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怎么样?”林允儿拿着一盒银针来到父亲面前,并拿出手帕来擦父亲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一旁的青年汉子紧张的站在右后方,身体微微颤抖。
林卫堂取出一根银针,在病人的素髎、内关穴重刺,以求强刺激,但病人并没有任何反应。
林卫堂轻轻的摇了摇头,向旁边的青年汉子问道:“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发的病。”
青年双眼发红,声音微颤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家先生是来金陵城做生意的,起床的时候还没事,吃过早饭去街亭散心,就突然心痛的厉害,然后就昏迷不醒了。”
“急性心梗?”方华记得《内经》中记载,这种病朝发夕死。
林卫堂显然也知道《内经》的这句话,但他又重新拿起病人的手腕诊脉,这次一上手,脉象终于让他抓住了。脉跳三五下后,忽然又停了下来,脉象如麻雀啄米,至数模糊。
雀啄脉,这是九死一生的绝脉,病人胃气已绝,无力回天。
林卫堂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对不起,老夫学艺不精,你们家先生恐怕已无力回天。”
“不行,”青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下,向林卫堂连连磕头,哭诉道:“求求大夫,救救我家先生,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能死,他还有一大家子,还有他的女儿在等他回家。”
“哎,”林卫堂叹了一口气,扶起青年汉子,劝他节哀。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见识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他也很想每一个病人都可以从自己手下康复,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没有能力和阎王抢病人。
“林大夫,让我试试吧。”
突然,林卫堂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方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你们怎么还没走,真要我拿出棍子赶人吗?”林卫堂正心烦的时候,又看见刚才那个意图勾搭自己女儿的浪子,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方华才不管林卫堂的威胁,半蹲在病人身边,伸出中指、食指、无名指扣住病人手腕寸关尺三部,然后细细诊起脉来。
他的手法之准确丝毫不差于林允儿和他的父亲林卫堂。
林卫堂刚欲阻止方华的瞎胡闹,却发现他的诊脉手法非常娴熟,没有多年的功夫和名师教导,是定然达不到这种程度。
林卫堂忍住口舌,在旁边静静看他有什么‘高论’。林卫堂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把握的,他下的诊断书,还没有被其他大夫打脸过。
“你会医术?”林允儿在一旁轻声问道。
方华微眯着眼睛,说道:“跟我祖父学过几年。”
灵儿偏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老太爷会医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方华尴尬的轻咳一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病人的确是雀啄屋漏七怪脉,而且四肢厥冷,气息奄奄,是九死难生的绝脉。方华微微皱眉。
林卫堂看着方华脸上露出难色,自知自己刚才的把脉没有遗漏,判断准确,便有心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大言不惭的晚辈。
“老夫说的没错吧,是雀啄脉,病人胃气已绝,大罗神仙难救。小子,医术之道博大精深,需苦心专研,不是你这种看过几本医书的黄口小儿就可以大放厥词的。”
方华没有理会他的讽刺,问道:“林大夫是靠什么判断病人胃气已绝的?”
林卫堂以为方华是有心请教,却也不吝赐教,卖弄道:“雀啄脉主证脾脏气绝,病人雀啄屋漏,当是胃气已绝,人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
方华没有听他说完,直接打断道:“林大夫可有试过诊趺阳、太溪、太冲三脉。”
林卫堂被他这话说的一愣,他模糊的意识到方华的意思。
方华走到病人脚边,拿起他的脚腕,说道:“医圣仲景有云:诊太冲脉以候肝气,诊趺阳以候胃气,诊太溪以候肾气。病人寸口脉微弱,但趺阳脉有力,视胃气尚存。”
“这这...”林卫堂一脸震惊,他的确在《伤寒杂病论》看过类似论断,但在实践中一次也没有成功过,所以只当是医圣误笔,从来不会拿来作为自己诊断的依据。
“你胡说,你说他胃气尚存,那你说,该怎么开方。”
方华放下病人脚腕,朗声道:“当以附子18钱,生山药5钱,肉桂半钱,沉香半钱....破格救心。”
“附子18钱!”林卫堂差点破口大骂,附子有毒,自己平时开方附子从来没有超过3钱,“好家伙,你一下子开18钱,是救人还是杀人。”
“肾乃先天之本,五脏之伤,穷必及肾。三衰爆亡,生死攸关,救阳为先,存得一丝阳气,便有一丝生机。附子乃救阳首选,林大夫你一生行医,不会不知道有时候毒药也是救人的圣药吧。”
“这这...”林卫堂哑口,方华的一席话有点让他茅塞顿开的感觉。不过,他面上依旧不愿服输,砸吧砸吧着嘴,自顾自喃喃底语。
方华撇过头,看向旁边一脸悲泣的青年汉子,问道:“兄台,你觉得呢?”
