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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章 徐娘与花魁(下)

    杨临安没有接话,南朝四百八十寺,菩萨遍地,凡几修行渡人?凡几又挂羊头卖狗肉,甚至是藏污纳垢。他记得杨逢春初到象州那几年,拆了大小近百座的庙宇道观,一度闹至盛阳,最后不了了之。世外之人,真要清汤寡水的修行,确实几亩田地足以维持。用钱的地方无非是兴建土木,看这一大片建筑就知道伏牛山香火鼎盛了。

    穿过祖师殿和鸡鸣涧,两人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院子不大,前后两进,五六间房舍的样子。

    踏足院子,杨临安顿时有种神清气足的安逸感,说不上来的放松,一路上的疲乏好像消去不少。

    他跟在孙重癸身后,一只脚刚迈进就听到阵爽朗的笑声。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房门打开,两男两女四个人一齐走了出来。

    杨临安眼前一亮,真有女人!

    四人全作道士打扮,两名男的年纪不小了,一个须发皆白,看上去怕有七八十岁了,但精神奕奕,毫无龙钟老态。

    另一个恰恰相反,三十来岁,相貌平平,一副邻家少年大叔的老成样子。

    杨临安眼中带笑,脸上却相当矜持,目光扫向两女。站在前面一个年纪稍大,一身玄色道袍。乍一看貌似已经徐娘半老,再看又仿佛三十如许。驻颜有术?

    另一个年纪更轻,得亏是在流云观遇上,要在象州街头撞见,还以为是哪家青楼上新了,以她的容貌争个头牌花魁也不是个事儿。

    “掌教师兄辛苦了!”说话的是邻家大叔。

    辈分不低啊,年纪轻轻就是掌教师弟。

    孙重癸笑道:“每趟出门回来你都是这套说辞,小王师弟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弈天宗老一辈最小的师弟王牵机还没说话,须发皆白、年纪最长的张涤尘接道:“你让他说什么?师兄这一趟下山玩得可开心?”

    “张师兄把我要说的话给说了。”

    莺声响起,正在打量“花魁”的杨临安目光转到“半老徐娘”身上,道长的师妹?咱师叔?

    宽大道袍掩藏不住妙曼身材,发髻高挽,一根黑玉簪子随意的穿过发髻。目如秋水,眉如远山,樱桃嘴杨柳腰,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鹅蛋脸,颈部肌肤欺霜赛雪!要是到了采月楼,还不得让象州那帮人傻钱多的纨绔们把楼门踩烂?

    道长果然实诚人呐!山上有女道修,风景壮阔,可惜是师叔不能畅谈个人生……,稍微冷淡了些,杨临安终于有了丝被拐上山也还算不虚此行的念头。

    一道冷峻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射来,杨临安瞬间回魂,接着听到“徐娘”师叔冷冷道:“掌教师兄,这就是你巴巴寻回来的浪荡登徒货?”

    杨临安一震。

    孙重癸摇头笑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杨临安,师兄最后一个徒弟。”

    四道目光聚集。

    杨临安还没有从“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登徒浪荡货”中回味过来,“最后一个徒弟”又撞入耳中。

    果然还是不可信!道长你到底有几个收徒?我的师兄……不,师姐们呢?“花魁”算不算?除了师叔……她为啥一个照面就毁谤我是登徒子?难道不用验明正身?还是因为人群中多看了她几眼?修道之人生得惊天动地难道是我的错?

    王牵机和张涤尘还没说话,站在师叔旁的“花魁”开口了,秀眉轻皱道:“师伯你是不是看走眼了?这家伙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道长师伯?师叔的弟子?同道中人,师妹咯。不是啊师妹,咋还以貌取人呢?师兄我卖相好也不是错吧?

    王牵机接口笑道:“师叔我上山那会儿也不是什么好人来着。”

    “花魁”不服气道:“那怎一样?”

    张涤尘也道:“相由心生,好人坏人怎逃得过掌教师弟的一双法眼?姚师妹切莫把他人都当做我们这些老古董,否则世上没一个好人。”

    “徐娘”姚红叶寒霜罩面,冷哼一声不说话。

    让人倍感亲切的张涤尘接着霭声道:“小临安,还不见过几位师叔伯?”

    杨临安终于知道了花魁小师妹是徐娘师叔姚红叶的弟子,名字很好听,闻冠雪。道场在弈天宗三观之一的栖霞观,栖霞观清一色女冠,位于公主坟南面的峨眉峰上。

    弈天宗三观最后一座散龙观则位于公主坟西面的独秀峰,三观成品字形,遥相呼应。

    一一见过礼后,又闲叙了几句四人联袂而去。

    初次见面貌似不大愉快啊!看着师叔师妹妖娆的背影,杨临安心生感慨: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献身道门,世道不公,有点儿暴殄天物了!

