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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粮

    望着何苗露出疑惑的神色,娄圭开口问道:“是出了事?”

    “倒不是出了事,只是有一事比较奇怪。”

    “何事?”

    何苗亲兵来此,并未忌讳娄圭在一旁,所以娄圭直言问道,而何苗则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娄圭道:“子伯这两日该是看到各县来上交钱粮的仓曹了吧。”

    “圭虽不能插手仓曹事,可钱粮入库时,圭一直在旁。”

    娄圭此时的职位是功曹史,没有理由干涉李严的职事,事涉钱粮,他也不好与各县来的仓曹吏私下接触,只能在李严开府库的时候在一旁看着,在事后再将账册找来,统计数据。

    他前几日曾召来各郡功曹,让他们筹措钱粮,可从近日送来的钱粮数目来看,那些功曹并未将娄圭放在眼中。他们送到宛城来的钱粮数目与往年一样,并没有应娄圭的要求增加。

    “子伯可觉察到各县仓曹有何异常?”

    “有何异常?”娄圭听到何苗所问,脑中想了想,回忆起这两日的见闻。

    李严虽数日未到衙门,可行事还是如何苗到南阳前那般细致、谨慎。看守府库的吏员这几日是连班倒,不敢在田赋之事上松懈,各县送粮的人手也没有给娄圭什么好脸色。在娄圭看来,这些都是正常现象,那何苗所言何意呢?。

    “西边各县的钱粮还未送到。”何苗也不等娄圭回答,直接将这件奇怪的事情说了出来,好让娄圭一起参谋参谋。

    “西边山高谷深,路不是那么好走,人还好说,可运粮的队伍迟一些不是正常吗?”

    “若是西边所有县的钱粮都没有送到呢?”

    田赋钱粮的紧要不必多说,何苗也不可能将事情全部放手给李严,更别说李严之前还带着各曹掾史歇了几天假。

    他虽不知李严为何突然回来,但小心一些总归没错。除了娄圭盯着外,何苗还让手下的亲兵分为两路监视钱粮的动向,一是在郡府内巡查的侍从,他们负责看着郡府内各曹的公房,另一路则是乔装出城,悄悄去到各县。

    何苗与娄圭就没指望过各县能多出钱粮,这只是一招障眼法,目的是示敌以弱,让人觉得这新郡守的手段浅薄。

    这计划虽是如此,但也不妨碍何苗对此做一些布置,万一有人非要在此事上下文章呢?况且,若是他手下人真的探访出各县还有余力出更多的钱粮,真要到了紧要关头,何苗也能多一个后手。

    他的声名虽不如那些清谈名士,但要是论及实干精神,融合了两世记忆的何苗不知超了那些名士多远。

    亲卫禀报的信息更多还是来源于乔装出城的那一部分人,他们行至半路,在发现一路上都没有运粮的车队后就觉得蹊跷,派人将此事传了回来。

    西边的路就是再难走,也不至于此时还未走到半路。

    南阳世家是多,宗室亦多,但这些豪族的势力大多集中在宛城周围及宛城以南,他们是瞧不上西边那些山地的。

    真要有人想与何苗掰掰手腕,那行此事的也绝不是西边诸县县令,那几个千石官在与大族相处时是会处处忍让,但这绝不代表这些县令肯担此风险来帮助豪族。

    何苗将详情一说,娄圭也找不到其中关节。就算那几个县令真要给何苗上眼药,现在也没到上缴田租的期日,何苗也没有理由去动那些人。

    可若是将此事搁在一旁,且待后效,何苗与娄圭又担心其中出了差池。

    “不如由圭去找那李正方试探一二?”

    他们二人摸不到其中的敲门,但难保不能在李严处得到些信息。娄圭虽然觉得何苗是小题大做,但郡守既然提到了此事,他也不能干看着。

    娄圭去到了前院,何苗则是去到了荀彧屋中,想让荀彧也参谋参谋。

    荀彧受伤虽已快一旬,但何苗还是坚决不让他过多活动。荀彧腿上是贯穿伤,烙铁的作用有限,眼下虽已入九月,南阳的天气却还是酷热,何苗就是怕荀彧的伤口内部感染。

    何苗到了屋中,将情况叙述给荀彧听,也说了自己的疑虑。

    “车骑所言有理。”荀彧点点头道:“若那几个县真的有所动作,至少也会将钱粮运到离宛城稍近的地方,即便情况有变,也方便他们筹谋。”

    “那依文若之见,此情况会是为何?”

