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辰时,戴管家心急如焚地赶到秦淮河的醉仙楼,这白天再看这醉仙楼明显有些破旧,木质的门楼经过风吹雨晒的,有了些不规则的裂缝,整个楼体远没晚上看起来那样壮丽巍峨。
醉仙楼辰时还没开门,昨晚除夕闹到寅时才散场,才子佳人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场。戴管家看着这破旧的木门,无奈拿出拳头“砰砰”地砸着破旧的木板门。焦急地吼叫道:“里面有没有人?快开门!”这酒楼的大门是用长木板一根根拼凑竖起来的门,要打开门要一根根地把木板从门里的地缝中拔出来。
也不知过得多久,就听到店内传出极不耐烦地吼叫:“大清早的,叫丧呐!”随后听到木板后的木栓横梁开启的声音。身着灰色麻衣,小帽小二用力卸下了一根木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从一根木门缝里探出头来。他看到一个中年发福的八字须男人,身着华贵的青衣小帽,小二见得人多,这人一看就是富人家的下人,不是简单之辈。
小二嘟囔着一脸嫌弃地嘴说道:“客官!咱这点现在还没开市呢,午时过了再来!”江宁人都是知道这醉仙楼不开早市的,酒楼一般是提供午饭、晚饭和夜宵。但是也有不长眼的看不见贴在柱子上的营业时间,直接就拍门的基本是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今天没想到一个富户家的下人穿得人五人六的,依旧还是没有眼力见。
“我是这织造府唐大人的管家,我问你,我们家三少爷是昨晚在你这酒楼参加诗会的书生!我们少爷人呢?”戴管家一把从门缝揪住了小二的衣领,往上一提问道。
小二觉得自己感觉被人快拎起来了,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地说道:“这位大爷,您要找参加诗会的人啊!寅时就散场了呀!”
“散场了?那我家少爷呢?”戴管家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大爷!您问我,我去问谁?你家少爷走的时候也没和我打招呼!”小二一脸委屈的丧气道。
戴管家满脸不信,松开了小二说道:“开门,容我去看看!”
小二没有办法,只能开始拆第二块木板,等到第三块木板刚刚拆下来的时候。戴管家肥硕的身子已经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还没等小二回过神来,只听到“蹬、蹬、蹬”的戴管家已经爬上了楼梯。楼梯的木板承受住了戴管家肥胖的身躯,楼梯上的尘土在空气中四处弥漫。
戴管家跑到了二楼,环顾一周二楼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的踪影?桌上的笔墨纸砚凌乱地摆满了书案,还没来得及收拾。戴管家不甘心地下了楼叫上小二,让他带去见酒楼的掌柜。
老掌柜也是一脸懵懂半迷糊状态,回忆昨晚酒楼发生的事情。喃喃地说道:“昨天晚上太忙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小人记不清了。我记得好像有官兵在院子里抓了一些人,其他的小人记不清了!”
“官兵?哪里的官兵?”戴管家一脸好奇紧急地问道。
“大爷,小的不知!”老掌柜一脸惶恐地说道。
“昨天谁组织的诗会?”戴管家继续问道。
“好像是李家的李勋公子!具体情况您问问他!”老掌柜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戴掌柜肯定是知道李家的李勋的,自家公子和唐家少爷多有来往,戴掌柜只得去往李家。
城东,唐家。
“什么?被官兵抓走了?哪一家的官兵?”唐顺之听到了戴管家的禀报,惊得拍案而起,神情一脸惊诧,感到不可置信!
“是的!具体是哪家官兵抓走的,我问过李勋,他当时一直在二楼,听到院子里的炮仗声,诗兴大发并没有在意,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官兵!”戴管家也是一脸诚挚地说道。
“我们唐家在江宁本来就是官家,官兵抓官家?我们唐家犯了什么事?赶紧去查清楚!去李彬那李字营看看,问问李彬昨天那么大的动静,他这个防务守备应该知情的!”
“老爷,我也问过李千户了,他说他的李字营并没有出营抓人,都在营中过年呢。这府衙和县衙我都去问过了,均没有董管事的消息!”戴管家是个做事勤勉的人,跑了一上午也没有打探半天消息。戴管家在军营里找人肯定不好说是找唐尊少爷,只能说找府中管事老董和得罪了官爷被抓了,肯定不能提自家少爷被抓,要是传出去了,这唐家以后还怎么见人?
“什么!这些衙门都没有少爷的消息?难不成是天兵天将派人抓走了?你去把整个江宁所有军营都给我翻一遍!我就不信活脱脱的二十多个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满脸怒容的唐顺之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他觉得这事不简单,肯定是有人故意想要整他,大过年的谁那么不长眼敢针对唐家!
