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大院里,不论是土匪还是庄家里的人心态崩了。土匪的心态是纠结的,如果真是官军来堵门,他们担心开了门自己可能会必死无疑,不开门又怕自己被堵在宅子里出不去,唯一的办法是直接跑路。
庄家的人的心态则是庄家人今日遭逢大难,盼望有人来救或者是有人通风报信,又担心土匪情急之下把庄家人全部灭了口。庄家人对后者的想法更为恐惧,他们根本不敢想象!他们一家人现在都是这伙土匪案板上的菜,要杀要放全凭着土匪们的心情!
杨老六是一个精壮的汉子,皮肤黝黑,四十多岁,身高八尺,全身孔武有力,从黝黑的甲字脸形上能看到一丝丝狠戾。也是!能在青龙寨拿到第六把交椅的人应该是有本事的。杨老六露出那两排黄橙橙的板牙嘲讽道:“麻子!你是不是被官兵吓破了胆!有人敲门你就认为是官兵追来了?”
杨老六手下的喽罗们听了之后都对着袁麻子哈哈大笑起来。袁麻子顿时有些窘迫,他心想要不是寨子里没有郎中,谁会跑你杨老六这里受委屈?
“杨老弟!不可大意!要不是老子手疼得厉害,老子才不会跑到你这里帮我找人医治的,老子是要回寨子里报信的!他们的火铳犀利,让人防不胜防!”袁麻子脸色有一丝愤怒,语气颇为严厉地说道。
“你说他们灭了段金那一帮人?还把你的手下全灭了?整个江宁府有哪支官军能灭咱们青龙寨的实力?就是杭州的官军下来也不是拿我们没办法?官军来了有什么好怂的!干就是了!”杨老六朝着袁麻子戏蔑道,他对袁麻子的话是不信的。平时人五人六的袁麻子在寨子里都不怎么抬眼看他的,杨老六自然也不会把袁麻子放在眼里的。
杨老六之前问过袁麻子为何搞成这样?袁麻子又是个要面子的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说是遇到官兵全军覆没了!惹得杨老六等人一阵嘲笑。杨老六起初是不信他的,以为袁麻子得罪了段金,被段金收拾了。
之前就传两人之间有些不和气的,段金真的死了?袁麻子就不想坐段金的位置?杨老六不理会袁麻子的小心思,他招了招手,只见一个骨瘦如柴,长得像钓鱼竿似的汉子走了过来,这人叫胡仁。
胡仁是杨老六手下的弓箭手,射箭的技术不在三儿之下,三儿可是二当家李毅钦点调拨给段金的!胡仁是练了有些年头的弓箭手,唯一和三儿比就是气力没有三儿大,射箭准头不会被三儿差。三儿是段金手里很得力的弓箭手,很受段爷倚重。因此,胡仁在内心里一直想超越三儿,成为二当家的左膀右臂。
胡仁佝偻着身子,提着环首刀走到胡老六身边拱拱手,一副牛气轰轰的样子问道:“六爷?您找我?”在胡仁的心里,杨老六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是他帮着抬桩才走到今天的,他完全可以对杨老六不必太过于恭敬的。
“猴子!(胡仁的绰号)你去看看门外谁在敲门!如果是官兵爬上院头一箭射杀便是了,不必开门!如果是村里的人,就不必理会!要是不长眼一直敲门不走的,直接杀了就是了!”杨老六指了指南边的垂花门,一副平淡的神态对着胡仁说道。
胡仁没吭声,对着杨老六拱拱手,说完就快步地跳上前院的假山,然后一个连贯的动作跳上西厢房的屋顶,再顺着屋顶走到抄手游廊的房顶上,一直走到倒座房的房顶,在倒座房的房顶能把大宅门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胡仁蹲在倒座房的房顶观察了一番,他看到五个官兵,让他内心震惊的是这伙官兵只有这么几个人,并且清一水的铁甲和皮甲!他们手持着怪异的兵器,胡仁发誓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果是在边军可能会有人认识手铳的,但是在江宁,这手铳算是稀罕物件。很多江湖人都不一定知道这种兵器,并且六管手铳还是王明一手设计的,即便梁国的边军拿着朝廷的制式手铳来做比较,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大得去了,一个是单管,一个是六管!火力输出不可同日而语!
