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江宁城外东南方向四十里,荒野的官道上。一匹枣红马打着响鼻,在这条凹凸不平的官道上奔驰着。马匹上坐着的是一个满身铁甲的魁梧汉子,他的身前抱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孩童面色颇稚嫩,三道鞭痕在白皙脸蛋上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受过虐待的孩子。
马匹一路向北,马蹄过后卷起地面上一片片尘土。姜龙要把孩子送到钟家村的乔家,然后通知王铁柱、陈炳等人到东南三十里的荒村去支援梁超和周牧,他再骑马回青龙山军营搬救兵。三十里地,马车行驶过去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这个时代的一个时辰是后世的两个小时,主要是路面难行,速度半个时辰左右算是很快了。
一路奔走的途中,姜龙骑在马上远远就看到五、六个人影在官道两旁鬼鬼祟祟的。此刻,离开荒村已经走了大约有五里地,难不成这些人是从荒村里逃出来的?难道真的如梁超所料去通风报信了?
姜龙勒住缰绳停下马匹。姜龙看着前面两旁路边的几个人影不像是善类,如果真是荒村出来的贼人,姜龙不得不防。路两旁的人影很明显是存在不良心思的,如果是良民为何不走官道?偏偏要走官道两边的泥泞小道?
姜龙担心这几个人在路上设置绊马索或者马钉,让自己的马不能前行。姜龙朝着前面大约一百步左右距离的人群喝了一嗓子:“你们是何人?为何停留在此,有何居心?”
前面穿着衣衫褴褛的几个汉子听到姜龙的问话,不由一愣。他们果断地转身看着停靠在远处的官军。他们正是从刘家洼逃出来去给四爷通风报信的几个喽罗,见到马大胡子被雷轰死了之后,他们就有了跑的心思。给四爷报信是当务之急,于是几人搭班接伙的一起有六人,其中有两人带着刀跑出去的。
没成想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官兵追了过来,他们六人有些大惊失色的神情。此地空旷平坦,又没有地方藏身。正月里的树干都是光秃秃的,虽有一些枯草可以藏身,但枯草都是长在路边的,并且高度并不能容纳一个人。
听到骑马官兵的喝声,几人吓得顿时六神无主。他知道这一伙的官兵火器厉害,马大胡子手里那么多练家子的兄弟,结果还没近身就被雷轰躺下了。其中一个人喊了句:“跑!”
六人就慌不择路地朝着六个方向的田间里跑去,嘴里还不停嘟囔地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姜龙看着六个撒开腿朝着田野四处狂奔的贼人心中满是鄙夷,心想还是自己高估了他们,没有头领的贼人就是一盘散沙,很难聚集地起来的。
容不得姜龙多想,他挥鞭催马继续前行,姜龙的任务很艰巨,队长和周牧还在等支援呢?他一刻也不想耽误。
刘家洼,村口。
梁超带着周牧把十七个俘虏带出了村子走了两百多步,十多个小孩紧随其后。孩子们皆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不知道这些官军叔叔要把他们带到哪里?不过能走出这个他们都是很开心的。此刻,他们没得选择,只能跟着两个穿着铁甲的官军身后,希望早日能脱离这一片苦海。这个村子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这一片皆为荒地,此处的野草已经长到半人多高。出了村子之后梁超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村子里的贼人也跟着官军保持一定的距离,远远看着这两个官兵,他们想伺机报复。
看来这些村里的人都不是善类,心中都居住着一群恶魔!他们穿着没有衣不蔽体,相反有很多人穿着比较华丽。村子里一百多个人头手里都拿着木棒、条凳,还有门板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两个势单力孤的官兵。虽然迟迟地不敢上前,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有官兵走了肯定是要去请援兵的。他们无非两个心思,要么把官兵拿下跑路,要么出了村子直接跑路,此地肯定不宜久留!
梁超也知道,这一群人里肯定还有组织者,贼人和官军就在村口前对峙着。还有三十多人已经绕到梁超和周牧的身后了,已经把出村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看样子并不想放梁超和周牧带着人走!
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皮肤白净的中年汉子,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一身绸缎黑色褂子,缓缓开口朝着梁超喊话:“官爷,你们人也杀了,孩子也放了!难道你们还要一网打尽吗?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吗?”
“哼!你们想怎样?想造反吗?”周牧看着有一百步左右距离的中年汉子喝道。
“我们不想造反,只是想谋一口饭吃,要是官爷不想让小的们吃饭,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中年汉子站在人群中语气带有煽动性地说道。
果然,中年汉子刚说完,他身后的大约有八十多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蠢蠢欲动。
“你们为何聚于此?做了何事?难道你们不清楚吗?你们是要杀官兵啊!只是他们被反杀了而已!还说我们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好没有道理!”梁超对着中年汉子说道。
“之前是误会!官爷你们也消了气了,人也杀了!这样!我们这十几个兄弟留下,孩子你们可以带走!我们绝不追赶!再说了,咱家的四爷在江宁李字营和县衙又不是没有人?兄弟,劝你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中年汉子看来要抖自己的底牌了。
梁超对他们几次口中提到的四爷很感兴趣,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方大佬,居然能在这片留下了这么大的摊子?
“四爷?你说的是哪个四爷?”梁超故意把声音调高八度问道。
显然中年男子很机警。知道梁超是要套他的话,于是他一脸疑惑道:“你们是不是江宁城李字营的官军?”
中年男子何尝不是在探查梁超这两个官军的底细?梁超笑而不语,对中年男子的话不作应答。
中年男子见这个官兵很狡猾,也不进入他的圈套。他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既然不是江宁的官军,那就不用给四爷留面子了!兄弟们!为马兄弟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杀了他们俩!”