戴掌柜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出了府去查找唐家三少的消息。整个江宁城里就驻扎着几支为数不多的军营,大部分都是李彬的,戴掌柜只能找官军的人去打探消息。
城南,大院门内。午时三刻,光线十分充足,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十分舒服。
胡二跷着二郎腿,脸色红润地坐在岗亭里,手里拿着一只竹签剔牙,把牙缝里的残渣菜叶给剥弄出来。边剥弄边哼着小曲儿显得十分惬意。正月初一,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了,这岗亭里值守的人手少了一半。中午喝了一点小酒,吃了食堂的猪头肉和花生米,打着饱嗝有些犯困,慵懒地躺在椅子上观察着四周,不一会儿两只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
“轰!”的一声传来,大院的大门好像被什么装上什么物件撞了一般,吓得胡二立刻提起了神!他起身站立地走出岗亭,缓缓地打开铁门,他看到两匹马拖着一辆老旧的马车,马车旁边有两匹枣红大马,马匹上坐着一个俊朗的书生,还有个长着国字脸,丹凤眼,皮肤有些黑的青衣长袍男子,男子青衣长袍上满是尘土,想必是赶路很久的人。
马车上两个女人探出了头,一老一少,显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眼神里满是期待地打量着这一丈高的院墙和厚重的铁门。
胡二他脑子里思索着记忆里好像不认识这些人,心生警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擅闯大院?”
骑在马上的国字脸男人下了马,走到胡二面前拱手行礼笑道:“这位兄弟,敢问岳涛,岳恒定是不是在这里?”
胡二满脸狐疑地看着这个丹凤眼男人,这个男人二十多岁看起来十分精神,从走路的腿法和手指关节的老茧等这些细节来看,练家子无疑了!
“你们是什么人?速速报上名来!”胡二心想这些人是岳教头的亲戚?但是他不敢随便泄密东家护院的行踪,他需要确定后才能放行。
“在下是徐州来的梁超,这位仁兄是琅琊才子杨秋!车上均是在下的家眷,特来拜会师弟岳涛!”梁超恭敬地拱手说道。
胡二明白了,原来是岳教头的师兄。“稍等片刻!容我通禀!”胡二说完就缓缓地把铁门关上,交代同伴看好大门,他则跑到医馆去找岳涛。岳涛这段时间没有回王家,一来自己也有伤,索性就在医馆住下了。和李淼、王铁柱等人都很熟络,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
得知胡二来报,自己的师兄梁超已经到了门口。岳涛顿时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三步作两步地跑到了大门口。
梁岳师兄弟两人相见甚欢,喜不自禁。师兄弟也是多年没见,梁超见到岳涛一身锦缎的料子服侍顿时就羡慕起来,笑道:“恒定啊!多年未见,你越发魁梧俊朗了!”
“师兄!你也一样,长得那么高大威猛,稳重了许多!伯母和嫂子舟车劳顿,还没吃饭吧?随我来,这就安排饭食!”岳涛看见一脸疲惫的师兄忙着招呼杨秋等人进了院子。
梁超和杨秋对视一笑,觉得这次来对了。随着破旧的马车进了大院,走进大院不多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这样的建筑梁超和杨秋没有见过,这建筑透着古怪,但是又说不出来。这房子好像全是砖石结构,不像之前所见的全是木质房屋结构建筑。
带着一肚子疑惑,梁超等人跟随着岳涛到了三层楼的后面。让梁超和杨秋吃惊的是:这么大约有几千平方的广场竟然是演武场!演武场后面是一排排看不到头的二层小楼,还有各种各样的千奇百怪的建筑!他们满眼震惊,他们没有见过如此宏大的建筑群。心里惊叹这是大手笔,岳涛这个东家出手真是阔绰!
岳涛带梁超等人到了一个门牌上写着“食堂”的建筑停下。岳涛把众人领进食堂大厅里,大厅里说话都有回声!大厅里空无一人,大厅里的落地大窗打开显得光线十足,大厅里摆满了大约有几百个十个木凳一桌的长方桌,岳涛带众人随意选了一个餐桌坐下。
安顿好众人,岳涛上前到厨房里和大厨打招呼,拿出手里的十张饭票兑换十大碗饭菜。当十份有酒有肉的饭菜端上来,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让人看得垂涎欲滴。梁超一家人过了长江就往江宁城赶,一路没有停歇,好在江边到这城南一路是石头铺就的官道,车速就明显快了不少。这么多天来,一家老小路上也没安稳地吃顿饱饭。今天到了目的地,梁超和杨秋众人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岳涛看着他们席卷残云地吃着饭,不禁心中满是心疼和感慨:师兄一家人过来江宁的路上肯定受了不少苦!吃完饭再给他们安排房间好好休息!
城东,唐府。
金天唐家家主唐顺之心情特别不好,这一天都快过完了也不见自己老三的踪影。戴管家忙忙碌碌跑了一天也不见人回来,唐顺之气得中午饭都没有吃。他在等!他在等是那个不长眼敢动唐家的人,大过年的都让人不安生!
身旁的丫环们都是唯唯诺诺不敢出声,他们知道老爷今天心情不好,要是做错事肯定是要倒霉的!
俄顷,戴护院气急败坏地跑到后院大呼:“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少爷和二十多个家丁被城南外乡兵练总王明给抓了,到现在还生死未卜!”