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没有点灯。乔原已经起床穿好了衣物,蹑手蹑脚地凭着感觉整理好床铺。乔原的夜盲症经过这几个月在食堂里的调养,完全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适应了黑暗,能朦胧得看到一些物件的轮廓。
穷苦人家的缺衣服少吃的营养是不均衡的。夜盲症在安宁军是很普遍的,到了晚上基本什么都看不到。如今乔原已经是特等兵,伙食待遇要好一些。侦查的兵种对夜间作业是常态,晚上看不到物是大忌。为了身体素质能跟得上,哨骑队遇到夜盲症严重的人,会要求食堂单独做动物内脏给他们吃,增加体内所需的维生素。
凭着感觉,床榻上薄薄的被褥也能被乔原叠成方块状。为了不吵醒母亲,乔原把所有在骑哨中的动作都使用了出来。将后背的行囊系好,轻轻地挂上腰刀,悄悄地从西厢房出了堂屋。
还没走出堂屋门口,乔原就撞到了一个黑影,乔原心中大惊,心想有贼人摸进了家中,于是本能地摸着手中的腰刀随时自保开战。
“原儿!你起来了?”母亲乔陈氏温柔地低声轻唤一声。
乔原听到熟悉的呼唤心中瞬间放松,左手握着的刀柄也移开了。乔原回道:“娘,还是吵醒您了?”
“没有!我心里有事一直睡不着。我这就给你做饭吃,咱吃饱了再上路。”乔陈氏熟络地把手里的火折子引燃说道。房间里顿时有了微弱的光芒,一呼一闪地,乔陈氏将火折子移到堂屋的菜油灯,房屋内的菜油灯缓缓地让整个屋内明亮起来。
“娘,不用了!我回去食堂吃就好了,一个时辰就到了,您再去睡一会儿吧。”乔原安慰母亲说道。
“你真要是不吃,那娘就送送你吧。”乔陈氏有些手足无措,露出满脸不舍之意。
“好吧!”乔原心里满是感动地回道。
两人轻声地出了院门。院门外的土墙边蹲坐了一些人,见到乔原出了院门。蹲在地上的人群呼呼啦啦地从地上站立起来。这些人的口鼻中呼出白气,一脸笑意给乔原打招呼:“原哥儿!”
乔陈氏被黑夜中这一声招呼吓了一跳,在黑夜中的人影来看大约有二十多人。乔原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心想:这几天就只是见了十多户人家,怎么来了二十多人?
一身魁梧的李佳走到乔原身边,拱手笑道:“原哥儿!咱们这就走吗?”
天色还没放白,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李佳,乔原笑道:“佳哥儿,这些人都是跟着去的吗?”
“对!他们都是咱们村的,你都认识的。寅时就全部到了,我们不敢惊扰你所以在这等你!”李佳右手不禁地挠挠后脑勺,露出憨厚的嘴脸笑道。
乔原心里一阵感慨,看来窝在山里的兄弟们都渴求有一个改变自己家里的机会。如今有了机会,大家都愿意去搏一把。乔原淡淡地说道:“兄弟们瞧得起乔某,乔某不胜感激。还是那一句话,兄弟我尽力推荐,按照东家的章程办事,要是在选拔过程中被淘汰,兄弟们不要抱怨乔某!”
众人齐声道:“那是自然!能不能被录用都是我等福分,如果录用不上和原哥儿无关!”
乔原看时间不早了,也不再和众人客气,乔原抬着右手向前一挥,严厉道:“出发!”
乔原转身对着母亲乔陈氏拱手作揖,下跪连磕三个响头,道:“母亲,恕儿子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儿子有空一定回来探望!”
乔陈氏眼泪婆娑扶起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用手擦干眼角的泪水,喃喃道:“原儿,去到城里好好听东家的差遣,莫要自误前程!”
乔原不再言语,再拜!起身,头也不回地跟着前方的行人追了过去。
正月初三辰时,江宁城城南外二里处的城南大院门口。
胡二带领二十多个乙等兵严阵以待,守在大院的大门口如临大敌一般。城南院子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从大院门口到二十几米远的石头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酒厂拉酒的大车拥堵得厉害,车上的车夫和护院们呵斥着围观的人群让开路面通过。无奈呵斥了一层人群又一层人群,装满酒坛的大车依旧停滞不前。
堵在城南大院门口的人们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不堪。他们都是一副眼巴巴的目光注视着院内的情景,今天过来报名参军的人像是来挖矿一般。
胡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脸色神色满是紧张,生怕这些慌乱的人群冲过了自己这薄薄的一层防卫,引起了骚乱。他对身旁的同伴喃喃地说道:“今天是怎么了?没有听说要招募的事情啊?为何这里挤满那么多人?看着架势不下于几千人吧?”
“谁说不是?这才正月初三就那么多人,都不在家过年走亲戚吗?”胡二身边的同伴也是一脸紧张地应和道。
“今天要迎接第一批归队的军士回来,没曾想到有那么多人跟着一起!”胡二满脸抱怨地吐槽道。
年前,王明开军事会议的时候就已经交代清楚了,初三和初八会有一波应征潮。两次合计招募七百人,有合适的适当放宽作为后勤补给用。如果遇到匠人的话,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不论是铁匠、木匠、泥瓦匠等有手艺的人都无条件留下,这些都是王明奇缺的。
下午岳涛还需要放行另外一批人返乡过年,初三开始岳涛和梁超就开始忙碌起来。岳涛和陆宁带领十多军士围了过来,岳涛身后跟着三个穿着朴素的长衫的文书先生。几个军士搬来了几张桌椅就摆在了办公楼下。一切准备就绪,岳涛、陆宁、梁超入座,身后还跟着几个军官类似的人物。三个文书先生入座准备相应的纸墨笔砚,岳涛吩咐军士叫来岗亭驻守的护院胡二。
胡二越发长胖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走的动作还算快,高高的身材,凶恶的嘴脸能唬住人。胡二躬身作揖行礼,道:“岳教头,您有何吩咐?”
