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太岁”一步相逼,“替桃行道”不自觉一步向后。
退,毫无来由,本无根据,是进逼者气势所迫。
进,两步即止,身定神若,是后退者让出余地。
陈至对于此妖魔的猜测,如今渐渐化为印证机会,他的止步,是为了隐藏自己不能确定这些猜测的事实。
业无极展出的实力,就算业无极自己也没法断定是否能胜过那位已死的殊胜宗无我堂首座法却形,陈至总不能逼虎伤人,给它机会印证自己的实力。
“哈、哈哈……哈哈哈。好险,我差点信了你的话。
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只要收拾了你,整个欲界之中的人类对我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听起来也并不是坏事。”
就因为陈至相逼态势这一中止,业无极马上找回稳定自己姿态的机会。
它到底是没有法却形那般的智慧,如若不然,如何不能知道此时以态度对态度给予陈至试探机会,局面将成陈至所诱导的猜心游戏?
本来以业无极光凭蛮力压过宝藏院胤舜的表现,用武力来压制陈至才是最快的做法。
如果比起猜心来,就算换法却形来,对陈至也只有感到深不可测,何况是对自己的斤两都尚且不能正确认识,莫说智慧连自知之明都要通过法却形处借来知识不断印证后才能确立的业无极。
陈至正是利用业无极这种对于自己的力量认识都还不能透彻的现状,才好将它逼得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先以其他方式和陈至互相猜测。
单论结果,业无极口出揶揄,虽然不入其道,倒也是不坏的表现了。
所以陈至的攻策,就是要进一步混淆业无极的认识,包括业无极对它自己的认识:“嗯,你办得到,那自然是好事,我也替你欢喜。
初生之妖魔,借助‘人析之法’诞生于俗世,你的机会不多,守得住眼下的机会才有未来可言。
你连过去都没有,能够押在台面上的,不过现在。
落下你的注来,让我看看你愿意赔上多少。”
宝藏院胤舜把陈至和业无极的言语交锋听进耳中,已开始明白两人唇枪舌剑争执的各自目,对陈至暗生钦佩同时却苦于不擅舌战之道无法插手。
所以他不明白此时为何陈至开始以这种方式挑衅,陈至此举之后很可能的结果会是激怒妖魔之后,妖魔随即出手,双方便无再陷舌战的机会。
宝藏院胤舜的理论没错,只是他当然并不能明白做法上存在差异,结果也会随之相异类。
业无极听得挑衅,它有基本的判断,明白对方这是准许武力挑战,也自跃跃欲试。
“噼里啪啦”脆响之后,业无极的“手”已经变作一口圆刃长刀,刀身直接连业无极“手臂”。
这口“刀”尚未挥落,陈至再开其口,业无极也真的停手听完陈至再出之语:
“如果不留本钱,你就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陈至当然是在等它展现动手意愿的这一刻才进行补充,陈至深知业无极现在最难以把握的就是自己筹码的分量。
手中若是只有一锭掂不出分量的银子,赌客最可能的选择就是另一手持着剪子迟疑,不能断定是要整锭而落,还是要下剪剪碎。
这一剪之后,又要落下多重,多重才不至于和没落一样,至少听得到回响?
这份迟疑生出,陈至再下一句的时机也就到了:“如果留下太多本钱,反遭压制而败,你连这一次的机会也失去了。”
业无极之“刀”悬在半空,映照两瓣巨桃所发淡紫异彩光芒,反而显得映出之光圆润,毫无锋利之感。
业无极在思考,它本来通过田宫小太郎之战已经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初步的认识,只是那体验到底短暂,陈至表现得太过冷静而神秘,这份认识也随即显得缥缈。
猜、猜、猜,落不能落,收不该收,轻是几分轻,重又如何重?