    何苗担心的不是那几个县给自己上眼药,而是怕出了其他变故,只是他并不能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究竟是出了何事。

    “彧亦不知。”话音刚落,荀彧又说道:“不过彧有两计,或可能让车骑安心。”

    “请文若教我。”

    “一是加派人手西行,此事车骑已经在做,二是命仓曹派人去催促。”

    听到这些信息,荀彧与娄圭的应对差别并不大,除了何苗已经派人在做的,他们都想到了从李严处着手。

    若此事真与世家大族有关,那李严自然会露出端倪,若是李严知道此事后不露声色,那此事就不需再多费心思。

    说完此事后,荀彧拿出一封帛书,开口跟何苗说道:“南郡已经回信,不知车骑欲购多少粮?”

    依何苗与荀彧在洛阳时的计算,何苗手中的钱财只够买能供手下人马两月的粮,但实际上,洛阳与南阳的粮价是不同的,而南阳与荆南六郡的粮价亦有差别。

    在洛阳,一石粮的价格在一百一二十钱,而宛城的粮价只有一百钱出头,到了人少的荆南六郡,粮价就只有八十钱上下。

    当然,寻常人是不会想着去南边购粮的。

    汉代一石约为三十公斤重,平常劳力想往南边走这么一个来回,最多也就能背二石粮,再除去在路上吃掉的部分,能带回来的也就一石半左右,跟在本地买的粮食差不多,还不用费那些工夫。

    而对于有实力使动大船的豪族来说,他们也不会费心力去到外郡购粮,就凭他们的封邑和这么多年来买下的膏腴之地及上田,他们族中每年收获的粮食已经足够多,光凭府中的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完这么多粮食的。

    他们卖粮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买粮呢?买来的粮食运回族中,再等个半年就会变成陈粮,陈粮的粮价比南边各郡的新粮粮价还低,他们可不会做这种折本生意。

    但这对何苗来说并不一样,不说秋后要上缴到京师的钱粮,就是他手下这数千士卒和其妻小也要消耗不菲的粮食,人家拖家带口地跟着他到南阳来,何苗总不能让人饿着吧!

    而除此之外,何苗还知道一个旁人都不知道的信息,那就是之后的群雄讨董、群雄逐鹿。虽然何苗并不知道袁绍具体何时才会起兵反董,但只要刀戈一兴,粮食就是各方的抢手货。

    不管何苗有没有兴趣在这其中掺上一脚,但多屯粮总是没错的。何苗唯一的烦恼就是手中没有足够的钱去买粮。

    在到了南阳,心中有了这个计划后,他已经让郭大挑选出了几十个得力的人手,带上他的信物赶去济阳封邑的田庄,要趁着战事未起将食邑卖掉。

    按道理,食邑是不能买卖的,但何苗相信,只要价格足够低廉,他那六千户食邑也能吸引到足够的目光。

    作为前任皇帝的舅舅、前前任皇帝的小舅子,何苗的封地并不差,不说每户都能耕种百亩膏腴,但至少也是靠近水利的上田。

    何苗简单统计了一下,那六千户食邑足有四万多亩上田,而一亩上田的价格少说也在三千钱上下,可想而知,若是这些田地全部卖出,能得多少钱呢?就是按三一之价售卖,少说也能有四千万钱,而若是将这些钱全拿到荆南买粮,至少也能买上四五百万石粮。(注)

    光凭这几十个人,自然是无法将这么多钱从兖州运来的,但是若是派出太多人马,何苗又担心制不住蒋正手下的兵士,和姚期募来的那数千新兵;而若是派蒋正手下的人出去,他又难保那些人对如此多的资财不动心。

    对此,何苗还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可惜何苗无权处置何进那近万亩封邑,同样,何太后的封邑也是如此。

    “何苗”的母亲舞阳君倒是有八百户食邑,但何苗并没有打算在此处着手,一是舞阳君的封邑在豫州,二是何苗很难找准与这个便宜母亲相处的方式。(注二)

    自何苗将舞阳君接出来后,就只是在南下南阳的路上见过几面,随后就将其留在了雉县与何太后相伴。若是说何太后与宦官相善还有缘由,可舞阳君一个年迈妇人,又有儿子女儿赡养,为何还行了那么多无法让何苗忍受之事呢?

    注:西汉的田价在数十至三千钱不等,临近水源、或是在水利设施覆盖之下的良田至少也在一千钱以上。而到了东汉,田价比西汉高出不少,一般在五百至四千之间。

    注二:南阳有舞阴,舞阳在颍川与南阳的交界处,在颍川郡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