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的问题一问出来,那赵广便面露好奇:“咦?李公子并非我齐州人?连这齐州苏氏都不认得?”
李佑尴尬一笑,他在齐州一共就待了几天,还真不了解齐州的情况。
他朝赵广摇了摇头:“在下乃是外地人,到这齐州不过两天……”
“哦……原来如此……”
赵广恍悟地点了点头,又解释道:“这苏问天,出自齐州乡绅世家,他们家族,在齐州颇有些威望地位。”
“乡绅世家?”李佑在脑海里搜刮一圈,只找出一位姓苏的士绅,“我曾听闻齐州有位苏老爷,家里田粮无数。是不是就是这……”
他的话还没问完,赵法曹已然点头:“不错,那位苏老爷名讳苏烈,正是这苏问天的父亲。”
“原来如此……”
李佑是记得这位苏老爷的,那天迎接之时,这苏老爷也在场。他算是乡绅代表,还被阴弘智点名露脸。
但李佑仍存着好奇:“一个乡绅二代,至于如此嚣张?”
说到这,那赵法曹尴尬地笑了笑,他略一回头,朝身后衙役扫了一眼,又叹气摇头:“李公子莫要见笑,这些衙役们也是有苦衷的。”
他又细细解释:“这苏家在齐州很有些威望势力,本就不好招惹。再加上那苏老爷的暴弟——也就是苏问天的二叔,乃是齐州都督府的仓曹。他苏府既有威势,又有官身,权势极盛。那苏家两位长辈,又极是宠溺这苏问天,故而……”
听到这里,李佑才恍然大悟。
本地人,官绅结合,这就是天然的地头蛇,可想而知,这苏府在齐州的底蕴。
这苏问天得了两位长辈宠溺,更加无法无天,寻常人开罪了他,只怕是要倒大霉的。
再说那都督府仓曹,听起来和赵广是同一级别的官职,可人家是都督府的属官,比这州府高一级别呢!
李佑不由高看这赵广一眼:“赵法曹不畏强权,李某佩服!”
赵法曹苦笑摇头:“本官这也是没了办法,这苏问天实在是……唉……”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他实在目无法度,触犯我大唐律法。本官身为法曹,自是有义务捉其归案。”
“对了,你先前说,这苏问天欺凌杀害女子,又累得其全家自杀,这是怎么一回事?”李佑好奇问道。
一说起这事,赵广的脸色变得沉凝起来:“这苏问天实在伤天害理,他因垂涎美色,劫了我齐州城一户商户的女儿,几经玩弄之下,又将这女子凌虐至死。”
“那女子家人起先不知,只道女儿失踪,直到后来在乱葬岗里发现尸身,才得知女儿已遭人凌虐惨死。”
“那商户将这事报上我衙门,本官几经查访,得知那女子失踪前,曾遭几个恶奴纠缠牵扰。后来查实,那些恶奴正是这苏问天的手下人。”
赵广说起此事,仍是一脸义愤,他咬牙切齿,冷眼逼视苏问天,直像是要将苏问天生吞活吃了。
赵广原本是中年文士的相貌,一身官袍给他添了几分正义气质。
可这会儿,他说起苏问天罪行时,两眼腥红,面色发青,倒有几分铁面阎罗的架势。
相较之下,那因剧烈疼痛,而昏死过去的苏问天,则更像是失了魂的阴间小鬼,正受这阎罗的控诉审判。
李佑细细思虑,却是从赵广的话里寻出疏漏:“赵法曹真有确切证据,指认这苏问天?”
身为法曹,断案须有证据,总不能只凭猜测就给苏问天定了罪。
赵广谈及苏问天凌虐女子时,言辞肯定,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说出任何能证实这罪行的证据。
恶奴纠缠,只能说明苏问天对那女子有意,存了调戏之心。
但距离劫掠良家女子,凌虐至死,还差了好几个量级呢!
在李佑看来,赵广为人很讲原则,该是那种秉公执法,视律法公义为至上大道的官员。
像这样的人,有时会因过分正义,而对那些纨绔公子有所偏见。
这样的偏见,有些时候是会误事的。
还是要有切实的证据,才好给苏问天顶嘴。
李佑提出疑惑,那赵广却显得胸有成竹,他点了点头:“自是有证据的,本官拿了他的近身奴仆,审问得知事情经过。又经那奴仆指认,找出了这苏问天玩弄杀害那女子的事发地点,在那里发现了血迹与女子的随身衣物……”
“哦?”李佑稍一思量,觉得这赵法曹所说,该是不假。
若是只有人证,还能苛责说赵广屈打成招,故意抓了奴仆强行给苏问天安插罪名。
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连案发地点都已查明,这苏问天杀人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
赵广气愤犹盛,继续道:“当时本官派人前去捉拿,却无疾而终,他苏府压根就不放人。我又多次登门造访,却连苏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将这事上报,却也没有结果……”
赵广的话,叫李佑面上一阵发热。
上报州衙都没有结果,这显然是阴弘智有意压下此事。
阴弘智是自家舅父,他李佑也担着责任。
赵广接着道:“那女子的双亲见久不结案,便主动找上门,要在那苏府门外哭诉苏家罪行,结果却惨遭毒打。那二老本就痛失爱女,又眼见冤屈不得伸展,正义不得昭彰,便……”
说到这里,赵广深深一叹,闭目垂怜。
李佑也心有戚戚,这就是一出典型的强权欺压良民的样板戏码。
那受害者双亲见世道荒谬,心念女儿惨死,一气之下,便以死将这事闹大,以图大仇能报。
而这赵广,多半也是被那二老的自杀感染,所以才亲自出马,硬扛着他苏府威势要捉拿这苏问天。
这其中所担的风险,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李佑唏嘘长叹,拱手致意道:“赵法曹秉公执法,实在叫我钦佩。今日我替你拿了这杀人恶少,还望赵法曹能将其定罪,还那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赵法曹苦笑两声:“希望如此吧!”
李佑原本以为,赵法曹既敢来捉人,对给其定罪定是信心满满。
却是没想到,赵法曹竟是这般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