胡仁在内心里犯着嘀咕,目测这个距离只有二十多步,自己搭弓射箭不一定能射得透皮甲,还有那个穿铁甲的家伙更是射不透!射不中反而还让自己暴露了,搞不好他自己也会被官军发现。
他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些官兵没有弓箭手。于是他心中大定,官兵没有弓箭手他就根本不惧了。如今他居高临下,官兵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难道官兵拿着大刀片子慢慢爬上来杀他?
最后,胡仁觉得即便官兵的皮甲射不透,射八瓣铁盔和皮甲之间的脖子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有这个自信的!
于是胡仁蹲着身子踩在屋脊的瓦片上,拿出自己的开元弓,这是一石弓。因为他体力的原因拉不开三石弓,一石弓只能射一些轻箭,三石弓以上才能射重箭,重箭二十步距离射穿皮甲和棉甲是没有问题的。
“啪!”的一声响,胡仁用力拉满全弓,由于重心使力过猛,导致脚下倒座房上的黑瓦断裂了一片。胡仁心中大惊,此时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根雕翎箭顺势就射了出去。梁超听到左侧头顶有声响,顿时让众人戒备房顶,骑哨们纷纷警觉地后退看房顶。
果然,有个弓箭手正蹲在房顶猫着腰射箭呢!由于目标的移动,飞来的雕翎箭正好射中了赵进皮甲胸口的护心镜。赵进顿时感觉胸口一震,一根箭矢被弹开了,赵进往后退了一步,他心中暗惊这箭矢射过来还是有些力道的。
胡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射出去的箭意外的射中官军了护心镜,他面露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忙着从箭壶里抽出第二根雕翎箭,刚搭上弓弦。
只听“砰!”的一声,一团浓烟冒了出来。梁超单手举着手铳打中了胡仁的脸。一个黄豆大小的弹丸在胡仁左侧脸上一头扎进去,滚热的铅弹从脸皮到头颅中不断地翻滚。
胡仁神情一颤,手里的弓箭无力地掉在屋脊上,随着瓦片中的流水槽“噔、噔、噔”地滑落下来。随后胡仁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重重地从屋顶栽落下来,掉到了庄家倒座房的门口,头部着地,脑浆崩裂流了一摊红白之物!
梁超见弓箭手中弹,顿时松了一口气。周牧、梁波等人脑子也是从一片空白中才反应过来。
在院内躺着的袁麻子听到熟悉的铳响,吓得从躺椅上弹跳起来,全身打着战栗!身旁的郎中正在给袁麻子上药,结果还没来得及打上膏药,年迈的郎中被袁麻子顺势推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个闷哼不敢动弹。
杨老六听到房外的一声巨响也吓了一哆嗦。他亲眼目睹了胡仁从倒座房的屋脊上栽了下来!他不敢相信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他开始相信袁麻子的话了,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嘿呦的脸色吓得苍白,紧张地对着手里的喽罗喊道:“快、快、快去、快去看看!看看胡仁怎么样了?”
一个魁梧的喽罗听了杨老六的吩咐,拖着环首刀就匆匆地朝着垂花门的方向奔去。
胡仁是杨老六手里的王牌,自己的精锐一回合就从房顶上栽了下来。杨老六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手里没有了自傲的本钱。一脸紧张地看着已经站起来准备要跑的袁麻子喊道:“麻、麻、麻子哥,怎么办?”
袁麻子手里的疼痛顿时让他的脸色一阵抽搐。这药是没法上了,弹丸还在骨头里没有取出来,一动就钻心地疼起来了。袁麻子没有那么多好话,阴恻恻地说道:“能怎么办?这是你的地盘?是打还是跑?我劝你跑,不过你跑不了!官军有马!打吧,你打不过!嗐!”说完,袁麻子一顿沮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六爷、六爷!胡仁没了!胡仁没了!”刚才去打探的咯罗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地跑进垂花门。还没见到其人就闻其声,这声音是发出来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恐惧感,让众匪头皮发麻!
