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发达了?方华对小侍女的一惊一乍不以为然,哈着气给了她一脑蹦。
灵儿捂着脑袋,依旧是一脸兴奋,“公子,是汪永亨,江南第一首富。”
“首富?”方华对这个人突然来了兴趣,“那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那可就多了,”灵儿掰着手指数道:“木材、茶叶,生丝,粮食,盐引,反正这些徽商什么赚钱他干什么。”
“对了,”灵儿压低声音,像只偷食吃的小猫一般,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这个汪永亨,在海外还有一只船队,专门帮他把手里生丝卖到西洋,然后拖回来一船一船的白银。”
走私?方华以前看明代经济史时,知道明代的海禁政策时开时禁,即使是开放,也大多是以泉州、宁波、广州几个港口城市经营官方贸易为主,所以有明一代走私之猖獗世所罕见。
嘉靖二年,嘉靖皇帝为了惩罚几个在宁波闹事的日本商人,直接关闭了大明对日本唯一的贸易窗口---宁波市舶司,这一动作直接酿成了嘉靖一朝长达数十年的倭乱。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倭寇里的绝大部分不是日本人,而是因为海禁失业的中国人。
其中,以汪直为主的徽商就是里面最大的一股力量。汪直是徽州人,这个汪永亨也是徽州人,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个关系?
“灵儿,把名帖收好,以后可能有用。”
“哎”灵儿欢欢喜喜的把名帖贴身收了,刘一虎探进来大大的脑袋问道:“公子,我们这是要直接回府吗?”
“先不回去,我们现在去一趟中华门?”
“中华门?”刘一虎一愣,并不知道公子说的是哪里。方华自知语误,马上改口道:“是去聚宝门。”
中华门是聚宝门四百年后的名字。
聚宝门,也就是在中华门不仅在四百年后有名,在四百年前的南京更有名。
许多奇闻轶事里,最有名的当属太祖皇帝和江南首富沈万三,相传首富沈万三有一个聚宝盆,当年太祖皇帝修聚宝门,修到一半地基突然下陷,找到术师一算,说是要保地基永固就得在下面放一个聚宝盆。于是太祖就找到了沈首富,要“借”这聚宝盆,面对大明的开国皇帝,沈首富哪敢不从,所以沈万三的聚宝盆就永远被压在了城门之下,高高的城门也得名聚宝门。
至于沈万三最后的命运,也不知是沈首富膨胀了,还是其他的原因,他个人主动出了巨资,独立修建了南京洪武门至水西门的城墙,长度达整个南京城墙的三分之一。还助建了南京的廊庑、酒楼等等。
太祖皇帝因此好奇的问沈首富,“朕有兵马百万,你犒劳得过来吗?”
沈万三应声答道:“我每人犒劳一两黄金如何?”
沈首富的命运因此注定,他被太祖给活刮了,财产全部充公。
方华当年在听到这段传闻时,自然也是不信,估计多半又是文人们对老朱编排。
马车自来路奇望街左拐,上了花市大街。这是已经出了上元县的地界,到了江宁县。
南京城有两个附郭县,上元和江宁。上元县由方博谦主政,位于南京北半部,江宁县则由秦淮河横穿而过,位于南京城南面。
马车一路穿过南门大街,远远便看到了聚宝门。南京是此时全国最大的通商港埠,聚宝门外的来宾街市则是全城最大的贸易市场,大宗商品集散地。全国各地的各大商帮,徽商、晋商、洞庭商、宁波商都齐聚与此。
其中又以徽商为最,他们开设商行,买卖木、布、绸缎、粮盐。无徽不成镇,徽商盛极一时,“徽京”在此时可不是笑谈。
自聚宝门建成以来,每日通过进来有百牛千猪万担粮,到这时候,何止一千个牛,一万个猪,粮食更无其数。
在市场的中心甚至形成了早期的期货市场,在夏秋两粮收获之前,商人已经完成了交易,他们剩下来要做的,就是守候在码头,等待第一艘粮船到来的消息。
方华在来宾街市街口就下了车,街市人群摩肩擦踵,自然不可能让他们驾车进去。刘一虎去想办法找停车位,方华则带灵儿到了街市内最大的粮食集散地。
一条长街上,粮铺不下百家,展柜着在柜台里霹雳吧啦的打着算盘,伙计们或在里面招呼客人,或站在外面招揽各色客人。
伙计们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一看方华和灵儿都是绫缎一身,立刻殷勤的把他们招呼进来。
方华在粮铺里转了一圈,指着眼前白白胖胖的堆尖大米问道:“伙计,现在这大米怎么卖的。”
伙计笑吟吟地说道:“公子,咱们这里都是上好的广东大米,粒粒果实饱满,现在挂牌的价钱是一石3两银子。”
“广东?为什么不是从苏杭运来的,这不是近多了吗?”