青年汉子见方华问自己,自是一头雾水,但通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他也听出来眼前的这位小公子有方法救自家主人,当是一口答应,抱拳道:“但求公子救人,我许飞定肝脑涂地以报公子活命之恩。”
林卫堂在旁边阻止道:“汉子你想好了,附子的确有救阳的功效,但附子也有剧毒,这么大剂量,一副下去,你们家先生可能立刻一命呜呼。”
许飞看了看方华,又看了看躺在门板上气若游丝的主人,咬了咬牙,说道:“不救是死,救也是死,既然小公子说了有救活的可能,那就请小公子开方吧,如果实在是救不活,那也该是我家先生命数,怪不得旁人。”
“好,开方。”
方华刚准备提笔写字,当想到自己的一笔烂字还是别拿出来现眼了,就把笔交给了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林允儿,说道:“姑娘,我来说,你来写。”
林允儿微微一怔,接过毛笔,春水般的眸子看了方华一眼,又赶紧收了回来。
药方开毕,方华接着说道:“武火爆煎,随煎随服,不舍昼夜,不停喂服。”
附子有毒,一般来说需要小火煎煮,煎煮一个小时后它的毒性才会大部分被消解。
但方华煎煮的时间却是一小时之内,取的正是附子毒性最大的时候,所谓药亦毒,毒亦药。
很快,药就煎好了,林允儿端着药碗,汤勺服侍病人喝下。
一剂喝毕,所有人都围在病人周围,细细的端详着病人的变化,沉重的呼吸声侧耳可闻。
方华被挤在中间,虽然他对于自己的开的方子很有把握,但不免被气氛感染,小心脏扑腾腾跳个不停。小侍女不自觉的抓住他的手,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水。
大约一刻钟后,病人终于有了反应,病人的额头渗出汗水,这是解表的迹象。林卫堂在摸病人的四肢,发现四肢已经回暖。再探鼻息,呼吸也渐渐有力。
神了,还真让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林卫堂心中大愕。
许飞一见自己主人诸症皆退,扑通一声跪下,给方华重重的磕了一头,喜极而泣道:“谢谢公子活命,谢谢公子活命。”
方华一把将许飞拉了起来,让旁边的林卫堂示意道:“也不用只单单谢我,林大夫之前的针法,还有他店里的药材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许飞又走到林卫堂身前磕了一个头。
林卫堂赶紧把他拉起来,嘴里说着不敢当,心里却乐开了花,暗道这小子还有些门道,不贪功知进退。
就在众人相互客套时,灵儿的大哥刘一虎终于赶着马车姗姗来迟,方华拱拱手就准备告别,嘱咐了后面的几个方子,告诉了他们应该注意的事项,并留下了府里的位置,告诉他们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
方华今天还有重要任务,他可不想把时间全耽误在这里。
一阵道别后,方华终于上了马车,马车还未行多远,许飞又突然拦在了他们面前。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跑这么快的。
许飞抱拳站在马车前,躬身说道:“公子,刚才我家先生醒了,让我把这张名帖交给公子。”
方华接过名帖,问道:“哦?是你家先生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是,我家先生说非常感觉公子的救命之恩,如果公子以后遇见什么麻烦,只要拿着这张帖子,先生定竭力已报。”
搞什么飞机,我救人只是顺手的事,又不是求人回报。方华应付完许飞,就回到车厢,随手把名帖扔给了灵儿。
灵儿一接过名帖,翻开一看,大大的眼睛突然瞪的溜圆,满脸的震惊。
“公子,我想我们可能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