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围色彩暗沉,初生人形妖魔“替桃行道”业无极口中轻言惊人之语,并不会让气氛更加诡异。
眼下宝藏院胤舜、陈至、业无极各自面上不同表情,三张面孔都仅在业无极出生两瓣巨桃淡紫透红微光照耀之下,景象本身就已如同地狱之中三鬼聚首一般。
宝藏院胤舜面上红色更显,配合他怒皱之眉,宛如怒目金刚之像,双眼直瞪突窜妖氛。
业无极面上冷色更盛,它样貌本就俊美,头发和眉毛的颜色和微光又更接近,所以反显不出来,它的整张脸上笑容因此显得更加虚伪而暗藏危机,宛如恶鬼从地府窥视人间美好。
陈至面上淡紫之色冷暖杂糅,他双目“紧闭”,在三张面孔中他的面孔显得最为平静,仿佛是菩萨不忍卒睹阴阳两界颠倒,含悯双眼不愿再度睁开。
自从业无极那句答非所问后,业无极、宝藏院胤舜、陈至之间就没一个发出多余的声音,业无极面容含笑自然是要等两人反应,陈至和宝藏院胤舜却似没想好怎么回应业无极的狂语。
“荒唐!”
先口出怒声的,是宝藏院胤舜,他不止口出怒声,手中十文字枪同时横杆而动,挟带弄风拨雷之势,扫向业无极。
宝藏院胤舜来到此间,本来是认为“秘境”出现闪失是因为他判断失误,所以他的必杀之人本来是陈至和法却形。
业无极的突然出现和口出狂言,让这位重拾生前杀心的怒界枪术名人改了主意。
宝藏院胤舜乃是僧人,比陈至更加能够想明白这只妖魔为何要自称“业无极”:它由桃而生,桃本是僧人行“三业供养”时,礼佛会准备的果品之一。
桃有“长生”的含义,和佛教追求的“涅槃”乃是反对之路,“三业供养”之中以桃或蟠桃为供品的原因就是代表供奉者要向佛表明自己会远离这一项“意业”。
“替桃行道”者,其业确实应该无极无限。
看到法却形的那句干尸,宝藏院胤舜猜测这妖怪是如同刚才它当着两人的面表演挖出田宫小太郎声带吃下获得语言能力一般,从那位欲界里的散发高手身上得来佛学知识。
此妖凭自己的本能,在获得佛学知识之后便主动自称罪业之名,宣誓与佛为敌。
加上它扬言“一桃吃尽人人”那和宣言将要杀害所有“桃源乡地上天国“之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两项行径,哪怕任何一项做出来,宝藏院胤舜都会愿意绕过陈至先杀业无极了。
何况业无极先在宝藏院胤舜面前杀害田宫小太郎,又再做足了两项呢?
所以这一枪,宝藏院胤舜首先“送“给业无极,实在是有充足的理由。
宝藏院流枪术“回风之型“与其说是枪术,不如说是更近于长柄带刃兵器的武技,其运用之初乃是寻常枪术之“拦”的技法,风起杆动后劲力却越走越诡,走到枪头初,劲力又再抽离形成一抖,反而会让枪头如同打出去的短柄兵器进行一“点”的技法一般。
可以说,这项武技如果不是由此刻宝藏院胤舜手中这柄十文字枪使出,用寻常的长枪反而要显得没这么多妙处。
可既然已经用这十文字枪操使出来,这武技用老之后的效果瞬间犹如敌人突然在极近而难避之处多了名用短剑或者判官笔来“点”自己肩颈的敌人一般。
不避枪杆,为一震所伤;避开枪杆,一“点”更难防。
要说这一击之后,出乎宝藏院胤舜预想的是什么,绝对是这一击在业无极身上产生的效果。
宝藏院胤舜手中枪杆听劲之下,得到好像自己十文字枪枪头刺进一颗嫩萝卜里一样的触感。
他耳中传入的,也是类似的“噗呲”之声。
随后,他就看到业无极斜着头,任由枪头刺进他左侧脖子,仍摆出一副轻松模样讪笑。
业无极不光要笑,还要出口讽刺:“刚才一瞬间你有胜者的优越感吧,那愉快吗?”