伙计詹眉一笑,说道:“那您老就外行了,苏杭熟,天下足,那都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苏州杭州人几乎家家经商,早就不愿意种粮食了,要想吃粮,都是从浙江、广东调运过来的。”
“这一石三两是不是有点贵了。”
伙计上下打量了方华一眼,说道:“看公子您的一身打扮,定是很少踏足田间地头吧,您可能还记得,去年整个应天府都受到了大旱,本地粮食绝收,只能外调,这价钱自然是贵的。”
“那平常不遭灾时,粮食怎么卖的?”
“那左不过每石一两”
贵了将近三倍!方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计较。接着问道。
“现在秋粮的期货是怎么个行情?”
伙计警觉的看着方华,暗自琢磨着这家伙该不是什么对头来打探行情,好给他们下套的吧。
方华看伙计不接话,自是猜出了他的想法,掏出了一块离家时从叔父那里借来的票牌,说道:“小哥,我不是什么粮行的人,是衙门的人,县尊大人让我打听一下粮价的行情,好准备今年的秋收。”
方华半真半假的说道,并让灵儿偷偷给他送了几两碎银子。
伙计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关注这里,便不着痕迹的接过银子,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既然是衙门的人,那小的自是知无不言,昨天掌柜的才从恒光商号回来,说是今年秋粮的期货要涨到三两一钱。”
“因为大旱?”
“可不,今年入伏以来,快半个月了,滴雨不见,掌柜们都被去年给搞怕了,估摸着今年又是个大旱年,这粮价可不就水涨船高吗。”
方华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便准备告辞,“好,多谢小哥。”
上了马车,灵儿看方华满怀心思的某样,不由问道:“怎么了公子,怎么打粮铺里一出来,就一言不发。”
方华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问道:“灵儿,你知不知道,往年我们上元县一年产粮多少?”
“啊!”灵儿绞着手指,为难的说道:“公子,灵儿就是后院里的一个小侍女,哪知道这些东西。”
“那每年可以收多少粮食,折合成白银有多少,有没有听主君说过?”
“可能有吧,但灵儿是个驴耳朵,听过也就忘了。不过公子你要想知道这些,直接去问主君,或者去县库看看不就行了。”
“好,一阳,咱们去县库。”
......
今天一大早,方博谦整好衣冠,从夫人的嫁妆盒里挑出了一个螺钿黑漆木匣子,乘着夫人还未醒,便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天色大亮时,他便出现在应天知府的大门前。知府门前粉白照墙一座,当中写着“鸿禧”两个大字,东西两根旗杆,大门左右,水磨八字砖墙,两扇黑漆大门,铜环擦得雪亮。
原来时辰尚早,贺知府家大门还未打开,方伯谦便在东府街的一处茶铺吃着早点打发着时间。
昨晚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着不能再这么苦挨了,事情迟早要解决,早解决总比晚解决要好。
所以今天早上他就翻出夫人陪嫁的那件成窑五彩小盖钟,思来想去,家里可能就这件玩意能勾起贺知府的兴趣了。
吃过早点,他又在知府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听着吱呀一声回响,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老管家。
方博谦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含笑向前,手里捧着名帖,道了来意。
那老管家已经不知跟了贺知府多久,这般迎来送往的事情自是见过无数次,看见名帖知道是上元县的堂尊,连忙引着人到门房里坐。
老管家上了一杯清茶,取了手本,捧着方博谦带来的贽见,就往里走。
方博谦独自坐在门房许久,茶盏都喝的见沫,也不见人再出来,心中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