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督府里,赵朗、苏峻这些小官儿,通常都是按时上值,认真办差的。
但长史刘大亮,作为事实上的一把手,自然是要享受些优待的。
每日晚来他一两个时辰,到了衙中再睡他两个时辰,吃些点心果子,消磨些时间,熬到散值,这便是刘大亮每日常态。
但是今日,刘大亮来得极早。
因为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军械卖出去了,总该收钱了。
早早地来到衙中,刘大亮刚刚坐稳了身子,便叫小吏去传唤赵朗前来问话。
小吏很快便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又带回个人来。
但叫刘大亮奇怪的是,这回带回来的,却并非是兵曹赵朗,而是仓曹苏峻。
“怎么是你?赵朗呢?”一见苏峻,刘大亮便蹙了眉头。
那苏峻此刻一脸凝肃,他回头先关了门,才匆匆到了衙案前,低声道:“大人,似乎是出事了……”
“出事?”刘大亮的脸色已有些泛白了,“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那……”
他话未说完,苏峻已点头接了上去:“本来昨日,那姓殷的该给赵兵曹飞鸽传信的。可是……可是那姓殷的现在音信全无。赵兵曹记挂着那批军械款资,早早地就出城前往临邑,说是要去问一问情况。”
“什么?”
刘大亮猛地尖叫出来,但旋即他又赶忙捂了嘴,坐回了案席上。
双目圆瞪,朝苏峻望了望,刘大亮才又低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大人莫急,莫急!”苏峻按了按手,宽慰道,“兴许是那姓殷的卖了军械,心下高兴吃酒吃多了,这才误了时辰。赵兵曹此时过去,不过是图个稳妥罢了。”
刘大亮蹙起眉头,缓缓摇头:“那姓殷的是赵朗一手扶起来的,他敢因私忘公,误了咱们的大事?”
“情况尚不明朗,咱们也不好妄加猜测啊!”苏峻凑上去道,“倒不如先等赵朗去探一探情况,赵兵曹对那姓殷的了如指掌,连他老家婆娘在哪都一清二楚,相信他能找到那姓殷的。”
刘大亮仍是一脸沉肃:“怕就怕,这事儿不是那姓殷的搞鬼,而是另有人强扣了姓殷的……”
“强扣了殷二……”苏峻沉声嗫嚅,忽地双眉一抬,两眼瞪大,“大人的意思是……”
他正吃吃惊叹,忽地听见外面敲门声大作。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是急促,还伴着门口小吏的催促:“大人,不好了,齐……齐王殿下来了……”
一听到“齐王”二字,刘大亮和苏峻都猛地一震。
李佑自回齐州以来,从没有来过都督府,他今日到访,是有何事?
而正巧,今日那姓殷的又出了这般变故,这其中会不会……
两人正思虑间,那小吏又添补道:“齐王殿下他……他带了不少人来,有州衙的官吏,还有……还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呢!”
州衙官吏?
刘大亮二人心下一惊,李佑这回兴师动众,定是暗藏杀机。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怎么办?要不要……”苏峻已咬了牙,将拳头狠狠一攥。
刘大亮脸色煞白,却仍强自摇头:“人家堂堂皇子,又是都督府长官。他登门造访,你二话不说就亮杀招,是要造反吗?”
他随即站起身,整了整官袍,眯眼咬牙道:“走,咱们去会会他!”
……
都督府大堂内,李佑带着一干人等安坐于此。
这堂中人物不少,李佑自不必说,陪同而来的还有齐州长史阴弘智,齐州别驾参军等诸多属官。
另外被封作历城县公的武将世勋秦县公也跟了过来。
再加上都督府中的官员,几乎全齐州的重要人物,都已齐聚一堂。
李佑一大早就来了这里,早早地派人将都督府前后几个大门给守了住。
那军械库,就在都督府衙内,只要将大门紧守,任他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
办完这一切,李佑才开始琢磨,要如何收拾刘大亮。
他倒卖军械,这事已经查实,军械库中数目对不上号,这也几可断定。
关键就在于,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罪行昭彰于世,叫他无可抵赖。
自然,来见证的人越多越好。
于是李佑拉来了阴弘智,找来了州衙诸多属官。
再加上历城县公秦理,这么多中间人在旁作证,可谓是众目共睹。
大家先礼后兵,摆事实讲证据,逼你刘大亮打开库房,验证军械数目。
若是你不依,那我守在门外的亲兵卫队可就不客气了!
虽说都督府权掌数州之兵,但那些府兵大多分散于各地,并不在齐州都督府。
再者说来,除了他都督府直辖的心腹府兵外,其他人会不会为刘大亮卖命,还在两说。
李佑心中规划盘算着,刘大亮已大步踱了出来。
“齐王殿下,阴长史,秦县公,诸位真是稀客啊!”
刘大亮拱手陪着笑脸,看起来极是谄媚:“什么风将您这些大人物吹了过来,真叫下官蓬荜生辉啊!”
他这表面功夫倒是到位,李佑也已笑着站了起身:“刘长史许久未见,气色愈见好了。”
刘大亮红光满面,的确显得又胖了一些。
“啊哈哈……”刘大亮假笑了阵儿,“不敢不敢,下官未能尽心替殿下效命,实在该死。”
先前只算是打过照面,走一走官场上常见的寒暄流程。
按规矩,接下来便要进入正题了。
果然,刘大亮又环视一圈,拱着手朝李佑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看他脸上表情,的确是一脸无辜且无知,就好似全没猜到李佑来意。
也不知道他是知道毫不知情,还是演技太好。
李佑笑了笑,缓缓开口:“昨日,本王在临邑县查到一伙贩卖军械的匪贼,查获了一大批军械!”
说这话时,李佑死死盯着刘大亮,注意他的表情神态。
刘大亮在听到“临邑县”时,眉头已倏地一跳。
而当他听到“军械”二字时,他的瞳孔又猛地一缩。
饶是他控制得极好,脸上没作出任何大的表情动作,但这细微神态,早已将其心中反响,表征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