    眼见消失在门外的闻冠雪忽然转头,一双灿若晨星的双瞳中寒芒冷然射来。

    杨临安打了个激灵,师妹很凶猛啊。

    孙重癸若无其事的看了杨临安一眼,淡然道:“山上的女人是老虎,当心为师都护不住你。”

    杨临安瓮声道:“老虎的屁股才摸不得,我还……他们怎么不留下来吃饭?”

    孙重癸拿起手边一把五彩羽毛毯子弹着桌椅上的轻尘,“粗茶淡饭,哪里都一样。”

    “这里是道长的静室?”

    “蜗居。”

    杨临安眼睛扫了扫四周,问道:“我住哪儿?”

    师徒俩说话间,刚才太清宫打扫的清松替他们送来斋饭,一个古朴托盘上,两碗米饭,几个看上去还算精致的素碟。

    杨临安没想在伏牛山上大鱼大肉,谈不上多失望。

    虽是素食,但还挺可口。想起刚才红叶师叔对自己的评价,他百思不得其解。头一回见面,见面礼欠奉,态度也太不友善,怎么还“登徒浪荡”上了?这个师叔美则美矣,脾气也忒大了点。

    听她语气,貌似知道孙重癸这趟下山会带个人回来,难不成未卜先知?或是事先知情?

    杨临安最终还是憋不住,“对了,道长,刚才红叶师叔为啥好像不大高兴?你惹她了?”

    孙重癸放下手中的碗,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嘴,油然道:“没事儿,别往心里去,你红叶师叔脾气差了些。我倒是没惹她。”

    杨临安恨不得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漂亮女人脾气都不大好,这跟修不修道无关。“那是我惹她了?”

    孙重癸继续道:“说不上,不过你下次见了她最好站远一点。”

    “为啥?师叔是母老虎?”脾气不好还有理了?貌似闻师妹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啊?杨临安吃完最后一筷子,抹了抹嘴道。

    孙重癸若无其事的说道:“忘告诉你,你红叶师叔有门功法,在弈天宗只她有这本事。她看着一个人的眼睛,能看透你内心所思所想。”

    啊——?杨临安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起身就往走。道长果然不厚道啊,为什么不提前说?

    孙重癸叫住他,“你去哪里?”

    杨临安语气坚决道:“我要去跟红叶师叔解释一下,不是她想的那样。”

    说完他就后悔了,孙重癸果然没让他失望,问道:“解释什么?不是她想的哪样?”

    杨临安原步退回,苦着脸道:“道长,红叶师叔修为怎样?”

    孙重癸郑重道:“了不得!能御剑而行了。”

    杨临安心里拔凉,“那她杀过人吗?”

    “杀过,不算多,一个月也就三五六七个吧。不过她杀的都是满脑子男盗女娼的淫恶之徒。”

    杨临安只觉脊背都凉了,苦恼道:“道长你送我下山吧,连夜。”

    孙重癸不解道:“这是为何?咱今天才上山。”

    “公主坟上隐约有杀气,小子很怕。”杨临安双手抱头道。

    孙重癸好整以暇道:“贫道修为还算马虎,我怎么没觉察到?你说的杀气来自于红叶师叔?”

    杨临安重重点头。“可不!师叔那双眼睛好看是好看,太危险了。”

    孙重癸恍然道:“你对她做了……你刚才看到她都想了啥?”

    杨临安老脸一红,挠头苦闷道:“我不想活了!”

    孙重癸一本正经道:“你不能死,别说死,就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爹不得带着他的象州铁骑马踏伏牛山?你还是太年轻啊,说说你刚才脑子里想了些什么?我替你向红叶师叔求个情,这个面子她还是要给我的,我是掌教师兄嘛。”

    可是…我已经死了,上山第一天就在红叶师叔心里死了。杨临安有个很不好的感觉,他上当了,压根就不该来伏牛山。好好的盛阳不去,偏偏来伏牛山学什么剑?

    会看穿人心还会御剑飞行的师叔谁他娘惹得起?闻师妹修为再浅……她也会看人心的妖术么?为什么一眼看穿我不是“好人”?年纪轻轻,师兄的好岂是你看得出来的?

    “道长,红叶师叔的照妖眼只对我管用?山上那么多年轻的师兄师弟师侄……还有你老人家。”杨临安不死心。

    孙重癸正襟危坐道:“我老了,心里只有咱伏牛山,你红叶师叔在我眼里还不如你好看。”

    杨临安疑神打量他,“不由衷吧?”

    孙重癸道:“太由衷了。”

    杨临安摆手道:“我咋不大信呢,那其他人怎么说?”

    孙重癸微微一笑道:“其他人?都胆小,尤其在你红叶师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