“外面的人放人进来吧!你维护好秩序让人排成三队!不要乱!”岳涛一脸平静地吩咐道。
“都放进来?”胡二一脸惊惧地看着岳涛。
“对,你在门口整理好人群的队形,按照以前一样缓缓放进来!”
“遵命!”胡二拱手作揖,领命跑开了。
一辆豪华大马车停在石头路的中间,相隔城南大院还有一里多路。陈炳站在车头看到三排人已经从大院排到了路面,人群周边时刻有安宁军士游走维护着队形。
马车已经被人群堵得死死的,王明的马车停滞在人群的最尾部,尾部还有不断的人在增加排队。大院左手边也有一长队拉酒的大车被堵在石头路边不能动弹。
“老爷,要进院只能下车走过去了!”陈炳躬身禀报道。
王明从窗户里探出了头,看了看三排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叹了一口气道:“都下车吧,我们走过去,让马车申时再来接我吧!”
王明只能下车徒步走进大院,五个护院跟着王明的后面,脸色满是警觉。来回巡视的军士们见了王明忙着拱手行礼,王明抬抬手示意你们继续忙吧,三步作两步快速地走进了大院。
王明今日过来要开会的,把今年的规划打算在会上安排,年前积压了一堆事情需要马上处理。王明一行去到了医馆看看李淼和王铁柱他们。路过演武场,已经看到安宁军各队人马在整理队形准备操练。
看过了三个护院的伤势恢复情况,王铁柱估计一周左右就可以回到身边了,李淼和周寸彪还要等一些时日。回到了三楼办公室,王明把在家里准备的文稿再仔细地梳理一遍。交代五个护院分别去请人,要求所有负责人巳时到一楼会议室开会,也就是大约十点左右。
护院邱东去城内去请王、李、杨三家员外,吴显则去请水泥厂长龚元强;刘璋则请大车厂李阳、酒厂的运输队长杨宁,陈炳和方涛则去请就近的人,军工厂张丙昆、军医刘庭旺、宿管周德标、建设部门江远、张定、刘堂、账房先生杨儒和食堂的胡少鹏等人。岳涛、梁超等人最后通知,这两个人就坐在会议室大门口招兵买马呢,随叫随到。
杭州,刑部天牢。
天牢的环境要比地牢要干净整洁得多,每个单独的牢房笼子里都有独立的床,生活条件也比地牢环境优渥一些。金浩蓬头垢面满脸憔悴,全身无力地瘫软在铺满干杂草的床上。他满脸的胡渣滓零乱不堪,两只肿得灯泡大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那墙壁上只有两个手掌大的天窗。
天窗外,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此时金浩的脸上神情是绝望的,他并没有多少心情观看窗外的风景,躺在床上的视角也只能看到蓝天白云,时而有飞鸟缓慢地飞过,时而一群鸟从这窗口的视线里转瞬即逝。
今天是来地牢里第四天了,刑部的人审讯过一次之后再也没了消息,也没人再来搭理这个天牢里可有可无的人犯。想必刑部天牢的衙役们都去过年了吧,每到饭点就会有人送来两个黑乎乎的馒头和一碗清水。
金浩不知道自己的叔父金正明在官场活动的如何?不知道自己在天牢里还要受多少的罪?金浩心中对叔父在官场的运作能力是认可的,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传过来,金浩心里不禁焦虑起来。心想是不是自己太主动投案了?还是自己太傻把全盘都招了?金家到底在做什么?怎么都没有人过来探监给一些消息?是不是叔父忘了这个亲侄儿孩子刑部大牢里?
金浩心中的恐惧忽然的袭上心头。俄顷,忽闻一阵铁门的“嘎吱”声,一名身穿黑色皂隶公服的衙役身后着一位衣着华丽的书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正明之子金璋。金璋手提食盒,走路不疾不徐。
“人犯金浩!有人来探望你了!”衙役语气冷冷地拿着手中的刀鞘敲了敲牢门喝道。
金浩听到衙役的声音,顿时一轱辘地从草铺上坐立起来。灯泡大的眼里看到了那一个熟悉的身影,顷刻间,金浩的眼泪就哗啦地流淌下来。
衙役转身看着一脸俊秀的金璋,神情冷漠地喝道:“探监不能超过半炷香时间!我叫你必须得走!”
衙役打开了牢门,把金璋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放在大牢的地上,然后再锁上了牢门。
金璋满脸堆笑,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雪白的官银递给衙役手中,谄媚笑道:“谢谢官爷!您去忙,等会叫我便是!”
衙役接过银子,掂量了一番,麻利地将银子滑进公服胸口的衣袋里,脸色依旧冰冷,不苟言笑地走开了。
金浩看着自己的堂弟金璋,一脸委屈地崩溃,像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大呼道:“堂弟!你怎么才来?”
金璋惊惧地看着金浩猪队友的表情,用指头挡住嘴唇,表示让金浩禁声,轻声说道:“先吃饭,盒子里有我爹给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