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鄢浩大喜,道:“是冲儿。”纵身就想翻墙而过,忽听有人喝道:“什么人?有刺客!”嗖嗖几声衣襟带风响过,已有四名黑衣人向二人扑来,二人慌忙跳过墙头,尚未站稳,那四名黑衣人已拦在面前。
一人冷冷问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夜入本教,意欲何为?”
汝鄢浩道:“在下汝鄢浩,想要求见黄冲姑娘。”
那人眉头微皱,道:“大胆,公主名讳,岂能直呼,拿下!”立时四人便向二人围攻而来。
汝鄢浩心中着急,大声叫道:“冲儿,是我,我是汝鄢浩。”奈何四人身手甚是敏捷,阻挡之下二人竟不得近前,方交手几合,吵声早已惊动教中诸人,金旺树与文渊亦已闻讯赶来。只那方才黄冲所在的房中反把窗户关闭,不闻不理外面之事。
文渊喝道:“休得吵闹,此间岂是嚷闹之所,还请两位借一步说话。”
汝鄢浩道:“文长老,晚辈只想见冲儿一面,你们说的公主是谁?”
文渊闻言不由与金旺树对望一眼,金旺树道:“小子不要乱说,还是赶快离开罢。”
正要将二人带出院落,忽然那边房门一响,宫装老嬷嬷缓步走出,道:“且慢!公主有令,要见这位汝鄢公子。”
文渊脸色一变道:“公主千尊之躯,怎能随便见人?”老嬷嬷道:“这是公主的意思,文长老难道有异议?”文渊低头道:“不敢。”
汝鄢浩、邱锦龙二人却是心中疑惑,汝鄢浩忍不住向金旺树问道:“冲儿真的是公主?”
金旺树叹口气,点了点头。
汝鄢浩早听汝鄢浪提及黄冲身份,自不觉得多惊讶,随着那老嬷嬷迈步走进厢房。房中古朴幽香,里间一张软塌之上坐得果然便是黄冲,一身公主权贵装饰,容颜绝美,更显气质。汝鄢浩忍不住叫道:“冲儿。”
黄冲一怔,却未说话。
早有身边宫女喝道:“大胆!公主名讳,岂能直呼,来人,轰出去。”正有宫女欲来轰赶,黄冲道:“罢了。念是初犯,暂饶他一次吧。”宫女才又退在一边。
黄冲道:“你有何话要与本宫说?”
汝鄢浩道:“我是汝鄢浩,难道冲……公主殿下不认识我了么?”
黄冲道:“自然认识汝鄢公子,前次多蒙公子搭救,本宫铭感于心。”
汝鄢浩道:“公主久居深谷,外间之事可还适应?黑水前辈如今尚在青木山庄,我还没带公主找到南甫老人。”
黄冲道:“文长老已命人去通知青木山庄的木礼成了,不日应该和黑水婆婆一同前来,南甫尚在百岁馆,待本宫入京之时,自能见着。还有,南甫乃是家父旧臣,至于入京见不见他,那只是水司寇一时权宜之说,此事以后休要再说。”
汝鄢浩道:“是。”瞧着黄冲神情冷淡,目光低垂,心中不由甚觉酸楚,忍不住道:“冲……不知公主是哪位帝之龙女?”他虽然知道黄冲身份,还是忍不住想听黄冲亲口说出。
黄冲道:“父皇乃是大齐帝黄王,昔日扫唐,遭叛贼叛乱,才置亡国身死。”
汝鄢浩叹道:“原来冲儿真的是黄巢的女儿。”
黄冲瞟他一眼,哼了一声,似是责怪他直呼黄王名讳。冷声道:“汝鄢公子是黄河郡王的嫡孙,王爷强势,即使不过问大唐之事,可毕竟是大唐军官,公子知晓本宫身份,有何想法?”