一边说着这句话,业无极右手抓上刺入它左颈之枪,随着“噶勒嘎拉”的脆响,业无极的右手变成一个粉色圆球,提起之时,十文字枪的枪头整个给裹在正中。
“告诉我嘛,我实在很想知道,因为你如果不快告诉我,我就没法在实际享受到胜利的快感之前展开丰富的想象了。
好像将要吃进口的蜜桃,你若听旁人说了多么甜美,吃到口中发现比之耳闻更胜一筹,那种惊喜会让美味加倍。
相信二位不至于没吃过桃子,也不至于没听人说过吃桃的感想,应该可以体会吧?”
业无极句句挑衅,“手”更整个制住宝藏院胤舜枪头,它相信自己的若无其事将会给面前两人留下印象。
新生的妖魔空有来自法却形的知识,田宫小太郎又情绪太过激昂,一直喊打喊杀,相比之下,它还是更希望眼前两位人类给出点反应。
它在学习,宝藏院胤舜和陈至同时理解到这一事实。
业无极要靠实践来消化得自法却形的知识,结合现实它将对这些知识的意义领会得更深。
就算得出同样得结论,宝藏院胤舜和陈至因此而做出的下一步举动却因为性格而截然不同。
宝藏院胤舜暗自尝试运用炼技一途“身从意发”境界威能,将双脚从地上借来之力由腰到肩再由肩走臂,暗输到枪杆前端。
之后只要再以“拿”法一抖,骤然发力,应该就能破坏这怪物的“手”收回枪来。
陈至则没做出任何明面上的角度,他毕竟看到了田宫小太郎和业无极交手的整个过程,对直接的武力对这妖魔的效用存在一定预测。
不过此时业无极产生出的“学习”欲,反而让陈至觉得有机可趁,所以他在准备另一种解决这个妖魔的办法。
这个妖魔直言以人为敌,加之能为不明,对陈至来说属于最不喜欢的那种“变数”。
而这个妖魔展露想法,“闭眼太岁”就要趁机试着除去这个妖魔,起码也要让它明白在“闭眼太岁”面前展露想法的后果有多严重。
就如同“浪风范客”自称自己最擅长的杀人角度是在敌人正面,“闭眼太岁”陈至最为擅长的战法,永远是诛心之法。
业无极显然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所以它首先感到的乃是宝藏院胤舜的劲力。
“哦?”
随着业无极口中的奇异之声,宝藏院胤舜知道它已感到自己运到接近枪头处的劲力,只是却没感到听劲之下这妖魔对枪头施加任何其他的外力。
业无极在给宝藏院胤舜机会,它想知道宝藏院胤舜如此发力之时能爆发多少的力量。
宝藏院胤舜明白业无极的这层想法后,心中的骄傲如同被触逆鳞,他的怒气会再为此刻已施加于枪头的力道加码。
宝藏院胤舜生前,本来就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只是那种骄傲被一名自称“宫本村的武藏”的浪人挫伤,直到不久前才因为他认识到自己的误判而重新激活。
那你就好好瞧瞧!
宝藏院流枪术“抄月之型”,轻如水鸟扑打水面,重若猪牛挣脱木栏,轻重变化之时便是劲力相冲之瞬!
“砰”地一声响,业无极“手”整个破碎,十字枪头挣脱而出。
宝藏院胤舜却一咬牙,他要再用炼技途连施巧力,才能稳稳“拿“好手中之枪。
这自名业无极的妖魔,未曾加力阻拦宝藏院胤舜抽强,仅凭那怪“手“本身的硬度,就让宝藏院胤舜抽离枪头之时受阻如同和高手过招一般。
宝藏院胤舜心知如果这妖魔愿意留下他的枪头,自己所需用之力还要更强。
这一点就看业无极脸上仍然嬉笑,以及它若无其事地“劈里啪啦“只用缓慢而连绵的脆响慢慢修复”手“便可知道。
“原来如此,你的实力不错嘛。
可是这样,你还是被我替桃吃尽的命运,你认命吗?“
宝藏院胤舜不爽业无极这两句揶揄,可要说用实力来驳斥它,他却也没十足的底能够绝对成功。
“另一个人,展现一下你的实力。
如果也是同样不济,你们可以放弃挣扎了。“
业无极并非此刻注意力才转到陈至身上,陈至沉默的太久早让它生出好奇之心,只是试探过宝藏院胤舜的实力可以放心对付后它才好安心地挑战下一人。
“实力……让人失望。“陈至不出手,却先出了声。
“什么?你的实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的意思吗?”业无极不介意陈至认败,不过总是喜欢揶揄它敌视的人类“那你是打算直接就范了?”
