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煦山立,宗庙器也。
——《临渊记》
等杨煦一觉醒来,顿感轻松许多,心头的巨石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人喘不过气。看着屋里桌上摆放的临安糕点,杨煦拿起就往嘴里塞,哪还有上午知书达礼的样子。
这赵晶叔叔和皇帝陛下的关系果然不是一般的好,连御贡的东吴点心都能分到,连自己老爹,也只是节庆之日能获赐少许。
这时,一个少年敲门走了进来。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眉目与果郡王赵晶有八分相似,只是眼睛,要大上很多。
“你就是父王说的那个杨家哥哥吗?父王让我来找你”,少年先施了一礼,再开口问道。
“如假包换。你呢,就是郡王世子赵谨了?”,杨煦左手往嘴里塞着点心,右手提起桌上的银质贴花茶壶倒水,没有一处闲着。
“小弟正是赵谨,额,杨家哥哥休息好了吗”,赵谨脸色微红,见着生人还有些羞涩。
“喂喂喂,叫我煦哥就好了,不然太生分。”杨煦大大咧咧,不太喜欢知乎者也的文人腔调。
“哦,好吧,煦哥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赵谨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慢吞吞说出了这句话。
“哈哈,我去想去逛青楼你也带我去吗?”杨煦被这个有些憨厚羞涩的少年逗乐了。
“啊,这,父王说,我还未行冠礼,去不得那地方。”赵谨低下了头。
“可你父王也说过,带我去想去的地方呀”,杨煦存心想逗一逗这个书生气太浓的弟弟。
“啊这这这”赵谨有点转不过来弯了。
“哈哈哈,逗你玩呢,我才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呢,之前有个叫星宇的家伙,强拉着我去我也没去。”杨煦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京城的星宇,决定先给他立个人设。“以后你要是碰到他,可得小心了,花花肠子多得很。”
“嗯好!谨弟记住了。”
“我说谨弟,你平日里喜欢去哪儿呢”
“我平日里喜欢先去府西侧的双百楼看会儿书,里面的书可多了。然后去勤学堂练会儿字,哪儿的环境很好,临着府里的荷花池,有好多金鱼嘞。傍晚的时候去听父王请的琴师弹曲~”
“等等,停下”杨煦满头黑线,打断了一本正经介绍自己“枯燥生活”的赵谨,“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吧,整天都是学习,别变成书呆子了。”
“啊——”赵谨的脸又红了。
“你就不出府去玩吗”
“父王一般不让我出府,也没人愿意带我去。”赵谨
“嘿,今天就有人了。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啊,不好吧,要是被发现了,父王会......还是就在府里玩吧。”
“怕啥,我父亲说过,学习这件事,讲究劳逸结合,就像搭弓射箭,一直绷着弦,会断的。断你懂不懂,就是啥都没啦。”
“哦哦,可是父王......”
“别管你父王啦,大人们在外面玩够了却不让孩子们玩,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到时候我替你分说。”杨煦可不想把大好时光放在说服上,拉起赵谨的手就往外走。
“等等煦哥,守门的卫士认得我,我们还是从后门溜出去,不容易被发现。另外这身衣服,也得换”
“嘿,你小子还挺上道哦”,杨煦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少年就这样并排地向府外跑去,留下了一阵你追我赶的欢声笑语。
“对了谨弟,为何你爹给你取名为谨呢?听过来像是女儿名字,不好不好。”
“父王说出自《中庸》: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
“哦,那叫谨言不是更好点。”
“煦哥,我们赵氏子弟,都是单名的”
“也是,规矩多死了。你看着吧,我的孩子就偏取两个字,叫杨平安。”
“啊,煦哥,难道你已经娶妻啦,小弟却是不知。”
“哈哈,还没有呢,我先想好,以后有了孩子再用不就成了。”
“.....”连老婆都没有,却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赵谨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个便宜哥哥。
“那你呢,煦哥,为何叫杨煦呢?”
