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江南人士,我家在江南小有田产,日子过得殷实。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早亡。”
“在那之后,我便前往长安寻找兄长,与兄长相依为命……”
听二娘说到这里,李佑已在脑中细细思索,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江南人士。
她这话该不是作假,二娘那副长相,实在太契合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
江南……刘姓……兄长……
李佑的心中,忽地跳出了人来。
他这时豁然开通,猛地惊叫起来:“刘承基!”
随即站起身来,李佑拊掌喝道:“对了,你是刘承基的妹子!我说这名字怎会这么熟悉,原来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号!”
早在纵火案后,李佑调查之时,从在那万年县令张令陶的口中,得知刘家还有两个人未曾在火场殒身。
一个便是那一口方言的秦老妈子,而另一个,便是刘承基的妹妹刘念慈。
那会儿,秦老妈子曾交代过,刘念慈回到家中,发现刘府被烧,便就此消失。
当时李佑并未关注此事,只道这女子逃回了江南。
现在想来,她竟一直留在长安,又暗中编了新身份,遣到了齐王府里。
“原来你遣进王府,你要为你兄长报仇!”
李佑不由苦笑,想不到这桩没有了解的纵火案,终究是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二娘恨恨看着李佑:“没错!我父母已故,兄长便是我的全部仰仗,但他阖家被你烧死,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报仇雪恨!”
她的眼神愈加坚定:“恨只恨,我心性太过软弱,每每有机会能杀你,却都因为犹豫错失良机。”
李佑唏嘘一叹,摇头道:“你既然能想出这等计谋,又狠心将自己弄得浑身伤痕,潜到我王府里,足以说明你绝非软弱之人。”
“你没能下狠心杀我,不过是因为你善良!”
这话原本是夸赞二娘,可二娘却并不受用,她咬牙呸了一口,恨恨道:“面对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大发善心,这本身就是软弱!”
“唉!”李佑叹息着辩解,“你的善良绝非软弱,事实上,正是因为你的不忍,才没有酿就大错。”
他不能再容忍这丫头误会自己:“我必须真诚地告诉你,我绝非纵火杀人的凶手,你所认定的一切,全是错的。”
“你不是凶手?”二娘冷笑一声,“这万年县查出的结果,你正在事发现场,而且现场也有你的烈酒,这些都是明摆着的铁证,你还要抵赖?”
李佑无奈摇头,这些都是案发之后,民间散布的流言,想来这二娘是听了这些流言,便认定自己是凶手。
可事实上,这些流言早被李佑驳回,这件事在朝堂上已有公论,那幕后凶手,正是太子李承乾。
只可惜,为了照顾皇家脸面,李世民没有将这桩案子公审。
而这纵火案最终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民间百姓自是毫不了解,却一直将他李佑当作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今过了这么久,百姓们早已将这桩案子淡忘,李佑虽是名声受损,却也没有太大损失。
唯独还惦念着的,便是这刘承基的妹妹,刘念慈。
李佑苦笑着解释:“那烈酒乃是沧阳县主所扔,而且被扔在你刘府正对面,压根烧不到你府中去。”
“而且本王当日路过,前往你府上,正是为了救火。”
“你那兄长一家的尸首能得保全,还是我的侍卫拼命前往火场,才得以救援的!”
他细细解释一遍,却毫无收获。
二娘仍是一脸愤怨:“过了这么久的事,你现编个理由,便想逃脱杀人罪责?”
李佑也一时语塞,他也确实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话。
若真想自证清白,还得带着这丫头回到长安,找那万年县衙拿出案册,再带她前往纵火现场,找到当时的见证者。
又或者,带她去兵部,找到那火油存档的证据,证明纵火案是火油引起的,而非烈酒。
可这一切,显然是不现实的。
李佑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自证清白:“那你认定我是凶手,不也是道听途说吗?民间流言说我是凶手,你便认定我纵火杀人了?”
二娘也被李佑给说住了,僵了僵脖子:“你……你与我兄长素有仇怨……”
“有仇又怎么了?”李佑不服气了,“难不成有仇我就要杀他全家?你到我王府已有多日,难道一点都不了解我李佑?你当真觉得,我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李佑这最后的争辩,极是无力。只凭印象断人好坏,实在全无逻辑。
可正是这全无逻辑的说辞,却将那二娘给问住了。
二娘认定李佑是凶手,是因为纵火案发生时,她就已看穿,这场火来得离奇。
逃离隐遁之后,她暗中打听到,李佑便是杀人凶手。
虽没有切实证据,可当时民间物议纷纷,李佑又确实有杀人动机,二娘便认定李佑是凶手。
她自是不知道,这桩案子在朝堂里已有定论。
精心策划之后,二娘便给自己编了个流民身份,故意在王府周围浪荡,等着被王妃收容进府。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更逼真,她甚至狠心将自己折腾得浑身伤痕。
这样一番安排,才进得王府。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有机会杀害李佑时,才会显得那般犹豫。
若不是今晚被逼上绝路,她倒真不一定能下此决心,行这行刺之举。
这会儿,李佑拿了自己的品性说事,正契合了二娘的想法。
在如今的二娘看来,李佑的确不像是丧尽天良的人。
但她仍不想轻易信任李佑:“你若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那日的烈火,烧得那般迅速,除了你的烈酒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做到?”
“唉!”李佑叹了口气,“只怕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火油……”
“火油?”二娘拧起眉头。
“不错!火油是极珍贵的资源,一旦点燃便能迅速燃烧。你刘府那屋子本就不大,用了火油,倾刻间便能……”
李佑正向二娘解释着那桩案子的细节,可正在这时,二娘忽地抬起头:“若按你说的,你已查出了那纵火案的关键因素,那你肯定是知悉了真正的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