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从睡梦中醒来,时钟显示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他睡得很好,没有做梦,也没有人中途把他吵醒影响睡眠,难得的好状态。
他趴在公寓那扇狭窄的窗户看向外面。天空中漂浮的那个丑陋的怪物垂下其中一根触手比以往仍何时候都接近地面,但仍是在遥不可及的万米高空……听说白云有时候也会压的很低,低到好像爬上一座高山,伸手便能触碰的地步。
当然那是错觉,希望触碰到的云永远是在双手能触碰的范围外的。
那怪物的触手未曾停下过,舞动的轨迹形成诡异不可理解的符号。
可能那是独属于那怪物的文字,或者是某种沟通交流用的舞蹈,就像蜜蜂会依靠飞行的轨迹来传递简单的讯息那样。当然,沐白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连猜测都算不上。说到底那怪物是否真的存在都得打个问号。
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的怪物?拜托,别逗了。
再者那怪物能传递信息给谁另一个怪物?
沐白终结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把公寓从里到外干干净净收拾一遍,一切都收拾好后准备出门,看着杂物箱里用一块破旧且色彩斑驳的布块包裹着的东西迟疑了一下,抓起来塞进口袋里离开了公寓。
破布里包着三千零一十四块七毛钱,是那个男人过往五十年的人生攒下的所有积蓄。
记得上一次和那个男人见面是在差不多两个月前。
那个男人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站在门口,穿着原色已经褪去,满是污渍的大衣。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很久没洗的样子,脸上和指甲缝里都是泥垢,食指中指指节因为长时间抽烟的缘故熏得黝黑。可能是长时间营养不良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消瘦颓废。
手抬起又放下重复数十次也没能听见敲门声,一直等到沐白买完东西回来打开房门。
“我是……”
“我知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男人有些紧张。“我……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现在已经十点了,明天早上公司有活动我得早起。”
“我也没办法,那个女人是个荡妇……”说完男人才觉着自己失言,却最终也没有改口,手足无措地说道:“我也没办法……我……我从来没经历过……”
“你为什么要把一个婴儿扔在孤儿院门口?”
“我没有别的办法办法。我没工作,又没经验,还没文化,那些东西的说明书都看不懂……家里人早就断了来往……只有这么做……我没有别的办法……”男人再一次重复,本就浑浊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所以你把他扔在了孤儿院门口,因为你知道那里肯定有人是善良的,能很好的利用起来让这个婴儿活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总能让自己良心好过些。也好安慰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之后怎样都不会有心里负担。去教堂祈祷的时候,万能的主说不定还会给你发两张赎罪券——他们向来喜欢这样。”
“……”
之后过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沐白接到电话,男人死了,是自杀。
负责尸体火化的老头是男人生前认识的人,骨灰装在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一同交到沐白手里的还有一份遗嘱,包在布里的钱,两张百元钞票用作车费。
沐白按照遗嘱把男人的骨灰撒到河里,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后便会流进大海。
不用放烟花爆竹,因为不会有葬礼,也不用张罗着亲人朋友相送,因为不会有墓碑,男人也没什么熟络的朋友来往密切的亲戚。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装在已经准备好的信封,沐白按遗嘱上的地址寄出去。
撒骨灰来去坐的公交,再去除邮寄也还有剩,沐白把多余的车钱放到那块破布里一起包起来。遗嘱说那些钱由沐白决定如何处理,没写“赠与”之类的字样。
到此后事便算处理完。上一次见面时候男人很邋遢,不曾想后事却安排的干净且有条理。
破布里包着的钱沐白一直没去处理,今天正好是时候。
他把那三千零一十四块七毛钱连同那封遗书一起包在布里投进捐款箱。遗书本身男人并没有写明如何处理,这算是他自作主张的决定。至于之后那些遗物具体被如何使用,沐白并不在乎。
处理完后续沐白坐在广场的楼梯上看着天空发呆。
他想象着此刻西斜的太阳应该在那个位置俯视着这座城市,想象着它西沉时点燃沿途的云彩,想象堆积在高山与天际连接处的火烧云应该是怎样的绚丽……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妄想。
“喂,沐白,我许梅,这边快开始了你什么时候到啊?”
“我这边有事,后面的唱歌我就不去了。”
电话挂断。
沐白起身掸去裤子的灰尘,想想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喔,想起来了,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