汝鄢浩一怔,道:“冲儿说的什么?难道觉得我会举报唐军,会把冲儿是齐国公主的身份公告天下?”想到从前黄冲温柔娇羞的模样,隐隐觉得眼前之人飘渺高远,似是从不相识之人,与一见如故的黄冲判若两人,见她冷冰冰的模样,更感心痛。
一边宫女闻的汝鄢浩又叫公主名字,便想阻拦,黄冲示意无妨,才又退至一边。黄冲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冷冷道:“毕竟我们是齐国之臣,在世人眼中是叛逆。”
汝鄢浩道:“那公主的意思是什么?”
黄冲道:“本宫即得公子相助,亦非忘恩之人,尚请公子在此小住几日,待本宫与臣下会面之后,便着人护送公子回天水。”
汝鄢浩道:“这是要软禁我么?”
黄冲道:“事关大齐存亡,本宫情非得已。”
汝鄢浩闻此言,呆呆盯着黄冲,道:“你真的是冲儿?”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给自己做新娘子的纯朴黄冲,心中不由疑窦丛生,短短几日光景,怎么情绪变化如此之大,瞧着容貌虽与黄冲一般无异,可是举止雍容懒散,彷如天生公主的形态,与黄冲举止从容随和的又自相差极大,便算那老嬷嬷教导公主礼仪,短短几日,定也不会如此维妙维肖。
只听黄冲道:“从前的冲儿已死,而今活着的是大齐公主,是要颠覆李唐,重复齐国的黄冲。”
汝鄢浩冷冷道:“你不是冲儿,短短几日冲儿绝不会变成你这个样子,你究竟是谁?冲儿在哪?”
黄冲淡淡道:“汝鄢公子与本宫相识短短数日,怎知本宫不能变成如此本宫身负重责,难道还会记挂从前琐碎往事从前之事,公子勿要再提了。本宫倦了,嬷嬷,送汝鄢公子出去罢。吩咐文长老好好招待公子,不准慢待了。”说完此句,转首面前一边,再不理睬汝鄢浩。
汝鄢浩怀疑黄冲的真伪,却也不能十分确定,只得道:“好罢。”随那嬷嬷躬身退出房去。
出得房来,一干人等仍在院外等候,那嬷嬷向文渊低语几句,文渊即道:“公主此意甚是明确。若非汝鄢公子夜闯公主别院,自也不会知晓公主身份,先请公子在此小歇几日,待公主事了,再恭送公子回天水。”引众人离开公主小院,来到一处僻静厢房,室内摆设与一般客房无异,只是瞧见铁门铁窗,才知是关押犯人所用。
文渊道:“汝鄢公子勿怪,公主有令,迫不得已。”
汝鄢浩并不答话,迈步走入,邱锦龙见汝鄢浩自见完黄冲之后,神情恍惚,也跟着走入,问道:“公子,到底怎么回事黄姑娘真的是公主么公主怎会遗落民间的”汝鄢浩道:“锦龙,冲儿是大齐国公主。”
邱锦龙闻言大惊道:“什么大齐国”
金旺树道:“正是齐国。当年黄王看不惯李唐腐败混乱,民不聊生,奋然揭竿而起,一举攻陷李唐都城,建立大齐帝国,势力广布,风云潇洒,天下一时无二,然而当时以为唐朝政权已经消灭,未再继续扫除清空,反而遭到李唐的反噬,紧要当口又有一些逆臣贼子突然叛变,致使大齐帝国仅仅成立两年便又覆于李唐。当年我们一帮齐国臣子舍命救下黄冲,由水司寇负责看养,然后大家明虽四散,其实又都复国之心不死,养精蓄锐,只等寻着好时机,再图抱负,颠覆李唐,重复齐国大业。”
文渊道:“金长老所言甚是。今番便是大好时机,当年齐国之臣,如今已各有势力,当朝那宋文通更是深得军权,得获李姓,官拜凤翔节度使、陇西郡王等职,他入京挟圣,就是我们一众之策,再有公主出面,各部势力归一,天下再无抗衡者。”说罢得意笑了两声,吩咐几人好好看护汝鄢浩、邱锦龙,便即离去。