“闭眼太岁”如善诱良师,静待“学生”答案。
“学生”却迟疑不应,仿佛参不透眼前问题。
宝藏院胤舜人在一旁,多少还是能联想业无极这初生妖魔陷入的困境。
生命难得,任何生灵都不会在拥有能够认识诞生在凡世多么难能可贵的智慧之后,将这难得的现世之途短暂便断送。
业无极生出的智慧,和出生便得到的法却形宝藏般的知识,反而让这智慧妖魔在原始野性之外更多出了迟疑的必要。
生灵最基本的判断本来只有战和逃,战又不战,逃又不逃,有时反而让生灵比它本身拥有的强悍要脆弱不少。
宝藏院胤舜旁观者清,此刻他也认定业无极这“替桃行道”的妖魔为首除之敌。
“闭眼太岁”诱导它出手的时候,它就会因为此时产生的迟疑而弱,两人若有击败它的机会,那无疑将是最好的机会。
“吱呀——!!”
迟疑已经够久,业无极因陈至通过逼问而生出的困境焦躁,这是它短暂妖生之中首次陷入这种情绪,于是当然更加不明所以,对于未知它自然产生的是恐惧。
为了克服这种恐惧,业无极终于发出非人的怪叫挥落相连于臂之“刀”,速如电落平原,威势仿佛能切开万物。
就在这瞬间,宝藏院胤舜、陈至分别动作!
宝藏院胤舜提前横摆之十文字枪,“拿”尾转头,“刺”中一摆,正是宝藏院流枪术之中“曳光之型”。
陈至长剑以“返真一步剑”精妙步法和剑招的正规配合,只是出了一记最为标准的通明山庄凌氏外姓所传最强抢攻招数“返真一步剑”。
“刀”,落于空处。
一枪一剑分别刺进业无极身躯不同部位,各生一声“噗嗤”轻响。
业无极的身形再次僵住。
陈至、宝藏院胤舜一枪一剑所造成的伤害,并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业无极在精神层面受到的冲击,对它初生的心智却犹如重创。
眼前有敌人露出伤口,陈至自不会放过在敌人伤口上“撒盐”的机会。
于是猜心之局新局再续,是由陈至再启诱导之句开始:“和你想的不同,是吗?
你还有机会,如果你用那种定住我和另一名武者的‘异能’能够生效,你仍是占据优势……
和你这一招使出之前,别无二致的优势。”
优势别无二致,结局会否不尽相同?
“你如果正在思考,不要弄错了方向。
你要保证的只有一点:你的‘异能’要绝对能对我们二人生效。
来吧,穷尽你的脑智,配合得自法却形那陈旧的‘知识’,判断你下一步的做法。”
在无法判断正确与否的前提下,再正确的建议都只是迷雾之外再笼迷雾。
任何未知,对于必须下判断者,都毫无疑问是心灵上的剧毒。
“做出你的做法,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不落注,你连仅一次的机会都会失去。
你的试探让你放任我们的动作,急于知道自己选定好的试探方式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你开始没使用‘异能’来限制我们的动作,下一步就只有动用这项之前有效的‘异能’,它会是你唯一最能够依赖的手段,你会信任它,直到它完满你的信任或者背弃你的信任。
或许你觉得你如同不死不灭的表现,使得你仍是留有慢慢弄清自己本事的余地……
……你选错了,根据对手的不同,你的余地其实也十分可疑。”
陈至在业无极认知之外层层笼上迷雾也只能保证业无极的发挥受到其自己想法所限,所以他接下来的话,是要剥掉业无极认知中自己安全的那层外壳。
“比如说,如果你的不死不灭真的牢不可破,你开始就不会使用试探的做法。
所以你可以接受自己受创,仅限于你认为自己受创后仍然安全的前提,这说明你的不死不灭也有条件所限制。
我姑且一猜:‘秘境元’!”
