之人,余下的空缺只有三十个,让我去哪里留出位置让她们塞人?”
“小小零羽,就如同飘在空中的羽毛,去了颐陵殿,去了钟殿,还会有多少人要往里塞?这些事情我都不敢告诉政哥哥,林笙姐姐刚死,他心里肯定很悲痛,此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为人棋子,被人随意摆弄,始终逃脱不了这个命运。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她们为什么都要来逼我?那会憋死我的。”
说完此话,零羽猛地吐出一口大血,躺在树洞中喘着粗气,好似一个即将枯萎的花朵,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
看到零羽喷出的鲜血,桃花看的全身发抖,眼泪一直不停地流着。一个人被憋到这个程度,这需要何等的坚忍,才能坚持下来的人啊。
桃花往着灰蒙蒙的秦宫夜空,眺望着宫里各个角落,最后停留在紫竹林。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奶奶啊,你的算盘打错了,禁卫军根本塞不了那么多人,你们会把零羽憋死的。
想到千怅带来的人,何止三十位北宫兄弟?至少也有五十来位。这让零羽怎么塞人?夏姬奶奶的打算,就是让大王颁布圣旨,让聂家全部编入禁卫军,也解决聂家之困。
可惜错了,全都错了,禁卫军只许八千编制,连零羽自家人都不会被编入进去,又怎么可能塞其他人。请大王颁旨,如果禁卫军要扩充的话,也不可能等到今天,奶奶实在太天真了,难怪零羽姐姐不敢再多逗留,她肯定猜到奶奶要说什么。
不听则好,一旦听到了,就会彻底尴尬,将两家的关系闹僵。如果真的能那样,零羽会想不到吗?她还为什么要这么冒险地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