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魄与袁法二人就这样逐渐恢复着体力,直到次日正午:太阳高挂,阴冷退散,火堆熄灭。
两人缓慢起身,手脚都能活动了,四下里看去,血浆洒满了周围,相当恐怖。
袁法的脏袍粘在身上,凡铁重新归于暗淡,成了扁平的铁棍;闫魄的顶上丝绦松了,歪在一边,护臂也是损毁,从腕上脱落。两个都耗尽了往日的锐气,一个是上岸落水狗,一个是倒霉铁公鸡。
二人对视,爽朗大笑。
“闫魄你等着,我去寻些吃食。”袁法笑得肋骨剧痛,杵剑颤抖着站立。
“你这身体……”
“无妨,这儿是我的地界。”
袁法缓步走向林野,把自己荒废的几片陷阱重新支了起来,等待了半日。直到下午才提着一只丑陋消瘦的狸子返回打火处。
把碳吹燃,凡铁横在上面,烤制着吃,味道有腥有甜,不算可口。两个大汉当然吃不饱,但是条件限制,也就凑合着垫垫。
星夜,两个盘膝围火修养。
“闫魄,我要重新上路了,你也哪里来回哪里吧……”
袁法冷漠,率先发声,经过两三天的相处,他们都觉得和对方相见恨晚,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只是舍不得开口。
“……袁兄有所不知,这七门缉杀令经过百年的演变早就不是单纯的追杀了。”闫魄顿了顿,告白道:“这是属于七个名门弟子的试炼,你是头等的……机缘。”
“不用那么好听。”袁法打断。
“好吧,你是头等的猎物,是我和其他六人共同追捕虐杀,然后争夺战利品的目标。”
“所以呢?”
“我向师尊立誓,换取了法宝和财物,势必取你性命的……现在法宝损坏,盘缠尽失,把自己斗个半死,有何脸面重返宗门?”
“我愿成人之美。”袁法冷笑,捡起沾满血泥的短刀丢在闫魄面前。
“袁兄为何戏弄我!?”
“我没有说笑,要是等到其他六人追到这里,你我皆死,不如活你一个受赏……我理解的对吗?”袁法淡淡道。
“我是好汉,不是猪狗,干不出那种歹事!”闫魄扔回短刀摇头。
“总之我明日会再次上路,闫兄自便。”袁法合目沉吟。
“嗯,等我们恢复好了,再斗一场如何?”闫魄肩上负担沉重,也是不得不如此。
“好说。”袁法低声入定。
——
次日,
袁法苏醒,背起包袱就走。闫魄感受到了气场的微动,也是赶紧睁眼,蹬灭了火堆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渐渐轻快,向着泸州城郊走去。
“袁兄,你到底去哪?”
闫魄心中惊奇,这袁法走山路如履平地,行几十里脸不红气不喘,自己却早就跟不上了,现在是强忍着伤痛。俗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回可算长见识。
“去剿匪。”袁法沉声。
“剿匪?”
“嗯,我认识一个脚夫,他让一处山寨打劫了,好像叫什么……虎威山,那地方易守难攻,集结了有百十来号人。”袁法解释道。
“你是赵宋眼里的反贼,怎么还替官府剿匪?”闫魄疑惑。
“我是赵宋的反贼,不是百姓的反贼,祸乱人间的都该杀。”袁法一边说着,一边垫步高跳,飞跃了一处鸿沟。
“……好吧。”闫魄弓步蓄力两息,才跳将过去。
两个走了半日,在闫魄的要求下小歇了半宿。凌晨重新上路,终于找到了某个村落,只见:
一隅村庄杳无人迹,东粮不收马踏为泥;杨柳垂身铁丝抚地,冤魂鬼影遍处游离。屋梁焚烧碳火未灭,尸首碍路血浆成溪。
真是阴曹地府须让位,一番惨状令人啧啧称奇。
“怎么这样……”
袁法见状皱眉喃喃,他在儿时的灾年也没见过这种鬼村,一时间还以为走进了心心念念的冥界。
“真是没眼看。”闫魄捂住了口鼻,尸臭真是天下第一恶心的气味。
两人快步,跑进村庄深处,一连推开了十几户人家都没能看到活人……
袁法落寞,昂首远望,突然见到一处炊烟!相当细小,应该不是纵火的,是烟囱冒出来的。
两人向着那处炊烟走了百步,临近寒舍,闻到了米香。
袁法轻轻推开房门。
一个老妪披头散发,坐在土灶旁照顾着火苗,把那布条和树枝一捧捧送进火门里。她动作缓慢,僵尸一样冷漠,好像没感觉到袁法两人的存在。腾出的雾气带着熟悉的米香非常诱人。
“……阿婆,能听到么?”袁法轻声问道。
老妪身体一震,缓缓扭头,面孔干瘦似骷髅,看来也是大半截儿入土的人了。
“两位,米粥没好……”老妇沙哑。
“我们不是来喝粥的,就是想问:这村里头怎么都没活人了。”
“啊,你们不是那虎威山寨的强人呐?”老妪放下心来,叹口气劝道:“快些走吧,这里没活头。”
“是那伙强人洗劫了村子么?”闫魄愤恨问道。
“嗯……他们占山为王已有半载,一开始就是勒索银两,后来聚拢的人太多又没财粮过冬,就闯村子烧杀劫掠,能逃的都逃了,没逃的都死了,就留我一个打火烧粥给他们吃……”
“官府没派兵过来?”