袁麻子迅速做出了反应,左手抓起了倒在地上的老郎中,喝道:“后门在哪?”
年迈的郎中咳嗽了几声,抬起左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正房院子。袁麻子哪里还有心思来治手?丢下年迈的郎中拔腿就朝着后院方向跑,显得如此慌不择路!
杨老六一脸惊讶地看着袁麻子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转眼就跑了。围困着庄家人的喽罗们也没了刚才飞扬跋扈的神色,都变成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看着杨老六。
杨老六见袁麻子都溜了,在这里留下来等死吗?对着其他三个喽罗右手一挥:“快散!”
喽罗们如听之音,杨老六的话音刚落,三个喽罗很不讲义气拔腿就跑。留下杨老六一脸无奈,只好跟着众喽罗们奔着后院的正房方向跑去。只留下前院的庄家一众主仆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后院正房那边就没了动静。
年过四十的中年汉子,一身墨青色的常服,方正的脸上留下了八字胡须,此人叫庄源,是庄家的主事人。他看看躺在地上的年迈的郎中,轻声喊道:“罗郎中,您没事吧?”
罗郎中摔了一跤,年纪大了全身都疼,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担忧地回道:“老夫没事!老爷,这些土匪都跑了吧?”
“应该是跑了,罗郎中快快起来帮我们解开绳索!”庄员外脸色显得有些焦急地说道。
罗郎中恍然大悟,忙着站起身。蹒跚地走到人群中给捆绑的家丁、小姐、夫人和老爷解开绳索。
在大宅门外的梁超有些等不及了,他刚才听到有喽罗似乎受了惊,然后就是一片宁静。
“梁波!再去树上看看院内的情况!周牧、赵进准备绳索翻墙入院开门!程琳!你和我一起准备进去救人!”梁超焦急地吩咐各骑哨队员。
骑哨队员纷纷领命,各自行动。
不一会梁波就在树上对着梁超喊道:“队长!土匪跑了!不见了踪影!庄家的人没事!”
周牧和赵进走到院墙脚下,周牧扔出飞钩,经过几回合飞钩终于挂住了院子里面的一颗。周牧使用力气拉了拉绳索,赵进抓住绳索顺着院墙缓慢的横着走了上去,周牧则用双手托着赵进的身子一步步跨过了院墙,赵进翻身上墙跳进了院子。
赵进进了院子打开了大宅门,随后梁超带人冲了进去。走到倒座房的时候躺着那名弓箭手的尸体,地上的脑袋摔得红白之物流淌一地。无人理会那具冰冷的尸体,众骑哨队员们冲入垂花门,看到了一群惶恐不安的庄家人。庄家人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害怕的神色看着梁超一群武装道牙齿的官兵。
被解开绳索的庄员外脸色虽有惶恐之色,但还是显得有些平静,淡淡地说道:“敢问是哪里来的官家?为何要入我私宅?”
庄员外当然不知这些官兵是敌是友,也只能挺着身子不卑不亢地对这些官兵问起来。经过土匪这些事,他算是看明白了,官兵有时候还不如这些土匪!
梁超抱拳拱手笑道:“我们是江宁府的安宁军乡兵,现要抓杨老六和袁麻子等人!请问你们知道这些土匪上哪儿去了?”
庄员外顿时就有些拿不准了,江宁府的官兵什么时候变了性子?那些窝在城里只会在女人肚皮上逞威风的**竟然会出城剿匪?庄员外收了笑脸,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道:“土匪从后门溜走了!”
“多久了?”
“半炷香功夫!”
“什么?”梁超一脸吃惊地说道。半炷香功夫意味着什么,这柳树村那么大,要是藏起来上哪里找这些土匪?
“梁波、周牧出去牵马到后门,我们搜索一遍到后门!”梁超顿时交代众人各项任务。
“是!”众骑哨领命跟着梁超顺着后院正房方向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