“不知道,听说是你二叔取的名字,我爹娘觉得顺耳,就叫这个了。”杨煦也不明白,为何皇帝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爹娘他们也总是避而不谈。
“啊,我二叔,那就是皇帝陛下啰。真羡慕你”赵谨一脸崇拜。
“呵呵,一个名字而已,不值得骄傲”。说来说去,又说到了皇帝,杨煦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莫名躁动起来。
午后的嘉陵城虽没有夜晚热闹,但也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不比锦官城的繁华程度低上多少。杨煦带着赵谨出了王府,径直向万花楼而来。一开始赵谨还惴惴不安,生怕别人认出自己,连问价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上了什么东西还要杨煦去买,他在后面等着。一个时辰后完全变了一个样,杨煦完全成了赵谨的拎包小厮,这个摊子上看看,这家店里去逛逛,蹦蹦跳跳的,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等到好不容易走到万花楼前,已快到傍晚时分。
赵谨却怎么也不敢再向前一步了。杨煦好说歹说,赵谨也只是摇头,仿佛里面有洪水猛兽一般。
“随我进去吧谨弟,我保证,只吃饭,不做别的。这里可是有传说中的石中鱼哦”杨煦循循善诱。
“不,不去,父王说过,这里的清蒸石鱼一般,也就糊弄一下外乡人。真正的石中鱼,要去渔家船上吃。”
“额.....是嘛,这奸商”杨煦低低骂了一句,浑然不知自己昨夜连账都没付就跑了。
“煦哥要想品尝,我让父王安排就是啦。”
“哦算了算了,有空再吃吧。实不相瞒,谨弟,我在这儿有个认识的姑娘,找她有些事要说。”见赵谨不为所动,杨煦只好说出了真实目的。他必须得再次确认一下,否则心中难安。
“哇,煦哥你真厉害!连这里的姑娘都认识,不简单啊偶像。”赵谨两眼放光,满是不可思议和崇拜。
“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认识不久。”杨煦急急解释道。
“认识不久却这样着急再会,看来真是情真意切哟。”赵谨一脸坏笑的表情,让杨煦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唉,怎么跟你说呢。那你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走,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小弟不急的,那种事急不得”。
“你这小子是从哪儿学的这些”,杨煦哭笑不得,没有再和人小鬼大的赵谨继续纠缠,快步来到万花楼前。
但这一回,门口的护卫却拦住了他。
“太守府规定,未满十八,不得进入。”
“可我昨晚就进了呀”
“休得胡说,我们万花楼可是遵纪守法的模范商家,历来都是严格执行太守府规定。”一个护卫言辞坚决。
“......”这回杨煦是真无语了,拿出了藏在怀中的玉佩,“我有这个,也不能进。”
“我说你小子是诚心消遣大爷们来了是不是,穿着这幅打扮,还拿假货来坑蒙拐骗呢”。护卫看都没看一眼,眼中却全是不屑之意。
“我认识里面的惜君姑娘,就是国色天香的花魁有力竞争者。”杨煦见其不为所动,又说出了惜君姑娘的名号。
“没这人。我万花楼唯一的花魁,就是红叶仙子。”右边护卫立马否认,还一脸猪哥相,那神态,说明在他心里红叶的地位是不可侵犯的。
“那把你们管事叫来。”
“嘿,我说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这儿撒野,找死!”说罢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你,你们!简直不可理喻”。杨煦心乱如麻,也是怒了。赵谨看双方起了争执,立马过来拉住杨煦。“对不住了各位,对不住。”,又低声对杨煦说:“走吧煦哥,闹起来不好。”
看着赵谨近乎哀求的眼神,杨煦心中一软,只得离去了。
“煦哥儿,别放在心上。好男儿何患无妻,这年头翻脸不认人的姑娘多了去了。”看着杨煦闷闷不乐,赵谨出言安慰道。
.....
等二人回到杨煦所住的房间,一个小厮正等在门前。告诉赵谨果郡王已经找来他们好久了。赵谨大惊失色,慌忙跟着小厮去了书房。而杨煦则呆立在原地,盯着栏杆怔怔出神,仿佛是想要它们,给自己一个答案。
“父王”,等赵谨到了书房,赵晶正坐在桌后,伏案写什么东西。
“谨儿来了。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赵晶仍然在奋笔疾书,并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儿子。
“孩儿...孩儿今日和杨家哥哥出府了。”在积威深重的父亲面前,赵谨不敢隐瞒,还是如实说了。
“哼!难道你忘了我赵氏的祖训了吗?”,赵晶将手中的笔重重一放,书房里的温度一下子低了不少。
“谨儿不敢忘。”赵谨吓了一跳,跪在了地上,把头低了又低。
“那好,既然你没忘,那就自己去祠堂领罚吧。”赵晶丝毫没有不忍,严格按家法办事。
“是,谨儿告退。”
看着儿子站起身来,红了眼眶跑出了房间。赵晶长叹一声,看着写到一半的信,久久不语。“谨儿,不要怪父亲,你可知我对你的期望有多深吗?既然老天给了这样的机会,我赵晶非得抓住不可,让你成为真真的赵氏良驹。不然,将来怎么去见你祖父和你母亲。”
片刻之后,赵晶排除杂念,提笔写完了信。然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铃铛,摇了摇,一个衣着平平、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出现在屋里。
“立刻将这封信交给皇帝”赵晶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
中年汉子接过信,也不回话,只是重重磕了个头,就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