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锋,接着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小巷内安静极了。
“话说回来,”红衣主教率先开了口,“您是否可以考虑,”他向少女伸出了手,“将‘宇宙锋’还给我?”
“凭什么,”芙洛拉身体一扭,把手按在剑柄上,“它跟在你身边,注定只会蒙尘。”
“即便如此,它也仍然是,”黎塞留微微一笑,“我作为‘红衣主教’的象征。”
“象征,”芙洛拉重复了一遍,“可是,我却从未见证过,”她极不情愿地解下剑来,“它在你手中大放异彩的时刻。”
“也许,我只是它的保管人,”红衣主教取回了剑,小心地系在身侧,“正如同我是您的监护人一样。”
芙洛拉似乎费了好大劲,这才忍住没有翻眼睛。
“反正,”最后,她漠然地说,“不可能有人拔出来,连我都……”
“不要轻易下断论,”主教反驳说,“勇敢寓于灵魂之中,而不是单凭实力决定。”
“此外,在这个世界上,”他接着又说,“还存在有一把类似的剑。”
“我知道,”芙洛拉不耐烦地说,“是在‘巫神’的‘黑衣主教’手中……”
“是的,”红衣主教微微颔首,“据传言,那把剑也从未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好的呢,我的主教大人,”芙洛拉挖苦说,“我衷心地希望,您能早日参透其中的奥秘。”
“万物皆有根本,凡事皆有始终,”黎塞留回答,“掌握二者之秩序,便可接近其规律。”
“那么,研究你的‘秩序’吧,”芙洛拉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眼下,我要走了。”
“您这是要去哪里?”
“这是‘神’的意志,”芙洛拉提高了声音,“你无权过问……!”
主教看了她一会儿,他用手指捋着胡子,然后才缓缓开口,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眼。
“如您所愿,”黎塞留说,“但切记,不要距离‘心灵塔’太远,否则,您的记忆会紊乱。”
“我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措施,”芙洛拉举起一个日记本,“有句谚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红衣主教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芙洛拉轻轻哼了一声,随即背过身去,她把漂亮的金色发辫往后一甩,像小天鹅一样悬起两只手臂,然后悠然地飘出了小巷。
“大典在即,”黎塞留遥望少女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可千万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
当晓回到酒馆时,三层的骚乱已然平息,二层的官兵们也已悉数离开,除了耿直的威尔伯·贝基。
仿佛患了强迫性精神病一般,这位骑士正不耐烦地踱着步,直到他苦苦等待的身影终于出现。
“你迟到了!”他低声咆哮,活像一只发怒的狼獾。
“我知道,”晓把妹妹背了起来,“大概……嗯……遇到了一些……突发情况……”
“做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人,”骑士毫不留情地如此斥责,“别人才会尊重你的时间!”
之后,他便怒气冲冲地离去了,甚至连一贯的“决斗约定”都忘了讲。
“不得不说,”晓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拼命克制住笑容,“他生气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等到兄妹两人回到住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客厅的桌面上摆着丰盛的晚餐,那是管家预先给他们留的。
晓先把莱拉安顿在二楼的卧室,还细心地在她的床边放了一杯水,以免她半夜酒醒后口渴的要命。
之后,他下到了一楼的正厅,一个人坐在桌前大快朵颐,脑子里塞满了有关芙洛拉的事情。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洗漱完毕、脱下外套、换上睡衣,爬上自己那张舒适的大床后。
晓没有拉上窗帘和帷帐,而是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那一片星空,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芙洛拉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呢……
房间一角的壁炉中,燃烧的木柴劈啪作响。
下次见面……也许,自己应该再多问一些……她自称是花神的侍女……但这说法相当可疑……她自述精通各国语言……还说‘尘世六神’不存在第七位……她又是什么人……也是来自于旧时代吗……
晓现在毫无头绪,芙洛拉的解释将一切都复杂化了。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越接近真相,越容易被真相所吞噬。
窗外传来几只渡鸦嘶哑的叫声,晓在床上翻了个身,梦怡般砸了咂嘴。
他再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奇怪的房间中,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摞白纸,以及一支铅笔。
“今天的内容是‘绘画’,”蓝影子冷冰冰地说,“请你开动脑筋,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晓取过一张白纸,呆呆地望着它,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少顷,他参考记忆中哥哥的形象,勉强描摹出一副风格抽象的肖像画——只能大致辨认出鼻子和眼睛。
“没关系,”蓝影子安慰道,“想象和实际,总是存在差别的。”
晓只觉得脸上发烧,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他又试着临摹了许多对象,但无一例外,每一张都很丑陋,与现实中的景物相去甚远。
“我没学过素描……!”晓懊恼地抱怨道。
“不妨尝试画些别的,”蓝影子好心地提醒道,“例如,一些生活中不存在的东西。”
于是,在男孩儿的笔下,出现了一只童话版的“鬼”。
“这是什么?”蓝影子问道。
“幽灵,”晓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有这种东西吗?”
“是,哪种‘幽灵’?”
“你在说什么,”晓大为诧异,“这种东西,还分种类吗?”
“当然,”影子回答,“至少,恐怖中的‘幽灵’,是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
“即使‘幽灵’存在,也不会跳出来吓人,”影子回答,“此外,你也不可能看得见。”
“我……不明白……”
蓝影子并未作出任何解释,而是转移了话题。
它问道:“人类的‘意识’是什么?”
“意识是……”晓想了想回答,“由大脑……产生的……一种……”
“一种什么?”
“一种……”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憋出来答案,“不是物质的……东西……”
“然而,身体是物质的,思维是非物质的,”蓝影子淡淡地说,“由物质构成的大脑,为何能产生非物质的意识?”
“你的意思是……”晓一头雾水,“意识……高于肉体……?”
“回答正确。”
“从来没有人证实过这一点,”晓立刻反驳,“而且,人在死亡之后,意识就会消失。”
“是啊,从来没有人证实过,”蓝影子讥讽道,“你对未来,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