金旺树未走,瞧着汝鄢浩神情萎顿,叹声气道:“黄冲的父亲便是黄王,黄王起兵,本为百姓,可惜当年攻下京都之时,未再接着追剿唐军,才使我大齐成立不过两年,便又落败,黄王在狼虎谷自刎身死,老夫与黑水婆婆、木礼成、文渊、土伟五人本是黄王旗下五行司,分别是司马、司寇、司农、司徒、司营,我五人各掌其职,当时只有司营大人土伟在黄王身边,我等则被分派到黄骁骑帐下相助四处寻兵,终是未果,才致黄王兵败,实是该在当时便随黄王去了,可是黄王家眷尽数被捉上京师屠杀,我等又岂能放任不救舍死忘生之下才将黄冲救出,便由水司寇看护,只因天下各处皆是战乱,倒是汝鄢王爷的天水郡一片祥和,才去那隐匿,木司农便也随着前往,他擅于经营运作,短短十数年间青木山庄经营得当,富饶一方。我与黄骁骑则天下遍寻齐国旧部,打算再复齐国,可惜天下纷乱,终没成就,后来李茂贞镇据凤翔府,我与黄骁骑便来在凤翔府隐居,一来李茂贞这人崛起神速,二来他曾拜降过黄王麾下,倒想助他迅速扩大势力,而后为我大齐所用,又怕李茂贞一枝独大,不受我等指派,值此数年间黄骁骑便成立了齐心教,以此与他制衡。”
汝鄢浩道:“便算如此,为何要抢冲儿,她是公主,那个黄骁骑还有木司农怎敢犯上”
金旺树道:“事情因由均因李茂贞所起。李茂贞势头极大,天下几无可与抗衡者,各路强豪均有不及,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若要籍此声势称帝,却是不成,其它强豪藩镇势必群而攻之,才会想起用黄冲做铺垫,以此联络当年齐国旧臣,到时权势陡升,合兵一处,那些藩镇自不能敌,才相邀南甫、黄教主商议,打算迎黄冲进京。木礼成听闻要黄冲入京,定是猜知是李茂贞打的什么主意,故近水楼台想要先将公主迎娶过门,那时都得听令于他,才会强抢黄冲。齐心教闻得此事,便也想先行一步保护好公主,以免被人利用,我见都似要争公主,非是出于保护,反而都是一己私心,便想着将黄冲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去,如此一来,各人计谋自破,便能断了他们的心思。
“我这般做法虽有些逾越臣子的范畴,想黄王泉下有知,会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是对黄冲好啊。李茂贞多年独自做大,岂会真心复齐,定是另有所图,木礼成劫持公主,自也打得自己的主意,南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番只为复国,竟也做此不动头脑的事来,黄教主此人犹擅心机,他虽是黄王侄儿,我应邀做了他教中护法长老,却是窥不破他的意图,他此番提早公布公主身份,欲以在此岐山号召天下齐国旧部,这使李茂贞不能独揽大权,木礼成再不敢有放肆行为,则能合成一心,以黄冲为主公,成就复国大业。他这样做,我却再无理由反对,倒开始担心在这凤翔府境内,怕李茂贞生出二心,自相残杀,兄弟逾墙了。”
汝鄢浩道:“冲儿有些奇怪,我感觉不像是她。”
金旺树道:“是啊,原本朦朦胧胧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忽然听闻此等身世,自是行为举止奇怪了。越是单纯的人,越会容易改变,只要不被人欺骗了就好。”
汝鄢浩闻言叹了口气,心道:容易改变难道喜欢一个人也能那么容易便改变的么