“嗯?”陈至发现自己刚才的说法让这名妖魔误解,不得不纠正自己的说法:“不,我是说……
……你的实力,好像未必就强过法却形。
就结果而言,我和法却形都只好失望了。”
业无极脸上笑容本来就好像变出来的戏法一样,发得不自然收也同样没法不带脆响自然收起来,话接得比表情变化更快一步:“你说什么?“
陈至甚至往业无极得方向踱了几步,认真做出一副比较的样子边说道:
“从刚才开始,对田宫小太郎和我的区别对待,我就想到你选择先下手的标准在哪里?
最初,我以为法却形所谓新生妖魔的‘印随’现象使得你对距你更近的田宫小太郎下手,才让我逃过一劫。
但是你之后又用凭着你不怕枪刃的特点去试这位……额,我还是叫他印舜和尚吧……的爆发力。
这一点加上后来你的言辞证明你‘印随’之下仇视的对象是所有人类。
所以我才明白,你开始的行为,是因为你从法却形身上得到的知识来看田宫小太郎是更弱的一方,所以你才选择先试自己杀他是要多费力。“
陈至停下脚步,手一指业无极说出第一个结论:“你无法判断未知对手的实力,更摸不清你自己的实力有几斤几两。
法却形的‘知识’未经验证你都不敢相信,因为你觉得法却形的实力已经起码不会输你太多。
而法却形的主观判断之下的实力,你无法直接采信这对你来说也可以直接参考。
最为明显的证据就是:法却形应该认为我的实力在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涨,而你因为这项‘知识’摸不清我的底子,干脆巧妙地造成自己先试探比较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实力,以此来判断胜率。
你的挑战顺序,已经暴露了你的想法。
你确实需要‘学习’,太差了,无论实力还是智慧——又或许你的智慧太过低下反而让你的实力比该有的水准还弱几分——这样外面的江湖对你来说太危险。
你现在不肯马上藏起来,想要用你来乱掉局面的法却形死不瞑目,注定失望。”
业无极不置可否,此刻它终于在一阵脆响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
不过就算懒得评论这一点,业无极倒是愿意听听这个猜中自己行为意图的人类看法:“哦?你的意思是外面对我很危险?
你的忠告我可以欣然接受,前提是你的判断正确。
猜中一点事实,不要摆出全部知情的样子。
确实这个叫法却形的人类‘知识’中对你评价甚高,甚至可以说相当忌惮,可我用自己的眼睛看来,你好像只是更懂得虚张声势。”
对于这句话,陈至也只有不置可否,他没有兴趣正面对答业无极的话题,为这妖魔徒增“学习”的素材。
如果有什么是陈至这“闭眼太岁”适合教导这个初生妖魔的,大概也只有江湖的无情和恐怖了。
所以陈至接下来的话,首先是对业无极所谓“忠告”采取否认:“忠告?
我没有兴趣对一个智慧不知道是否可以听懂‘忠告’的东西循循善诱。
你弄错了,我的意思其实是……
……既然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很危险,那你就该避开更可怕的危险。”
说完这句话,陈至向它走得更近。
陈至经过刚才目击的业无极交手过程,心中有几个猜想,此刻如果有机会试探,也是好事。
陈至走近,业无极还未曾想到要后退。
直到陈至平淡而理所当然地问出一个问题:
“法却形脑中的‘知识’,有没有认识到不论武力,单论手段来说,我‘闭眼太岁’才是整个欲界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