本来压抑许久的人们听说这两个官兵来路不清,并且不是江宁城驻守的官兵。谁知道这伙冒牌的官军是从哪里来的?想在自己地盘来杀人抢人,他们自然不答应。当初他们想着是江宁城的官兵多少还要卖李字营一个面子。如今这来路不明的官军明显是黑吃黑,想把自己这边的人灭了,然后用他们的势力来独占这个地盘。
没有读过书的人就是这样容易被忽悠,村里聚集的人们群情激奋,挥舞着手里的长条凳,桌腿,长矛朝着梁超和周牧的方向缓缓逼了过来。绕道的三十多人也同样开始缓缓地向着梁超和周牧这两边的人群靠近。
梁超心想,姜龙才走了不到一刻钟,这伙贼人就忍不住想要吃掉自己,估计等不到援兵来就要经历一番恶战了。
“周牧你防守后面,离三十步后先用万人敌退敌,然后再用火铳!我堵村口的这帮人!”
“好!”
此刻,梁超身后的孩子们吓得不知所措,扯着嗓子开始哭了起来。
原本在地上坐着在地上的十七个俘虏也用恶狠狠地目光盯着梁超,就好像是要随时冲上去将梁超一把围住,使他顾此失彼,然后让村里的兄弟们将他们生吞活剥了。此刻梁超和周牧身后的两匹马匹也随着对面的冲过来出现焦躁不安的情绪,打着响鼻,开始来回走动。
梁超要面对村口的八十多个贼人,而周牧则要对付把他们围在后面的三十多个贼人。这次出来三人带了十八颗万人敌,用掉了三颗,姜龙带走了三颗。留给梁超和周牧的只剩下十二颗万人敌,周牧把手里六颗万人敌分给了梁超两颗,他知道梁超前方的压力要比他大得多!
此时在村口直接通往官道的路上周围全是荒地,田野里长的全是半人高的荒草容易藏人。此时梁超和周牧左右两翼是没有照应是很危险的。
周牧神色非常紧张,手里拿着万人敌和火折子,手有些发抖,他静静地看着三十多个贼人拿着桌腿、木板,铁锹的农具缓缓靠过来!
梁超则非常淡定,对着捆在一起的俘虏们喊了一句:“你们不要想着来袭击我,否则让你们知道万人敌的滋味!”
原本想跃跃欲试的俘虏想突然发难的,见到梁超冷峻的目光顿时吓得收了心思。梁超对着十个孩童温和地说道:“小朋友,叔叔要带你们回家,而这些贼人不让你们走!我们要把他们打跑才能带你们去找爹和娘!你们要帮我盯着这些坏人,他们要是要对我动手,你们就喊我!听到了吗?”
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听懂了梁超要说的意思,点头道:“叔叔,你安心打坏人!我们帮你看着这些人,他们要是有坏心思,我就告知叔叔!”
梁超很快就和孩子们达成了同盟。梁超和孩子的交情估计就是从几个白面馒头和烙饼开始的。孩子们也知道这两个官兵是好人,是真的想带他们出去找爹娘。这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是恨透了这个村子里的人!
村头中年汉子退到人群后面去了,这一次,有的人拿着门板朝着梁超这个方向冲过来,有的人则分成两边扩散,想从梁超和周牧两翼突袭来拿下他们。
正面有门板做防护,使得冲锋的人有了些自信。这些人学聪明了许多,人群分得很散。目光的方向皆是看着官军手里拿着的黑疙瘩!
大战即将开始,梁超豁出去了,心想即便自己战死也要把这些孩子救出去。
“轰!”周牧第一枚万人敌已经引燃丢向了朝他这个方向冲过来的人群。顿时,三十多个贼人迅速散开!随着爆炸这次取得的战果不大,大约有五六个人倒地在地上打滚惨叫。
这一次爆炸顿时让这些贼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有的人快速撤退,有的人四处逃窜,有的人继续朝前冲,明显速度比之前快了。他们没有想到铁疙瘩的威力那么大,能炸到的范围居然有十几步距离!
周牧一口气将手里的万人敌丢出去三颗,后方围过来的人群来不及躲闪被炸得人仰马翻。这些贼人知道这黑乎乎的铁球炸起来让人防不慎防!其中有一颗万人敌扔出去之后在空中爆炸,让还没来得及趴下和逃窜的人纷纷中弹。有的人脸部被炸成了马蜂窝,有的人人胸口是密密麻麻的血洞,有的人趴在地上找自己被炸断的胳膊,惨烈地嘶吼声让想快速拿下周牧的贼人们心中打了退堂鼓。
也有五六个人拿着锄头冲进离周牧只有十五步左右的距离,周牧从腰间拔出万人敌朝着靠近的人瞄准就射。冲到身边不足十步的贼人,见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他神情崩溃了,刚才五六人一起冲的只有两人了!
看着那个官军面前的白烟一直没有停歇,他不断的发射出来。冲到最近的两个人崩溃了,他们最终止步于六步左右的距离而溃逃。
烟雾散去,周牧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刚才冲阵的三十多个贼人倒地的就有二十多人,其余的全部溃散了。也就是说,周牧通过自己一人之力打退了堵在他们身后路上的三十多人的进攻!
周牧手里的万人敌只剩下最后一颗了,两杆火铳合计还有七发弹药!见到后方的围堵的人群已经空了,周牧转身来看着梁超这个方向。
见到周牧打败后方的贼人,梁超也松了一口气,压力骤减。
而刚才从村口冲出来的贼人们,见到后方的人全部溃散周,他们也犹豫了。此刻他们已经走到离这两个官军快到五十步的距离了,两翼围过来的人见到这样的阵势也停住了脚步,心中喊道:这两个官军就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