金旺树道:“你们好好在此,过不几日,只要各部齐国旧臣面见公主之后,便能放你二人回天水去了。”又叮嘱几句不可想着生事,便也离去。有人将门关上,听得吱呀声响,应是在门外上了铁栓。另有两人在门前把守。
如此过了几日,二人均不得出此房间,除非外出方便,那两个守卫必是紧紧相随,看护极严。
这日早间,又到吃饭的时间,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号角传来,两名守卫对望一眼,快步离去。直到午间,早饭午饭均不送来,汝鄢浩道:“怎不送饭来了,莫非教中出了什么事”
邱锦龙道:“那两个守卫也不见了。”
汝鄢浩道:“早上听到有号角声传来,似乎是召集教中弟子的讯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是担忧黄冲,暗道齐心教想要复国,可不是闹着玩的,必会引起各路人马反对,举步维艰。他心下焦急,便在房中一刻也坐不住,来回走动。
邱锦龙道:“公子想要出去么”
汝鄢浩道:“眼下不知冲儿怎么样了,自是想快点出去了,你有法子”
邱锦龙道:“几日来我一直在观察四下情景,那门是在外面关住的,并无上锁,只是拦了一道铁栓,此刻无人,我们可从递饭进来的小孔中以剑拨弄,慢慢可开。”
汝鄢浩喜道:“真的妙啊,还是锦龙聪明,我也跟着出去多次,却竟不察。”
邱锦龙道:“公子记挂黄姑娘,心无旁骛,属下时刻挂怀何时能救公子脱逃,自是不同。现在幸好那两个守卫不在,若是有一人在此,此法便不可行。”
汝鄢浩道:“正是正是,快拨快拨。”
邱锦龙贴身在铁门上,持剑自那洞孔伸出手臂,试探门闩所在,慢慢挑拨,盏茶功夫,总算拨去门闩,打开房门。
二人大喜,匆匆出房。
邱锦龙道:“这外面我仔细勘察过了,此地应是齐心教的后院,咱们再向后走,自能轻易绕出去。”
汝鄢浩听了,却向前走去。
邱锦龙道:“公子去哪”
汝鄢浩道:“我心里不安,我要去找冲儿。”
邱锦龙知他脾气秉性,便不言语,随行而去。走了一程,这后院倒也不小,却是未见有人,各处皆是空空荡荡的,只隐隐听得前院有嘶喊之声,叮叮当当兵刃交错,听那阵势不似几人动手,竟似几百人在混战一般。
二人到得前院,果见交战十分激烈,齐心教尽数白衣,与他们对战的亦是统一服饰,二人识得,正是凤翔府的官军装扮。
汝鄢浩心道:定是齐心教想要复国的消息走漏,凤翔府的人听说了,才来围攻的。二人绕过几处战场,直奔黄冲所住的西跨院奔去,刚到门前,便见又有几人在此交战,显是几名凤翔府的人占了上风,眼见二人到来,非凤翔府装束,立时有几人围攻而来。
汝鄢浩听得院中亦有打斗之声,说道:“锦龙你挡住他们,我去救冲儿,”当下施展身形,快速绕过那几人,跃入院中。邱锦龙则长剑挺出,将那几人拦下。
汝鄢浩跃进院中,只见院中星散躺着几具尸身,几个凤翔府人各持兵刃将房门围住,房里传来打斗之声,似是凤翔府的人已占尽先机,将房中之人围住,犹如瓮中捉鳖。
汝鄢浩刚到院中,那几人已发现了他,一人喝道:“好小子,又来送死的了。”当即分出两人向他攻来。
汝鄢浩叫道:“冲儿。”挥掌击去,一名老者自命不凡,以掌相抵,登时被击飞,撞向墙壁。另几人一见大惊,知是来了高手,纷纷来围攻。
此时突听得房中传来一声娇叱,接着两条人影自房中摔出,一人是凤翔府之人,摔出房时,再不能起来,另一人一身紫色衣衫,尚未摔倒,已踉跄站起,正是黄冲,浑身斑斑血迹,显然亦是受伤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