“他们头领是北方来的异人,生的凶恶,据说是专吃人心人脑修炼,县治死伤了百十来号人也斗不过他。”老妪眼中氤氲,又瞎又哑,絮絮叨叨说不清话。
“还有这等事!”闫魄震惊。
“好个异人,看我把这邪修一剑扎了!”袁法擎着剑,登时出离院落。
“我也助袁兄一臂之力!”闫魄气愤紧跟上。
“二位壮士,不妨吃了粥再去……”身后的老妪遥遥喊道。
“劳烦您给我温着,杀完再吃。”袁法冷漠一拜。
“吃一口吧。”老妪劝着。
“袁兄,吃一口也是好的。”闫魄站住。
大铁锅里溢出的丝丝香气也让袁法有些不舍。
“……嗯。”
袁法回身,正坐在竹凳上等待,老妪掀开盖板,一股子清香顿时充盈了寒舍。闫魄搓搓手,眼中发绿。
她搬出两个破碗,擓出两瓢稀粥倒满,给两人奉上。
“二位请。”
闫魄捏起大碗,不顾烫热开喝,一口就饮尽了。
“袁兄,这粥可口,怎么不喝?”闫魄又转向老妪道:“劳烦阿婆再舍我一碗。”
“别吃那么急,还有的是。”
老妪缓缓转身,给闫魄再盛了一碗,闫魄急忙接过,发出吸哩吐噜的声响,可见粥饭可口。
袁法看他吃相,内心不免生疑,捧起饭碗小口喝了一……
!
“我吃稀粥吃了二十年,从来没吃过这么……痛快的粥。”袁法心中震动。
这粥水清澈,散发着复杂的白色,米粒颗颗分明,但是一抿就散。进口滚烫,入喉清凉,下肚舒畅……
袁法想问这老妪,是如何烧出了这等神粥,但还是忍住了,默默喝下一整碗。
闫魄此时已经喝掉第三碗了,一碗喝了有三碗,三碗喝了有五碗,还在无限续碗……
不久,两人就把这锅粥饭全喝了,但还是意犹未尽,也不好意思向老妪索要了,只能负起包裹起身。
“阿婆,多谢招待……”闫魄不好意思的上下摸索着问道:“袁兄,你有银两没有?给阿婆留些。”
“没有。”
“好吧。”闫魄尴尬道:“等我们结果了帮恶人,再来拜谢您。”
“无妨,千万小心那寨主,别枉送了性命就是。”老妪嘱咐道。
“晚辈知道。”
袁法拖着闫魄,出离了鬼村,直奔虎威山上去,几碗热粥下肚,感觉连旧伤都好了半分,现在脚步生风,气血沸腾,急需杀人。
两个心中丝毫不惧,那寨主顶多是个饮血的邪修,气血有成,力量强过凡人而已,怎能胜过我名门走出的精锐?
这山道一路上白骨陈列,能知道这是有人刻意堆在这儿的,吓唬凡人可以,却也吓不得修士。
袁法细腻,时不时蹲姿摸索尸骨来查验。
“闫兄,我们慢行吧。”袁法低沉。
“怎么?”
“你看这人……是怎么死的?”袁法反问。
“骨裂尖锐,应该是刀枪所为。”闫魄侧目,看向还未完全腐败的尸堆。
“那这个呢?”袁法剑指一处胸肋俱碎的尸体。
“……钝器。”
“不对,你看那碎裂趋势!有什么钝器是从体内砸出的?”袁法冷笑:“这是灵力猛注和炸气对凡人的效用。”
“袁兄,你真的……虐杀过凡人么吗。”闫魄沉声问道:“不然是怎么知道的?”
“……这明显是术法杀人,我们要谨慎了!”袁法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