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样貌,与李佑事先猜想,几无二致。
他虽已是百岁老人,可看起来不过五六十岁的样貌。
身材瘦削,精神矍铄,须发虽略有斑白,但看上去仙风道骨,丝毫没有衰老之相。
他一路走来,竟哼着民谣,摇头晃脑,看上去优哉游哉,很有几分童趣。
这年过百岁,仍能有一番赤诚童趣之心,不愧是世外高人。
一走近道观,李佑等人全都站了起来,准备迎过去,向其问安。
可那孙思邈隔了老远就已朝李佑等人发问:“你们是何人?是来寻医问诊的吗?”
他的声音很是蓬勃有力,虽然声量不大,但中气十足。
说话间,孙思邈仍未停步,优哉游哉地走到了道观门前。
李佑等人赶忙拱手,向之行礼。
“敢问是药王真人,孙老神医吗?”
李佑率先发问,确定他的身份。
孙思邈点头:“正是老朽。”
他随即打量了李佑一行人,抚须而笑:“你们是长安城中人?是哪家公卿王侯家的子弟?”
想必,他已从李佑和沧阳县主的衣着,看出端倪。
沧阳县主这时已站出出来:“我乃河间郡王李孝恭之女,沧阳县主是也。此方来见神医,是想请神医随我去一趟长安,为我那父王诊病!”
她赶忙一股脑儿,将李孝恭因酒生病,药石无医的情况说了一遭。
“河间郡王?”
孙思邈捋了捋须,仰头思虑着,像是在追忆什么。
追忆了片刻,孙思邈又轻叹口气道:“河间郡王昔年战功卓著,倒也算是为这大唐盛世立下功勋。”
见他夸赞起李孝恭,沧阳县主立马来了精神:“既是如此,还望神医随我等走一趟,前往救援!”
只要这孙思邈出马,李孝恭的病症,想是已无大虞。
孙思邈思虑片刻,却是蹙起眉头来:“河间郡王有功社稷,我本该尽心救治。只是……”
他又缓缓踱步,领着一行人走入道观中:“只是老道今日前往山下,本是为了给一难产民妇引产。那妇人已成功生产,但身体却是极虚弱,若不加以照料,怕会有生命之虞啊!”
“民妇?”
一听到孙思邈的话,沧阳县主便即皱了眉头。
她本想说,区区一个民妇,岂能与她的父王相提并论。
可这话没出口,李佑已在旁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摇头示意沧阳不要激动。
沧阳只好闭嘴不语,暗自沉吟。
孙思邈是有救无类,在他看来,王公贵族与平民百姓毫无区别。
断没有为救王爷,舍弃普通民妇的道理。
孙思邈已沉声建议道:“要不,你们先在山脚下住上两日,待老道照顾好那民妇,确保她再无性命之忧后,再随你等前往治病?”
沧阳县主自是不愿意的,多拖延几天,李孝恭便多了几分危险。
毕竟李孝恭内腑已损,再拖延下去,焉知孙思邈还能不能治好他?
“可是……可是……”
沧阳县主犹豫着,想着法子加以劝说。
这时候,那小道童也已迎了上来,朝孙思邈行了礼。
一见那小道童,沧阳县主突然生了一个念头。
她赶忙道:“孙神医,那产妇既已成功生产,想是最大的难关已然渡过。您不妨将那产妇交由这小道童料理,想是不成问题的!”
她急着催孙思邈上路,又想到这名叫刘神威的小道童乃是孙思邈的徒弟,该是也学了些医术。
若让这道童照料产妇,孙思邈岁她回京,便能皆大欢喜了。
提出这条建议,沧阳县主便即洋洋得意,她自认为心思活泛,想出了万全之策。
可那小道童却是白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过学了点皮毛医术,怎敢与师傅相比?那产妇今日产子时出了不少血,身体虚弱得很,我哪里能照料好她?”
这小道童的话,立时引得孙思邈点头:“神威只学了几年医术,方才入门,怕是无法照料那产妇的。”
孙思邈断然拒绝了这条建议,这使得沧阳县主大失所望。
心中沮丧之下,沧阳县主又埋怨起那道童来。
在她看来,这道童分明是因为先前闯屋之事,对他心生不满。
所以这时候,道童才不愿出手相帮。
恼怒之下,沧阳县主甩了手,冷眼瞪了过去。
但她目光所瞪的,却不是那出言拒绝的小道童,而是一旁正沉吟着的李佑。
道童是孙思邈弟子,自是不敢瞪的,怕惹恼了孙思邈。
但总得找个受气包撒撒气啊!
负气瞪了李佑一眼,正瞧见李佑低眉沉吟着。
也不知李佑在思索着什么,沧阳县主没来由恼火,拿手碰了碰李佑:“喂,你在想什么呢?孙神医不答应和咱们回去,你快想想主意啊!”
李佑被沧阳县主惊扰,这才抬起头来。
他悠悠然轻笑了笑,似是胸有成竹。
很显然,他方才正是在思索着,如何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将手朝孙思邈拱了拱,李佑上前一步道:“孙老神医,那郡王爷危在旦夕,实在不敢拖延下去。我等希望,神医能尽快随我们回长安,前往诊治。”
“可那产妇,却也不能没了大夫照料的……”孙思邈已摇头拒绝。
李佑却又扬手,继续道:“这倒无妨,孙老神医既是离了那产妇,回到道观,至少能证明那产妇此刻并无生命危险的……”
孙思邈先是点头承认,但随即又蹙眉担忧道:“但若我随你们去长安,怕是短时间回不了这终南山了。那产妇虽暂时脱离危险,却是不能离了大夫的……”
孙思邈的话,倒也很有道理。
这终南山离城中还有数十里,若没个大夫,遇到意外情况,便只有等死了。
一旁的沧阳县主已急切不堪,见李佑仍是悠悠然轻笑着点头应和,赶忙拉扯李佑,催促于他。
李佑朝沧阳县主笑了笑,又继续道:“那产妇虽是离不开大夫,但却并非离不开孙老神医您。倘若我们能招来太医署的名医,替孙老神医照料那产妇呢?”
“如此一来,孙神医不就能脱身,随咱们去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