业无极不愧为妖魔,情绪不像人会展露,只是它也同样不会隐瞒。
这时的沉默,对于比它更有勾心斗角的人类来说,足够了。
到了这个地步,业无极应该能够开始体会到何谓恐惧这种情绪,陈至从刚才所设想的猜心之局于是进入终盘。
“没错,‘秘境元’。你因‘人析之法’而生,算下来你至少有三种‘秘境元’在身。
法却形最初埋入胸口的‘秘境元’,法却形在腹部之上埋入的‘异宝’之中的‘秘境元’,以及这‘桃源乡地上天国’的‘秘境元’。”
宝藏院胤舜心中一惊,他开始明白这古怪妖魔到底是何来历。
这句话的信息,勾起这名“印舜和尚”的不断猜想。
陈至看上去“双眼紧闭”,实则把这人的动摇也看在眼中。
对业无极的猜心之局已近收官状态,结局如同底定,这时对业无极状况特意的说明当然是要用来一箭双雕同时埋下引起宝藏院胤舜种种想法的伏笔。
既然已经出现这种效果,收官就要收得够快才不可疑:“三种‘秘境元’,难道分别对应你的三种‘异能’?
限制别人行动的‘异能’,让你身生古怪无穷变化因而不死不灭的,当也是一种,最后一种你未展出,到说不定用出之后可以别开生路。
只是你要快,因为我们两人已经知道了。
法却形有他的‘知识’,只是法却形的‘知识’应该也会让你明白,他对我们两人所知也并不深入,我们当然也有我们的‘知识’。
来,做出你的选择,挑战我们的‘知识’范围,如果你的选择不能超出,我乐于告诉你我们‘知识’之中,你的弱点该是怎样的。”
业无极再不能忍耐,怪叫同时“嘎啦”脆响响遍全身,身体先裂再合,一时变作野兽形貌一时变作裸身怪人或者藤蔓,以诡异的动作从一刀一枪中抽身逃走。
宝藏院胤舜枪势一变,却追击不及,眼见这怪物遁入两瓣巨大桃果光芒照耀不及的黑暗之中。
逃了一个,还剩一个。
想到此处,宝藏院胤舜拿稳枪身,战意不减,他不用转头向陈至态度已经明显。
只是陈至早就准备好了对他说的话:“你如果想逼问,我的回答仍是‘不知’。
你应该也看出我的话旨在虚张声势,我对这个妖魔了解不深。”
宝藏院胤舜沉默,确实他心中已经有了暂时不对陈至这敌人动手的理由。
“所以?”宝藏院胤舜沉声问道,他要让陈至说出想法。
陈至当然乐于替他做出结论:“我不能保证诛杀此妖魔一定可以恢复你们的‘秘境’,但同样不能肯定一定无效。
你们眼下在扬州举目都是敌手,你们‘切利支丹’如果想要追捕它来尝试,也是困难。
比如,我就承认印舜和尚你此刻说不定想要尝试之事,如果你要此时追击这妖魔业无极,我肯定是会拖住你来阻挠,如此你才反过来有和我暂时和平的意义。
再比如,你对我动手,经过虚耗的我也有可能会败给此时终于动用真本事的你,这之后在你们‘切利支丹’在扬州的敌人之中就没人知情这妖魔业无极的情报,你可以觉得你们仍有可能突出重围再搜杀此妖魔。”
陈至猜了两种展开,种种正中宝藏院胤舜心事。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刚才通过猜心之局收官之时,道破业无极来历后自己种在宝藏院胤舜心中的想法。
既然那几句话宝藏院胤舜已经听了进去,那结论就自然只有:“所以你剩下一条路就是眼睁睁看我离开,因为业无极的性质,我们去搜杀它而分走战力对你们来说最为有利。”
有利……吗?宝藏院胤舜此刻也有了迟疑,看到刚才的经过,他开始怀疑那只妖魔和面前的“闭眼太岁”到底哪边更加难办一点。
“离开!”他最后做出的决定,是前路更清晰的一种。
陈至走得不急不缓,宝藏院胤舜看着他也渐渐走到两瓣巨桃微光渐不能照亮的地方,心中不自觉反而感到一种别样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